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宁梧没有听错的话,侯昀禾对她说的是“带你去看大夫”,而不是“让大夫过来看你”。
所以她现在被侯昀禾抱回侯王府房间,安置在散发着淡香的软垫长椅上,算是个什么事?
谁可以告诉她一下?
一路上,晚风吹得宁梧瑟瑟发抖,吹得她的一颗心比横店凌晨四点领的盒饭还冷。
侯昀禾把她放在绒毛软垫上时,手臂仍未抽离,紧实的肌肉触感仍贴着她的腰肢。
烫得有点吓人了。
“大夫很快就来。”侯昀禾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宁梧耳边。
宁梧的耳尖迅速被喷红了。
她满目惊愕地看着他:“那个,侯公子……这不合适、不合规矩吧!”
侯昀禾眨着一双无辜狗狗眼:“什么规矩?”
“我、我是庶民!被昭风楼驱逐出来的疯癫戏子,怎配到侯公子房中……”
宁梧身子往后缩了缩,一下就碰到了坚硬的椅背。
宁梧背脊的冷汗浸湿衣衫,点落椅背上。
她心里直打鼓:完蛋,怎么逃命逃着逃着,反而到了侯王府这个龙潭虎穴里了?
侯昀禾不仅没松手,反而俯身凑近,目光停在她肩上伤口处,语气诚恳:“何来不配之说?姑娘为我挡箭,我自然要亲自照料。”
冰冷晚风透过窗纱吹进来,吹得宁梧心里拨凉拨凉的。
她凉凉地想:算了,眼下先处理好伤口。
然后,在这个侯王府里,活下来——再逃命。
转眼间侯昀禾的指腹按到了她肩上,温热触感激起她一阵钝痛与寒颤。
“嘶。”宁梧轻轻吸了口气,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
“很疼吗?大夫还没来,我先帮你上点止疼的药?”侯昀禾关切地。
宁梧为了在侯王府活下来的目标,马上就装出一副柔弱小花模样,皱巴巴地拧着眉头瘪着嘴,点头“嗯”了声。
再顺势就往侧边栽倒,轻轻哼着:“疼……”
“小宁姑娘?”侯昀禾慌忙地去扶着她缓缓躺下,就着自己的丝绸衣袖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水,整张脸颊都被吓白了几分。
他嚎着“姑娘等我!”就急匆匆地去翻箱倒柜。
哐哐当当!
宛如笨拙哈士奇拆家般的模样,他把房间里的柜子翻得乱七八糟。
终于,侯昀禾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拿来一瓶药。
宁梧装作虚弱地躺在长椅上,抬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猝不及防地就被侯昀禾捞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
宁梧隔着柔软丝绸布料,仍能感觉到侯昀禾温热的胸膛。
感觉侧脸像是贴在了一块发硬的记忆棉上,有点硌人,还烫得她脸颊温度上升。
她没由来地想:他健身吗?
在宁梧脑子里从古人健身方法飘到古人健身房的概念时,她肩头一凉,惊觉自己领口被侯昀禾松开,露出了半边肩膀。
等一下,古人这么开放的吗!?不是说好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宁姑娘,在害羞?”目睹宁梧瞬间呆滞的反应和飘红的脸颊后,侯昀禾眼底溢出笑意,似是满意她的反应。
但宁梧反应过来后,反而就直愣愣地看着他。
根本不像是害羞的样子。
侯昀禾眉头一挑,挑衅似地用沾满药膏的指尖轻轻抹在她肩头上。
药膏清凉,而他的指腹灼热,虽有意克制,动作清浅,但宁梧还是暗中调整着呼吸,放松自己的肩部肌肉。
倒不是害羞。
她怕的是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发现了刺客的肌肉反应。
反而是侯昀禾看她没多大反应,按压的力道稍微大了点。
宁梧方才惊觉自己还要兼顾扮演柔弱小白花,马上演出他想看的娇嗔模样,轻轻哼唧起来:“好疼……”
至于害羞……
职业演员,区区露肩戏,不需要害羞。
她瞥了一眼因为自己娇羞反应而喜上眉梢的侯昀禾,心里暗暗鄙视。
这憨憨,对女孩子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要不是她专业的演员修养撑着,别的古代女刺客怕不是都要羞到打他了。
侯昀禾的指尖沾着药膏,在她肩头上一圈一圈地抹匀。
宁梧咬着唇装疼,双眸漫起水雾。
侯昀禾的表情明显愉悦。
宁梧心里吐槽着这纨绔指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癖好时,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好些了吗?”
宁梧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局面。
“嗯……”她乖巧点头。
侯昀禾眼底的笑意更浓,看起来更满意了。
宁梧也很满意,心想:看到你想看的,满意了?让我走人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小医陈某,拜见侯公子。”
“请进。”
侯昀禾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偏偏这个时候来……”
宁梧如蒙大赦,立刻挣扎着要从侯昀禾怀里爬起来,结果被他一把按回软垫上。
“别动。”侯昀禾指尖抵在她锁骨上,语气温柔得像哄小孩,“伤口会裂。”
“……嗯。”
宁梧只能维持着柔弱乖巧的模样,眨巴着眼睛。
门外传来陈大夫的声音:“侯公子?老朽进来了?”
侯昀禾飞速扯过床榻上的薄被把宁梧裹成蚕蛹,只露出带伤的肩膀在外面,转头瞬间切换端庄神态模样:“进。”
咔哒!
门开了。
陈大夫拎着药箱进来,顿住了脚步,神情愕然。
宁梧瞥了眼方才翻药柜时把自己折腾到乱七八糟的侯五公子,心里冷笑。
傻狗,拆完家后社死了吧?
却完全忽略了自己躺在长椅上泪眼婆娑的模样。
空气里还弥漫着药膏和暧昧的香气
“……老朽先诊脉?”陈大夫试探地。
宁梧干脆利落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有劳大夫。”
侯昀禾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且慢!”
宁梧愣住。
这傻小子又想干嘛?
侯昀禾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悬丝诊脉吧。”
宁梧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样愣住的陈大夫,心想:原来他知道这句话的啊?那刚刚扒她衣服的又是谁呢……
房间内的空气渐渐沉寂。
一圈红线缠上宁梧白皙的手腕。
“这绳子是不是贴太紧了?”
侯昀禾低头凑近去看,长长的眼睫戳到了宁梧手上,痒痒的。
陈大夫无奈地放松了一点。
宁梧盯着手腕上那根颤巍巍的红线,心里疑惑这样的玩意儿能诊出个什么来。
陈大夫闭目捻须,半晌沉吟:
“姑娘脉象……嗯?”
侯昀禾盯着她手腕,紧张地:“可是箭毒未清?”
陈大夫:“不,姑娘气血旺盛,肌肉紧实,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啊对对对!我们戏班子要练功,翻跟头,还要胸口碎大石!”宁梧赶紧接话,“我还会剑呢!”
“原来如此!”侯昀禾恍然大悟般点头,“难怪姑娘扑过来挡箭时,动作那般飒爽。”
“嘿、嘿嘿……”宁梧眨巴着眼睛。
她现在懂为什么现代年轻人不爱看中医了,这再诊下去,老底都要被揭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哼……”宁梧故作痛苦地皱眉,楚楚可怜地流泪看着两个男人,“好疼呀,能不能别管小女子的习武功底啦,等治好了伤,大夫有兴趣的话,小女子可以教你的呀!”
“啊?好好好。”
陈大夫这才点头如捣蒜,没有再纠结她的老底了。
*
陈大夫临行之前给了几瓶伤药和敷料。
他说,普通箭擦伤,处理及时,没有感染,加上宁梧身强体壮,只需好好休养便可恢复。
“有劳大夫,有劳侯公子。”
宁梧神情乖巧地拢好了衣衫,起身下了长椅。
迎面就撞上侯昀禾满目无辜的脸。
“小宁姑娘,天色晚了,你还要养伤,不如将就着,在这里过夜?”
说着,他的双手还撑在了她两旁,拦下了去路。
什、什么?
宁梧瞪大了眼睛,这傻狗的意思是,要留她一个女人,在他一个男人房间里过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对,这不对。
宁梧震怒,她看的小说原著,可是双洁!
原著里侯昀禾可是对段小棠一见钟情的!他还是一旦动心就矢志不渝的设定啊?
宁梧瞪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脑子里嗡嗡作响。
“侯、侯公子……”宁梧往后缩了缩,后背紧贴着椅背,“这于礼不合吧?对、对公子的名声也,影响不好。”
说着,她故作乖巧的模样低垂着脑袋。
侯昀禾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哪里不合?姑娘为我挡箭受伤,我自然要负责到底。”
负责?负什么责?!
宁梧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话不得对段小棠说才对吗!
“不、不用了!”宁梧猛地站起来,结果牵动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我、我自己可以的……”
“那姑娘想去哪?”侯昀禾目光担忧,“这夜半三更的,不安全。”
对啊,能去哪?
宁梧不久前才脱离了清义,自然不能再回去住宿了。
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家可归……
本来,她想着辞别清义,就凭着她的一身武艺,到江湖上闯一闯。
因此,被侯昀禾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她当真没想到什么好的答案。
“我……露宿街头……”
侯昀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