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很冷,宁梧汗水却直流,浸湿了后背。
侯昀禾,她为什么会穿着便装出现在这里?
侯昀禾歪着脑袋直言:“二哥的探子说,清义——诶,姑娘你知道吗,这个是刺杀组织,上个月用毒刃刺杀我爹的,探子说,他们的窝在这里附近,姑娘既从这里过来,可有发现异常?”
昏暗巷里,更衬得侯昀禾眼睛发亮。
宁梧吓得眼眶的泪水兜不住了,“啪嗒”砸落地板上。
侯昀禾这直白的问话,是怀疑她?还是想探点消息?
宁梧意识到,其实她只要透露一点情报给他,就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但是她不愿意。
“侯、侯公子……”她僵硬地先应了声,心里急得:死脑,快转啊!
没想到侯昀禾神色慌张:“小宁姑娘怎么哭了?可是见着什么吓着了?”
好台阶!
宁梧瞬间顺着下,当场表演一个西子捧心,气若游丝地:“实不相瞒,小女子患了重病,今儿突然发作,这才深夜去药铺抓药……公子所说的刺杀组织真的在这里吗?我好生害怕……”
侯昀禾倒吸凉气:“什么病?”
“心、心疾……”宁梧虚弱扶墙,“发作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状如疯癫……”
“难怪姑娘在台上那般忘情!”侯昀禾瞪大眼睛,“原来是病中灵感啊?”
宁梧暗中狠掐大腿再逼出汹涌泪花:“是呀,可小女子赶到药铺的时候,正好关门了,所以才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简单!”侯昀禾拽起她就走,“我认识一个孙神医专治疑难杂症,我带你去看!”
宁梧脚下一绊——
完了,这傻子怎么真请大夫啊?
“不不不!”宁梧马上按住他的手臂。
两个人忽然僵住。
宁梧惯于使剑的手劲大得把侯昀禾整个人都拽住了。
侯昀禾看向她的眼神讶然。
宁梧汗如雨下,但所幸她的泪水流了满面,掩饰了她的慌张。
她秉持着《演员的自我修养》精神装出一副可怜模样:“侯公子不必费心,大夫说过小女子实在不适,去吃碗馄饨便可……”
侯昀禾愣住:“馄……饨?这个治病方法,闻所未闻啊?”
“嗯!”宁梧泪眼汪汪,语气真诚地:“因为小女子自幼贫苦,又喜爱馄饨,爱而不得,久思成疾,才落下心病……故此,吃碗馄饨就好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
“侯公子,可以陪小女子去夜市吃碗馄饨吗?”宁梧眨巴着泪眼。
“……可以。”
三更的夜市依旧人声鼎沸。
宁梧兴致勃勃地拉着侯昀禾挤进馄饨摊,看见热香弥漫中,一锅锅飘香的饱满馄饨。
侯昀禾低垂着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笑意。
“其实小宁姑娘只是单纯饿疯了吧?”
好台阶,她接!
宁梧马上狠狠点头,还演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尴尬模样,微微低垂着脑袋,“嗯……”
侯昀禾笑了笑,豪气地拍出碎银:“老板!加三倍虾仁!”
然后扭头冲宁梧眨眼,“心病嘛,得用鲜味压。”
热雾氤氲间,宁梧盯着碗里浮沉的馄饨,突然想起清义厨房的灶台。
烧火丫头总给她留一碗葱花多的,知道她爱吃。
一滴泪打落馄饨汤中,激起层层涟漪。
“姑娘怎么又哭了?”侯昀禾手忙脚乱掏帕子,“可是虾仁不够?再加三倍?”
宁梧眨了眨眼睛,饱含泪花的双眸望向他,“侯公子,您为何会独自来查刺客?小女子回想起来,觉得好危险呀?生怕,差点就见不到公子你了……”
“啊?”侯昀禾愣住,掂着帕子的手指似被蒸汽熏得发红,“小宁姑娘这么担心我啊?没事啦,二哥说刺客窝点有家糖水铺子特别甜,我顺路来尝尝罢了。”
宁梧差点一口馄饨噎死自己。
这理由比她的馄饨治病还离谱啊?
侯昀禾托腮凑近,睫毛在灯笼下投出细碎阴影:“所以姑娘当真是馋哭了?当真不是看到些什么异象,或者吓人的东西?”
宁梧当即捂住心口,清秀的脸庞皱巴巴成苦瓜模样:“公子有所不知,我这病发作时,连、连刺客的刀光都能看成糖水铺子的反光呢……实在是不知道呀……”
“竟如此严重?!”侯昀禾瞪大一双狗狗眼,“姑娘的意思是说,我们下一摊去吃杏仁茶可好?”
宁梧眼前一黑。
这是原著雷令风行的炫酷男主?他需要这么配合她的“馋哭”吗?
“嗯。”她耷拉下脑袋,作出不好意思的姿态,故意配以细若蚊呐之声。
侯昀禾就扬起了笑。
馄饨摊的雾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宁梧低头猛扒馄饨,热汤熏得她鼻尖发红。
侯昀禾支着下巴看她,笑出声来:“姑娘吃相……甚是豪迈。”
宁梧筷子一顿,缓缓抬头,嘴角还挂着葱花。
这傻子到底为什么盯着她吃饭?
她故作娇羞地微笑:“让公子见笑了,实在是饿极了……”
“是吗?可我觉得可爱。”侯昀禾伸手,指尖擦过她唇角,“沾了葱花。”
宁梧浑身一僵。
他的指腹温热,偏偏眼神干净得路边的小狗。
宁梧气血上涌,脸颊温度直线增加。
她心想:这古人这么开放的吗?
……不对,男主不应该喜欢女主吗?怎么对其他女人动手动脚?
“是馄饨太烫了吗?”侯昀禾眨眨眼睛,手指轻捏上宁梧的下巴,笑意清浅,“小宁姑娘现在,怎么比之前拿剑指自己对我尽诉倾慕之情时,脸更红了?”
宁梧一拧头,就从他的指间挣脱。
她当即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男人应该不止是动手动脚了,已经能算得上调戏了!
“那时候,公子的距离还没有现在这般近……”但她还顾着管理表情,故作羞涩:“侯公子别这样,让别人瞧见了,多不好。”顺带提醒一下他注意言行。
不等侯昀禾有所反应,宁梧连忙低头匆匆扒拉着碗里馄饨,躲避他的目光。
她心里直嚎:段小棠姐姐你在哪里?你男人在调戏良家妇女了啊……
“自然比不得小宁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自戕谢罪》的坦然。”侯昀禾笑说。
宁梧:这草包公子在阴阳我当众发疯的健康脸皮,现在故作娇羞吗?
她索性不接话,埋头吃掉最后的馄饨。
还挺好吃?
馄饨的热气还未散尽,侯昀禾真的就带着她走入了一家糖水铺子。
铺子不大,木桌上摆着几盏烛火,暖黄的光映着侯昀禾的侧脸。
他兴致勃勃地翻着糖水单子,嘴里还念叨着:“杏仁茶、红豆沙、芝麻糊……姑娘想喝哪个?”
宁梧盯着他翻页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干净,一点不像习武之人的手。
可原著里明明写他后来能徒手拧断刺客的脖子?
“姑娘?”侯昀禾歪头,”莫不是又病了?”
宁梧回神,立刻捧心蹙眉:“公子,小女子方才吃得太急,现在心口闷……”
“那正好!”侯昀禾笑容灿烂:“杏仁茶润肺,红豆沙养心,芝麻糊补气血……老板!各来一碗!”
宁梧愣住。
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每句话都能接上她的戏?
香甜热气弥漫,糖水上桌。
侯昀禾推了一碗红豆沙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姑娘先喝,若还闷,我再请大夫。”
宁梧捏着勺子,舀了一勺,甜香扑鼻。
她眼眶忽而有点发热。
侯昀禾不知道自己位于她的刺杀名单里,竟还兴奋地请她吃糖水……这一切也太过荒谬了。
原主为何执着于刺杀他?
耳畔传来邻桌的谈话:“唉,那侯王爷又向圣上进言,要求增税,我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
“嘘,这话可说不得啊……”
宁梧猛吸了一口气,咽下满腔感慨。
侯昀禾托着下巴看她,唇角含笑:“姑娘吃糖水也这般……壮烈?”
宁梧差点呛死自己
“公子说笑了。”她捏着帕子拭唇,故作柔弱,“小女子只是……感念公子恩情。”
“恩情?”侯昀禾无辜眨眼,“我不过是请姑娘吃碗糖水。”
“公子有所不知。”宁梧垂眸,长睫掩住眼底新编的戏码,“小女子自幼命苦,从未有人待我这般好……”
她越说越哽咽,指尖悄悄掐了下大腿,泪珠顿时滚落。
侯昀禾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姑娘别哭啊!要不……再加一碗双皮奶?”
宁梧双手捂着心口,正想再演。
原身多年的刺客经验让她觉得背脊发凉。
宁梧敏锐地转身。
一个黑衣女子正好起身,袖中寒光闪烁。
袖箭直袭向侯昀禾!
电光火石间,侯昀禾还捧着糖水碗。
宁梧脑子一嗡,身体比思绪更快,猛地扑过去——
砰!
宁梧撞开侯昀禾,肩头被箭擦过,泛起火辣辣的疼。
“小宁姑娘!”侯昀禾慌忙扶起她,满目担忧。
宁梧回过神间,只见黑衣女子因未得手,马上撤离。
“站住!”侯昀禾抱着宁梧的肩膀,就起身要追。
宁梧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指尖发颤:“公子别追了!小女子害怕……”
她生怕那黑衣刺客是清义的人,怕对方认出她,更怕侯昀禾真追上去发现蛛丝马迹!
“可那人要杀我啊?”侯昀禾虽嘴上这么说着,却顿住了脚步。
“……疼。”宁梧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装作柔弱的模样,捂着肩上血红,作势要倒。
侯昀禾慌乱地抱紧了她:“好好好,不追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稍微一使劲,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宁梧顿时浑身发烫。
这这这……公主抱?不对啊,你的女主还没跟你抱上呢!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侯昀禾低头看她,夜色显得他目光清亮。
她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侯昀禾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包含着他的轻笑。
“不追也无妨,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人了。”
“……啊?”宁梧呼吸一窒。
这下,她真的要患上心疾了。
“我向来不闻政事,哪有人会刺杀我?”侯昀禾笑意盈盈,“定是因为我二哥昨日在昭风楼逼死了个刺客,我随口答应他彻查,惹来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