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命格一事讲究得紧,刚落地就被天道盖了章,想改都没地方。
据天机楼旧卷所载,命格有五:天垣、地璇、常缘、晦星、无极。
前二者天资卓越,多得仙门青睐,可拜名门、入传承、得道机。
常缘命居中,不富不贫,不升不坠,修行全凭自身勤勉与机缘。
晦星命格者多天生五行逆冲、灵台晦闭,修途难启,常年积病,易走偏锋。
无极命格最为诡异,灵识或闭或溢,要么彻底废绝,要么惊才绝艳、异于常人,难有中庸之辈,是最难测、也最忌讳的命格。
林翩翩命格“地璇”,在修真界勉强能是个“良”,可放在望阙峰,简直是天资横溢、风华绝代那一级别的存在。毕竟这地方出了名的清闲,宗门一共就五个人,没人早起练剑,没人夜里偷摸修炼,一切全看心情。大家都秉承着”能躺则躺、绝不内卷”的优良门风。修仙要紧?也要看午觉时间冲不冲突。
……
望阙峰,无名别院
林翩翩原本以为今天依然会是个平平无奇的早晨,今早只剩她一人留守院中,难得清闲,正好又可以睡个懒觉。
直到大师姐苏晚青神情凝重地出现在她房前,敲门声急促得仿佛下一秒山门就要被魔修攻破。
她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苏晚青语速飞快,一脸焦急:“翩翩,今日送饭的事,十万火急,帮师姐一回!”
林翩翩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记得这个月都是师姐送饭,照理现在该是已经开始回床补觉的时辰了。
苏晚青眉头紧锁,摆出一副“此事非你不可”的架势,继续道:“师妹今早和你师兄一同下山采买些符纸朱砂,本说半刻便回,结果至今音讯全无!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看看才踏实。”
“不是有无方镜吗?” 林翩翩挑眉,宗门标配的远程传讯法器,虽然步骤繁琐点,但联系个人总没问题吧?
“唉!” 苏晚青一拍大腿,表情更愁苦了,“别提了。意遥那块无方镜,前天在灵池边玩耍,一个不小心,‘噗通’,掉水里了!捞上来就灵力紊乱,符纹都花了,送去百艺峰修,说至少得三天。” 她摊手,一脸无奈。
“那师兄呢?” 林翩翩不死心。
“嗯......” 苏晚青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片时常地动,要不是当年师祖设下法阵,咱们山脚哪儿还能住人。地动一次灵力场混乱数日,干扰传讯,无方镜根本联系不上!信号差得很!不然我至于这么着急吗?”
“......” 林翩翩沉默,她记得上次地动似乎是一个月前的事来着。
“好师妹,你就替我送一次!师姐记你大恩!” 苏晚青生怕林翩翩长脑子,一边说着一边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小袋灵石,不由分说地塞进林翩翩手里,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喏,一点心意,零花,买点零嘴!”
林翩翩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小布袋,再看看苏晚青那诚恳中透着点心虚的眼神,眉头挑得更高了:“送个饭而已,你这又是欠人情又是塞灵石的,反常啊苏师姐。”
苏晚青顿了一顿,挺直腰板,语气无比真挚:“同门互助......更应该讲究来往礼数!”
林翩翩看了看那袋灵石,这段时间花销太大,她终究还是败在了钱上:“行吧。那你快去快回,要是真有什么师兄都解决不了的事,麻烦就大了。”
苏晚青脸上瞬间阴转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拱手作揖的动作都透着轻快:“多谢小翩翩!师姐去也!”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没有分毫留恋。
……
林翩翩感觉今天的灵石赚得格外轻松,她掂了掂那袋灵石,揣进了怀里。提上大师姐‘托付’给她的的食盒,信心满满地转身走出别院。送饭而已,望阙峰金牌外送员,小菜一碟。
然而,刚走到通往百艺峰传送阵的半山腰岔路口,她的脚步就像被钉住一样,猛地顿住了。
远处,原本该是传送阵光门的位置,此刻被一个巨大、崭新、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木牌牢牢占据。牌子上只有八个力透木背的大字:‘法阵修缮,请勿使用’!
林翩翩眼皮一跳:“......没事,问题不大。” 她强行安慰自己,目光迅速转向不远处的飞舟停靠码头,“飞舟总还在...”
可码头上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别说飞舟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更糟的是,她清晰地听到了不远处,两个负责修缮法阵的堪元峰弟子,正一边对着符阵敲敲打打,一边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大的八卦:“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法阵坏了也就罢了,偏偏映清师叔那批‘溯光晶’也赶在这时候出事。”
“可不是嘛,衡舟掌门刚斥巨资采买回来,装了满满一船,那‘青叶号’你也知道,老胳膊老腿了,再加上晶矿死沉,飞到断魂崖那儿,直接‘嘎嘣’一声......连船带晶,全栽山涧里了!啧啧,那场面,晶石碎得跟下雹子似的。”
“嗨,别提了,更绝的是,百艺峰那个李师弟知道飞舟损坏是自己维护不当,怕掌门迁怒,一时情急,硬是把那堆七零八落的零件拼拼凑凑,鼓捣出一艘半的飞舟,到现在大家都没看明白那多出来的半艘是怎么做出来的。掌门一看那对堆破烂,当场就捂着心口,脸都绿了!现在还在静室里调息顺气呢,说是怕走火入魔......”
两人聊得唾沫横飞,终于注意到了在传送阵牌子前“罚站”、脸色越来越黑的林翩翩。
“咦?林师妹?” 其中一个弟子热情地打招呼,“今天怎么送两次饭啊?这么勤快?”
“两次?” 林翩翩心头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是啊!” 另一个弟子接口,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我们刚来上工那会儿,正好碰到你师姐苏晚青,她手里也提着个食盒。”
林翩翩:“......”
苏。晚。青。
你!大!爷!
我说她平时跟师父一脉相传的懒,这次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灵石塞得那么爽快!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合着是知道传送阵和飞舟全完蛋了,故意把这苦差事塞给我这个冤大头!
一股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对漫长山路的绝望以及对大师姐“险恶用心”的控诉的怨气,如同实质般从林翩翩头顶“噌”地冒了出来,几乎要凝成乌云。
她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传送阵和飞舟码头之外的第三条路——那条蜿蜒向上、隐没在云雾之中、石阶陡峭得仿佛要戳破天的山路。
再低头看看手里提着的仿佛重逾千斤的食盒。
前所未有的悲壮感,瞬间淹没了她。这不是送饭,这是取经。还是西天特别远、妖怪特别多、没有白龙马、全靠两条腿、终点站师父还可能嫌饭凉了的那种修罗级取经!
她深吸一口气,她认命地,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踏上了通往机巧阁的石阶。
林翩翩一手死死拎着食盒,一手扶着自己那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老腰,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能听到自己膝盖在哀鸣,以及内心深处对大师姐“亲切问候”的回响。
那通往百艺峰的路,从未如此漫长,如此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