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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名单与草稿纸上的注视时长

    化学竞赛选拔考的成绩,在下一个阴沉沉的周一早晨,像一片湿冷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高二年级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早读前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忐忑。沈知鸢抱着英语单词书,被林晚晚半拖半拽地拉到了人群外围。

    “让让!让让!借过一下!”林晚晚发挥着她文科班特有的灵活,拉着沈知鸢从缝隙里钻到了前排。

    鲜红的榜单刺入眼帘。顶端,“校内选拔成绩公示”几个大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数。沈知鸢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从下往上快速扫视。心跳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敲着鼓点。

    视线掠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分数都不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单词书的硬质封面。终于,在榜单偏上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鸢 - 89分

    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清晰的数字“2”。

    第二名。

    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流猛地从鼻腔吸入肺腑。悬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了一下,又轻轻放下。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硝烟气味的确认感。她做到了。在这个她真正热爱的领域,她证明了些什么。视线不受控制地继续上移,掠过那个代表着第一名的名字和那个比她高出几分的数字。不是江述白。是一个其他班的化学尖子。

    目光最终定格在榜单最下方,加粗的一行小字上:

    注:本次选拔前两名获得代表学校参加市级化学竞赛资格。因个人原因,第一名XXX同学自愿放弃参赛名额,名额顺延。

    第一名……放弃了?

    沈知鸢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放弃?在距离市级竞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晚晚,眼中带着询问。

    林晚晚正踮着脚看得起劲,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凑到她耳边:“听说了没?那个第一名,被省物理集训队提前锁定了!人家要全力冲刺物理国赛!化学竞赛?人家大佬看不上啦!”她语气里带着点夸张的唏嘘,又用力拍了拍沈知鸢的肩膀,“所以鸢鸢!你顶上!你是正选队员了!市级竞赛!冲啊!”

    原来如此。物理国赛。那才是真正的金字塔尖。

    沈知鸢的目光重新落回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和那个“2”上。原本沉甸甸的确认感,忽然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她是正选了,但这份资格,多少带着点……别人“施舍”或“舍弃”的味道?像是捡漏?她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无论如何,机会是她的了。她需要抓住它。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拉着还想多八卦几句的林晚晚,转身挤出人群。走廊里喧闹的人声仿佛隔了一层膜,她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

    刚挤出人群,迎面就撞上了物理课代表抱着一大摞刚批改完的卷子匆匆走过。最上面一张,熟悉的字迹,干净利落的解题步骤,右上角一个鲜红的、近乎满分的数字刺得沈知鸢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是江述白的物理周测卷。

    物理国赛……集训队……

    沈知鸢的脚步没有停顿,抱着单词书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了,指尖深深陷进书页里。她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从那张耀眼的物理卷子旁走过,走向教室的方向。背影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沈知鸢回到自己的角落位置,刚坐下,旁边的人就回来了。江述白身上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沉默地拉开椅子坐下。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物理卷子,正是刚才课代表抱着的那张,分数耀眼得刺目。

    公告栏前的喧闹显然也波及了教室。前排有几个同学正回头低声议论着化学竞赛名单和第一名放弃的事情,目光时不时瞟向沈知鸢这边,带着好奇和些许微妙的探究。

    沈知鸢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小的芒刺。她强迫自己忽略,拿出化学课本,低头预习,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熟悉的分子式上。眼角的余光里,江述白似乎对周围的议论毫无所觉。他放下卷子,像往常一样,拿出他那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准备投入进去。

    然而,他的动作却停顿了几秒。

    他的目光,没有立刻落在题集上,而是……越过了摊开的书页,落在了沈知鸢放在桌面上的、那本白色封面的《近十年化学竞赛有机部分高频考点及解析》上。那本册子摊开着,上面是她昨晚复习时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圈画。

    江述白的视线在那本册子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几秒。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在审视一道复杂的物理模型,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的探究。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那本摊开的册子上。

    沈知鸢握着笔的手指僵住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那道目光的存在,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摊开的“秘密武器”上。一股混合着被窥探的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尴尬瞬间涌了上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伸出手,“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本白色的册子!动作又快又急,带着明显的抗拒和防卫。

    清脆的合书声在安静的角落格外突兀。

    江述白的目光,随着那声“啪”,终于从册子上移开了。他缓缓抬起眼,视线平静地落在了沈知鸢紧绷的侧脸上。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下颌线收得紧紧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的化学课本,仿佛要把书页烧穿。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屏障,比平时更甚。

    江述白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深黑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极小的石子,涟漪还未扩散便已消失。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被打断的不悦。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刚才的注视从未发生一般,缓缓垂下眼睫,将目光重新投回自己的物理竞赛题集上。笔尖落下,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沙沙的书写声重新响起。

    仿佛刚才那几秒钟的注视,只是沈知鸢的一个错觉。

    但沈知鸢知道不是。那目光的重量,那被窥视的感觉,清晰得让她心头发堵。她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盯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直到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

    化学竞赛的集训通知很快就下来了。每周二、四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被征用为竞赛小组的专属培训时间,地点在实验楼顶层的化学专用实验室。指导老师是学校化学组的王牌,姓张,以思维敏捷和训练严苛著称。

    第一次集训,气氛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宽敞明亮的实验室里,只有五个入选的学生,包括沈知鸢。张老师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分发下来一套难度远超课本的模拟题。

    “四十分钟,做完第一部分。”张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实验室里瞬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通风橱低沉的嗡鸣。沈知鸢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迅速投入到题目中。有机合成的路径如同迷宫,她调动起全部的知识储备,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推演着可能的断键、成键位置,尝试构建合理的中间体。专注让她暂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

    江述白背着书包,刚走出物理竞赛班的教室。下午的加课拖了堂,教学楼里已经显得有些空荡。他习惯性地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脚步却顿住了。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走廊尽头,实验楼的方向。顶层那几扇宽大的窗户,在傍晚的天光下透出明亮的灯光。他知道那里是化学竞赛集训的地方。

    在原地停顿了大约两三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判断方向。然后,他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脚步方向一转,没有回自己班的教室,而是朝着实验楼的方向走去。步伐不疾不徐。

    他没有走进实验楼,而是在楼前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定。高大的树冠投下浓密的阴影,将他修长的身影笼罩其中,与实验楼明亮的灯火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顶层实验室那几扇透亮的窗户。

    距离很远,窗玻璃也反光,其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只能看到模糊晃动的轮廓。

    江述白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深秋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深蓝色校服的衣角。他背着书包,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视线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那几扇亮灯的窗户,仿佛在研究某种复杂的天体运行轨迹,或者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实验数据。路过的学生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浑然不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实验室里的沙沙笔声还在继续。

    沈知鸢解完一道复杂的多环合成题,思路正顺,习惯性地抬手想将垂落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就在抬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窗外楼下,梧桐树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伫立的身影。

    她的动作猛地一滞。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身影……太熟悉了。挺拔,安静,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是……江述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物理竞赛班不是在另一栋楼吗?他在看什么?

    沈知鸢的心跳骤然失序,一股莫名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她。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死死地盯回面前的试卷。可那些清晰的分子结构式,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模糊不清。刚才流畅的思路被打断,卡在一个关键的步骤上,怎么也无法推进。笔尖悬停在草稿纸上,迟迟落不下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一种被注视的、无所遁形的感觉,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反光的玻璃,也强烈得让她坐立不安。她甚至不敢再往窗外看一眼。

    张老师威严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时间到!第一部分停笔!”

    沈知鸢像是被惊醒,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看着草稿纸上那道只解到一半、思路彻底中断的题目,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涌了上来。她烦躁地将笔拍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引来旁边同学侧目。

    窗外,梧桐树下的阴影里。

    江述白依旧保持着仰头注视的姿势。他清晰地看到了沈知鸢在那个抬手的瞬间,动作的停顿。看到了她猛地收回视线后,那骤然僵硬的背脊线条。也看到了她最后烦躁拍笔的动作。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深黑的眼底却像投入了石子的深潭,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又静静地看了十几秒,直到实验室的灯光似乎因为里面人的走动而光影晃动。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不再停留,他转身,背着书包,沉默地融入了通往校门的暮色之中。背影挺拔,步伐平稳,仿佛刚才那将近二十分钟的凝望,只是路过时一次短暂的驻足。

    深夜。江述白的房间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亮着。

    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笔尖悬停在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笔杆上反复摩挲,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着,像是在思考一道极其艰深的难题。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傍晚实验楼下看到的那一幕幕。

    ——她沉浸在解题中时,低垂的颈项,专注的侧脸,指尖流畅书写的节奏。

    ——她抬手理头发时,那瞬间的动作停顿和身体微不可察的僵硬。

    ——她猛地收回视线后,骤然绷紧的背脊和周身散发的、被惊扰的刺猬般的低气压。

    ——最后那一下带着明显烦躁的拍笔动作。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带着强烈的感官印记。

    笔尖终于落下。

    不再是化学分子式,也不是物理定律的推导,甚至不是风险评估模型。

    这一次,是冰冷的数学符号:

    设:观测目标 S (沈知鸢)

    观测时段 T:集训开始至目标出现明显动作中断 (拍笔)

    有效观测时长 T_eff = T - 干扰时段 (如:目标抬手动作)

    定义:目标专注度参数α(t) = f (书写速度, 视线稳定性, 身体微动作频率...)

    假设:α(t) 在理想解题状态下趋近于常数α_max

    观测记录:

    - t ∈ [0, t1) : α(t) ≈α_max (高专注)

    - t = t1 (抬手动作) : α(t) 骤降 →外部干扰输入

    - t ∈ (t1, T] : α(t) 持续低于α_max,且波动加剧 →状态失衡

    推导:

    观测者主观体验时间流速Δt_sub 与目标专注度 α(t) 存在关联:

    当α(t) →α_max 时,Δt_sub 感知变慢 (时间凝滞感)

    当α(t) ↓时,Δt_sub 感知恢复 (时间流速正常化)

    结论:

    有效观测时长 T_eff = ∫[t0, T] (α(t) / α_max) dt

    其中α(t) / α_max 可视为时间感知压缩因。

    推论:为获取更优观测数据,需优化观测时机,优先选择目标α(t) ≈α_max 的高专注时段,并规避已知外部干扰源 (如:目标抬手动作时间窗)。

    写完最后一个符号和结论,江述白停下了笔。

    他靠向椅背,台灯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盯着纸面上那个关于“观测时长”的积分公式,以及最后指向“规避抬手动作时间窗”的冰冷推论。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纸上那些试图将一场带着心跳悸动和莫名焦躁的“凝望”,强行纳入时间感知与专注度函数分析的符号,沉默地躺在冷白的光线下。公式严谨,逻辑链条冰冷,却掩盖不住推导核心那个巨大而混沌的、名为“沈知鸢”的不可控变量。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平静如常的左侧胸腔,那里,规律的搏动似乎与草稿纸上冰冷的推导结论,存在着某种无法调和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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