“姑娘放心,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带你出去。”余兰懒笑着说
“成熟?什么时候才算成熟呢?”杨柳青同样回之笑脸
余兰从床上走下,一步步走到杨柳青身旁蹲下来同她道:“我自然有我自己的计划,那姑娘是如何想的呢?”
杨柳青故作思索,却不是回答而是问她:“你就不怕我将你困于此地?”
余兰歪了歪头:“你可以试试,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杨柳青哈哈一笑:“那妾身在此恭候余姑娘的到来。”
余兰点了点头,并未作何回复,循着原路回去了。
夜深露重,一场春雨悄无声息的到来,抬头见不着月亮的夜晚,却是风声鹤唳。
世上人人有所求,有人求富贵,有人求名就,有人求得却不过是走出大宅。遗憾时常有,追忆令人沉沦,一番折腾下来,却已茫然,或许正是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外面的人进的来,里面的人却出不去。余兰同春和说,去替我寻一件青绿色的衣裳来。
“青绿色?小姐这如何寻,老爷已经很早便……”春和犹豫道
余兰瞥了他一眼,同她说:“我让你去寻,你便去,出了事我担着。”
春和确有犹豫,她并不是怕受什么惩罚,而是这青绿色的衣裳在府上几乎是见不着的,这是余烨下的规定,据说是他将那位的牌位撤下来那日,夜晚遇着了位身着青绿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本是家中奴仆,容貌秀丽,那日她做工时丢了自个的荷包,若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就罢了,但那里面装的是母亲替她求的平安符,据说是花了百文铜钱,若是丢了那便是丢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她心里总觉得不安,于是趁着夜色去那假山边寻,却没想到撞见了难以安寝的余烨,她赶忙行礼,他那几日本就疑神疑鬼心情不佳,这事本算是过了,但他想来又是气急败坏,命人将那奴仆打了十仗,又辞了人家,这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世人常说红颜多薄命,听闻那女子本就患病在身,挨了这顿打,竟没几日便香消玉殒了,他却没半分愧疚,还命府中上下不得出现青绿色的衣裳,大家都怕触了这人的霉头,自那往后便无人再有次装扮,据说那女子的家里人也曾上门讨要说法,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这世道不公平,人心也不干净。
唉,这世道啊!
青绿色的裙子,上面绣着几朵她叫不出名来的花,衣裙衬不出花的艳丽,花的美好盖过了青绿色。她静静抚摸着衣裙上的刺绣,这是母亲从前给她做的衣裳,时间过去已经太久了,久到如今母亲行将就木她也未能穿上过一次。
春日平平,杳渺夜色,月光熹微,峨眉月隐入雾霭中,雨珠如绵延不绝的藕丝落下,夹着几朵春花,无声落于泥土之上,一朵盖过一朵,末了都印上了斑驳泥点。
隔日,日头正盛,鸟雀正鸣。
“小姐,老爷那头来人说要您去正厅。”景明走进来微微道
余兰已然换上了那身青绿色的衣裳,正抚着手上戴的翠镯,木桌上的普洱悠悠飘香,只听她笑着说:“叫他来见我,我有话同他讲。”
景明并未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不过多时,屋外便传来了余烨的声音:“余兰,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呀,我逝去如此之久,这一回来便是与如今的家主会面,真是倍感荣幸啊。”余兰说着,但并未起身
余烨愣了:“余兰你什么意思?”
余兰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说着,言语间还带着一丝惋惜:“听说你令人将我的牌位撤了?就如此厌恨我?”
“按辈分算呢,我还算你前辈,晚辈对长辈不尊,违了纲理伦常,人在做天在看呀。”余兰这时说着轻快,但下一秒却敛下双眸,又转了语气,“当年我曾在院中收留过几个姑娘,如今她们身在何方呢?”
余烨几乎是全身一震,不过几秒便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但转念一想,这余兰不过是个小女孩,况且就算那个人如今现身又有何用?想到此处他不禁放宽心。
做完思想工作的余烨瞬间有了底气,缓缓说:“姑娘?我们这府上除了我夫人还有余兰,便是三三两两几个婢子,哪里来的什么其他姑娘?”
“哦?那依翠轩内关的又是什么人呢?”
此话犀利,弄的余烨一时不明白状况,想着这人从未去过那如何会知晓,细细想来,昨日之事怕就是她搞的鬼!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我也好放你一条生路。”跟在余烨身边的道士倒是不慌不忙,听完了这场对话,见余烨迟迟未有反应,正是一番彰显自己才学的机会,遂而出声
余兰晃着杯中的普洱,嘴角微勾道:“那我来替你回忆回忆,永和三年,也就是余思情风光无限的那年,余家成为上京首富的那年,或许这样说你不记得,但这一年是她死的那年,但明明她已然在临死前将令牌交予谢春水,但为何到了如今,永和九年,家主之位却是你的?”
看热闹的婢子闻此议论纷纷,声音如蚊虫般萦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他感到愤恨,怒气一时上头,他对着屋子大骂起来:“下贱东西,要不是我祖父,你能有如此风光?女子当家,古往今来有谁?我告诉你……”
但他话并未说完,一柄剑便从他飞来!再一转眼他身前已然多了一个血洞,不过几秒胸前便已是一片血红,余烨的嘴依旧长着,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眼中似有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接着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春和,景明,去收拾下。再将消息散布出去,至于如何说你们自己看着办。”此时余兰漫不经心的说道,手中正握着那把剑,上面的血迹已然消失不见,而剑正散发着丝丝银光,如同夜晚的月光
言毕,春和与景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向着余烨倒下都地方走去,此时他的身下已经形成一片血泊,粘稠的血液在地面上不断扩散着。随后之间春和一手提起他将他丢入了院中的水池,地上的血渍也不知因何原因正慢慢退却。站在一旁的装神弄鬼的道士已经吓得腿软,想逃的他却被景明一把推入水池之中。而反观原先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婢子们如今已是被吓得不敢妄动,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正值他们慌乱之际,春和身旁的景明却向他们那走去,其中有几个胆大的人撒腿就跑,但无奈却如何也走不出这片地方,他们好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亦或是挡住了。
“放我出去!”
“这是做什么?!”
“我不想死!”
“我不会说出去的!求小姐放过我!”
……
刹那间一阵铃音响起,一下、两下、三下……
适才还恐慌不已的人们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做完这一切春和景明又回到了余兰身边,她们依旧沉默不语,仿若两尊雕像,没有指令便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何人扰我清梦?
定睛一看竟是位清秀的女子,着一身素衣,略带警惕地环顾四周。
女子看见余兰便开了口:“你是何人?为何......”
但不待她说完余兰便道:“够了啊。”
那女子皱眉道:“姑娘合意?”
余兰盯着她缓缓开口道:“小桃。”
小桃。从前也有人这么喊她,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她有些忘记了那人的音容。
春风迢迢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拂过人的心弦,女子呆愣在了原地随后便红了眼眶扑到余兰的怀中。
“主人你去哪了啊?你都好久不带我出去玩了。”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呀。”
“那你不能骗我!”
短暂的对话由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呀呀,真是感情深厚。”说话的人正是杨柳青
余兰倒也不奇怪,笑着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了。”
杨柳青看着清澈透亮的水池,缓缓鼓了鼓掌:余小姐好本事,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吗?”
“对,所以阁下可否同我说说你究竟是何人?”余兰道
“杨柳青”怂了怂肩膀,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道:“我也不知,待我睁眼时已然在此,然后便遇上了你。”
“敢问姑娘姓名。”
“姓名?”她故作思索,片刻后道,“其实我也不记得了,或许你可以叫我小迟,我只记得这个了。”
余兰笑了笑:“小迟姑娘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小迟问:“什么下一步?其实我想回家。”
“小迟姑娘,祝你好运,早日归家。”
小迟望着她笑了下:“借姑娘吉言。”
小迟答完话便作势要走,这时余兰又叫住了她:“小迟姑娘,你借了杨柳青的身体,可知她在哪?
小迟略带一丝惊讶,后又故作惋惜状说:“我从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关于余小姐所说道杨柳青我确然是不大清楚的。”
他说完转身便走,余兰看了看小桃,小姚瞬间心领神会,跑上去拦住小迟:“小迟姑娘,如今杨姑娘下落不明,还请小迟姑娘留步,待我们寻见杨姑娘,从此天高路远,形同路人。”
小迟转身回望余兰,笑着说:“杨柳青不见和我有何干系?我也只是过路人罢了,误打误撞上了她的身也本非我所愿,我都已然说得很明白了,我不认识她,您怎么就是不懂呢。
强扭的瓜不甜。但小迟本身手无缚鸡之力,小桃只需稍微动使些手段,小迟便能“乖乖”留下,而留下来的小迟被安置在临近的厢房中。
这样一番下来,安顿完所有事夜色渐深,但这依旧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好似白日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主人,你在吗?”是小桃
余兰回她:“什么事?”
小桃很惊喜,推门进来,随后扑倒余兰身上:“哎呀呀瑜瑜我好想你哦,你有没有想我呀?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余兰任凭小桃扒在她身上,目光的落在她脸上:“有些事,比较忙,以后陪着你,你怎么过来了?”
冷漠道语气让小桃有些失落:“我把本体留小迟那里了,只要她有任何动作我都能感知到。我想见你就来啦,都好久没见了呀!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哎呀你怎么不说话嘛,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好久的。”
余兰冲着她笑了笑:“我当然也想你,但你不要这么激动好嘛小桃。”
听到“小桃”二字,她的心砰砰直跳,抱着余兰更紧了些,好似久未归家的人,近乡情更怯。
犹记当年初次相见,荒唐美好,那段时日从未想过分别,从她第一次叫她“小桃”时,她以为她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后来小桃才知,世间别离常有,春时绽放的桃花会凋零,常青树也并非时时长青,一年的光景好过一年,但却都不胜当年,等候的这些年,太长太久,于是她遗忘了一些事,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事。到最后她只是想,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食言了。
但是我一点也不讨厌你,我好想好想你呀。
“小桃,你想知道兰泽芳的事吗?”余兰忽地问道
小桃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但这仅是有一丝诧异,但随即这份诧异便消失不见,余兰听见她说:“想呀。”
余兰笑了笑和他说:“兰泽芳啊,那真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算了,我以后再同你讲吧。”
“为何啊?小桃很好奇发生了何事呢?”小桃疑惑道
余兰弯了唇,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却什么也没说。
寂静无声的夜,天地昏暗,花瓣又散落了一地。直至日头升起,鸟雀初鸣,虫鸣云舒。
小桃醒来时,余兰已然不在,她起身去寻,一出门便碰上了不知从何处回来的余兰。
“主人你去哪了呀?”小桃笑着走到她身侧
余兰敲了敲小桃的头,带着几分笑意打趣道:“你既唤我一声主人,那我去何处也要向你说明?何不如我唤你主人如何?”
小桃忙摆头:“主人小桃不敢。”
片刻后余兰开口,但却只是简单的一句:“我去倚花阁了。”
“倚花阁?那可查……主人去倚花阁作甚?若是有事主人吩咐小桃一声就是,小桃定当倾力相助。”小桃说着递了茶水
余兰接了茶杯却未喝,反是晃着杯中的茶水显得漫不经心,随后问道:“你如何知晓我去倚花阁是要查事情的?“
小桃显然没想到余兰会如此问,仍旧笑着但却只是强颜欢笑,随即回道:”主人您去倚花阁这种地方总不能是找女子的吧,那肯定是去查些什么的,我只不过随便问问,没想到歪打正着。“
”歪打正着?经年未见,小桃你真是有所长进呀,既然小桃如今如此聪明,那小桃猜猜我究竟是去查什么。“余兰抬眸瞧着她,眼神犀利如刀剑般似是要将她穿透
小桃愣了愣,说:”查也只能查三样,人、事、物。小……主查的是哪一样呢?我着实猜不出,还请主人指点一二。“
余兰抚了抚她的头:“你我主仆二人分隔许久,今日怎还如此生分。说来我也只是好奇罢了,但转念一想还是小桃聪明啊。”
小桃释然一笑:“主人您真是折煞小桃了,还是主人教导的好。”
余兰将茶盏搁置一旁,边走近她边说:“这么多年嘴还是这么甜,行了,既然醒了就去看着小迟姑娘,她终究是被我们强留下来,有几分不情愿便会生了出逃之心。”
小桃到了声是,便退了下去,留下满园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