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狭小的空间里,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去。苏晚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膝盖上摊开着那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协议草案。纸张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如同毒蛇的鳞片。窗外,海城的暮色已然褪尽,沉沉的夜色压了下来。
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悬在头顶,光线落在纸页上,也落在她的侧脸。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与眼前的条款冰冷地重叠。这份协议,看似是一份雇佣合同,实则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卖身契。
陷阱?苏晚的指尖划过纸面,冰凉的触感带着无声的嘲弄。每一个字,都精心构筑着囚笼。
条款一:义务范围“包括但不限于” 。前世的无尽屈辱瞬间涌上心头。这意味着沈怀青可以随时随地提出任何要求,而她无权拒绝——哪怕是模仿乔雪宁深夜独酌的醉态,或是被迫在他朋友面前强颜欢笑。
条款二: “无条件服从”、“断绝原有社会关系” 。这锁死了她的自由,使她成为真正的孤岛。前世母亲手术成功后,沈家以需要她“全身心投入扮演”为由,切断了她与母亲的大部分联系。这一次,她绝不能再让任何人成为要挟她的筹码。
条款三: “不得产生非分之想” 。呵,这冰冷的警告下,掩藏着沈怀青对自身掌控力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她——一个“赝品”——深入骨髓的轻蔑。
条款四:酬劳支付方式“分两次” 。前期仅支付一小部分,母亲手术所需的庞大尾款像一把悬顶的利剑,确保她在一年内只能做一只温顺的金丝雀。前世,就是这尾款,如同紧箍咒,让她在沈家步步惊心。
沉入深海前的窒息感似乎又缠绕上来。苏晚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恨意。不能失控。她要的不是发泄,是撕开囚笼的生机。
重生,是她唯一的底牌。
她记得,沈怀青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长期管理庞大的商业帝国带来的巨大压力,加上乔雪宁“去世”的沉重打击,让他饱受偏头痛的折磨。他不信任现代药物的副作用,私下里依赖一种非常私密且昂贵的定制精油来缓解。那是一种产自普罗旺斯特定产区的顶级薰衣草和苦橙花提取的精油,经过复杂的古法蒸馏萃取,带着清冷苦涩的草木气息,效果显著但极为稀少。前世,他只在头痛最剧烈、濒临失控的边缘才会极其隐秘地使用一小滴,按摩太阳穴。
她记得那味道,清冽、苦涩,能奇异地抚平他眉宇间暴戾的褶皱。前世她身为“乔雪宁”,在无数次他痛苦蜷缩、神色阴鸷如同困兽时,曾在他特制的、看似普通的檀木烟盒暗格里,见过那支深蓝色水晶瓶的一角。
时间,自由,安全。她要在这份荆棘满布的契约上,为自己争取这三条生路。
门被无声地推开。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沉重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沈怀青走了进来。
简单的白衬衫,熨帖的黑色长裤,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顶级面料泛着柔和冷光,与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如出一辙——冷冽,矜贵,高高在上。他的五官无疑是造物主的偏爱,眉眼深邃如刀刻,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但那极致的英俊下,是深入骨髓的阴郁和拒人千里的冰寒。他像是刚从极地归来的旅人,周身裹挟着未曾散尽的寒意。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淡漠,像在评估一尊瓷器的品相,确认是否与记忆中的“阿宁”足够相似。那视线冰冷、精准,不掺杂丝毫温度,足以冻结人的血液。
“林锐应该转告了我的意思。”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签了它,钱会到账。”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对病房环境的任何反应,简洁得只剩下命令。权势顶端的冷漠与颐指气使,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晚压下心口翻涌的惊涛骇浪,没有立刻回答协议,反而抬起眼,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她的眼神不再是从前的怯懦或空洞的模仿,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力。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气息,然后,用一种平铺直叙、带着微妙确认口吻的语气说道:“您昨晚在兰亭公馆的晚宴结束很晚?今早七点主持的视频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下午三点,您在办公室,西区地块出让案的谈判僵持了四十分钟。”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您现在的偏头痛,应该源于昨天的强光刺激和持续高压神经紧绷,对吗?”
话语精准如手术刀,剥离了沈怀青这一天半的行程节点和他此刻的隐秘痛楚。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沈怀青原本毫无情绪的眼眸骤然收缩!目光倏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苏晚那张苍白却平静异常的脸。审视变成了逼视,仿佛要将她每一寸伪装都撕开。她是怎么知道的?兰亭公馆?西区谈判的时间?尤其是……偏头痛!这是他极其私人的不适,连林锐也只知道大概,不清楚具体的触发和程度!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混着冰冷的戾气在他眼底飞速掠过。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个度,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气息。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抽紧。
苏晚迎着他审视目光,毫不退缩。她没有解释信息源,反而微微侧头,从随身那个破旧帆布袋的夹层里,极其自然地拿出一个很小的、装着透明液体的简易玻璃滴管瓶。液体带着新雪初霁般的晶莹感。
“没人告诉我。”她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您可能需要这个。”她站起身,不是走向他,而是靠近了病床边那个小小的床头柜。她将瓶盖轻轻旋开几圈,并没有完全打开密封层,只是让那封闭的瓶子内蒸腾的极其微弱的气息加速挥发。
一股极其清冽、微带寒意的独特草木香气,瞬间在消毒水的包围中突围而出,扩散开来。那气味乍闻是普罗旺斯薰衣草的恬淡,细品之下却有苦橙花的清苦和岩兰草的深幽底蕴,尾调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雪沁入肌理的凉意。它清雅、纯粹,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室浑浊的气息。更为重要的是,这味道的基底——那缕清寒苦涩的调性,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记忆中那支深蓝色水晶瓶中的隐秘精华!
沈怀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邃的眼眸死死盯住那滴管瓶,又猛地转向苏晚的脸。这瓶简陋液体散发的气息,虽然浓度和层次远不如他那支特制精油,但其核心的清冷苦涩调却如出一辙!她手里怎么会有…类似的东西?或者说,她如何调配出…能针对他隐秘痛楚的香气?巧合,还是窥探?或者……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可能?
那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并非立刻缓解,更像是唤起了某种熟悉记忆里的舒缓路径,竟然让他紧绷得像拉满弓弦的太阳穴神经,感受到一丝奇异的……松动感。虽然极其微弱,却真实得无法忽视。
这种脱离掌控的、被精准点破隐私的感觉,让沈怀青眼底的寒意愈盛,可深处那无法言说的细微舒缓,又像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小石子,引出一圈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波动。他那万年冰封般的冷厉神情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绝对的命令式减弱了半分,掺杂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探究。
“一点小东西。”苏晚重新旋紧了瓶盖,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香气。她避重就轻,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协议,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为了引向核心议题。“能让您感觉好一点就行。”
她顿了顿,视线不再闪避,直直迎上沈怀青审视的目光。平静的表面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算计与搏命般的决心。
“沈先生,”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谈判意味,“协议我可以签。但内容,我需要修改。”
她不再自称“我”,称呼也变成了正式的“沈先生”,将两人放回了纯粹的交易方立场。
“第一,期限缩短为三个月。”苏晚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您的阿宁无人能完全替代,一年太长,于您是折磨,于我也是。三个月,足够您寻找到新的…慰藉,也足够我拿到救我母亲性命的第一笔钱。”她强调了“第一笔”。
沈怀青的手指在身侧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期限!她竟敢主动提出缩短!三个月?绝不可能!
苏晚仿佛没看到他眼底掠过的阴鸷,继续道,语速加快,显示出不容置疑的决心:
“第二,酬劳支付方式改为立刻支付一百五十万给我母亲指定的信托账户,确保手术及时进行。剩余一百五十万,分三次在三个月内按月支付到我的个人账户。”这是她增加安全性的关键筹码。立刻付一大笔钱出去,对沈怀青是风险,但对他庞大的财富而言也是可控风险。按月支付的尾款才是持续控制她的链子。她要求转到“个人账户”,是为了保留一部分资金的使用权和财务独立性,避免像前世一样被沈家彻底监控收支。
“第三,”苏晚的目光锐利起来,“协议需明确增加乙方(我)的正当人身安全保障条款。我在扮演期间,若因扮演需求或任何甲方关联原因遭受人身危险(包括但不限于身体伤害、非法拘禁、精神恐吓等),甲方(您及您指定的一切代理人、雇员、安保人员)负有不可推卸的保护义务。协议期间,您需保证我与我母亲的绝对人身安全不受任何侵害。为此,我要求您提供一份带有具体实施措施的补充细则,并由您的律师确认其法律效力。”这一条是她复仇计划中最重要的护身符。她必须将安全条款摆在明面上,迫使沈怀青至少在明面上承担起责任,并为他后续可能的“不作为”或“纵容”留下追究证据。补充细则的要求更是为了框定具体细节,防止文字游戏。
“第四,”苏晚的语气稍微放缓,但依然坚定,“我需要有限的行动自由。每周至少有一天完全由我支配的时间,可在您的安保人员陪同下外出处理私事(主要是我母亲的后续疗养安排),以及每周两次与母亲通话探视的权利。这是底线。”
条件一条条抛出,清晰、强硬、直击要害。时间、金钱、安全、自由——她几乎推翻了协议的核心架构!
沈怀青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病房内的温度骤降。他一言不发,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锁在苏晚脸上,其中翻涌的寒意和审视几乎要将人洞穿。空气紧绷得几乎要发出爆鸣。
这个女人……太不一样了!
昨天送协议来时的那个她,虽然外表相似,眼神里却只有绝望的麻木和濒临崩溃的怯懦。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苏晚,苍白依旧,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像碎冰,冰冷得像深海暗流!她精准点破他的行程和痛楚,拿出那瓶诡异的“解药”,现在又敢如此强硬地提出修改他设定的契约!那份平静下的强硬,那看穿陷阱般的犀利,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冰冷火焰……让他想起了某个深埋记忆深处、模糊的剪影。
那感觉极其诡异,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发出刺耳的呲响。这根本不是他要的,那个可以完全沉浸于怀念的、温顺的“阿宁”的影子!她是荆棘,带刺的,会扎手的荆棘!一丝探究的意味,如同幽冷的火星,压下了最初的滔天怒意,在他冰冷的眼底悄然滋生。
谈判,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晚维持着表面平静,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知道自己在走钢丝。沈怀青的视线如芒在背,带着巨大的、碾压式的精神压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冻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眼神里冰冷的审视,如同剥开洋葱般一层层剖析着她,试图寻找她这反常的底气来源。寂静中,汗水几乎要浸透她后背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怀青的薄唇溢出,带着上位者绝对的掌控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与兴味交织的情绪。“半年。钱分两次付。其他的……视情况而定。”
这是他巨大的让步?不,这只是试探!
苏晚的心沉了一下,面上不显。她知道对方在试探她的底线。视情况而定?那安全条款就完全成了一张废纸!
“三个月,首付一百五十万立刻支付。月付五十万三个月付清到我的账户。安全条款及细则必须白纸黑字,否则……”她停顿了一下,指尖有意无意地点了点那份摊开的协议,视线若有似无地掠过那个装着简易精油的瓶子,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冰面,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冷硬与赤裸裸的要挟,“沈先生,有些东西,存在即有痕迹。您既然需要绝对的‘平静’,何必忍受额外的噪音?”
她没有明说那“噪音”是什么。但指向性再明确不过。她知道他最厌恶失控和无法掌握的信息。
沈怀青眸色骤然一沉!那眼底翻涌的惊疑、冰冷的杀意以及……更强烈的不受控制的探究欲,几乎要破冰而出!这该死的女人!她竟然真的在威胁他!用他那该死的头痛和他无法掌控的信息来源威胁他!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寒意。
苏晚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手心冰冷一片,指甲几乎要掐破皮肤。她在赌。赌沈怀青对“绝对掌控感”的偏执追求,以及对乔雪宁营造的“平静幻象”的急切需求,会压过被要挟的暴怒。
沉默再次降临,比上次更加压抑,如同暴风眼中的死寂。
良久。
沈怀青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道冷酷刻板的直线。他忽然移开了视线,仿佛再多看她一秒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再说不同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锐。”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准备两份协议修正稿。”他的语速很慢,像是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一,期限改为三个月。二,总酬劳三百万元人民币,签署即日支付乙方母亲苏秀珍一百五十万元整至其指定信托账户;剩余一百五十万元,自协议生效日起,分三次,每月初支付乙方苏晚个人账户五十万元,直至协议结束。三,增加乙方人身安全保障补充细则,明确保护责任主体、范围、具体措施(含安保配备、紧急联络机制、风险评估),具备法律效力,由赵律师确认后附入主协议。四,赋予乙方苏晚每周三下午自由支配时间(安保随行),每周两次不限时探望其母苏秀珍权利。”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将苏晚提出的条件几乎全盘复述(除了措辞更官方严谨),没有妥协的余地,只有最终决策的冰冷宣告。
电话那头,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想象林锐那一瞬间的惊愕和沉默。但他立刻恢复了专业:“是,沈先生。我即刻通知法务部和赵律师。”
沈怀青挂了电话,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黑色的钢笔,拧开笔帽,冷硬的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他没有再看苏晚,只是拿起那份草案中的签名页,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沈怀青”三个字,力透纸背。然后,将笔掷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代表着他的最终决定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晚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却没有丝毫喜悦。她拿起笔,冰凉的笔杆贴合手指。她翻到签名处,目光扫过沈怀青旁边空白的乙方签名处。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祭献般的决绝,她稳稳地在乙方签名栏写下自己的名字——“苏晚”。
两个字,工整,清晰,与那刚劲有力、锋芒毕露的“沈怀青”并列在一起,像一场无声战争留下的印记。
协议落笔的瞬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冷汗悄无声息地从她鬓角滑落,一滴,正好滴在签名的最后一个笔画上,墨迹晕开,如同绽放的暗色泪花。
就在这时,沈怀青忽然转过身。
他似乎正打算结束这次交锋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苏晚签字时微抖的手指,再掠过她签完字后猛然低垂的、仿佛承受着某种无形重压的头颅,以及她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那清晰滑落的汗痕。
不是签字导致的紧张汗珠……更像是某种承受极限后虚脱的冷汗。
一个瞬间闪回——她在窗边那种濒临溺毙的痛苦眼神。
沈怀青的脚步顿住。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存在感靠近一步,那冰冷的气息和巨大的威压瞬间将苏晚笼罩!
嗡——!
就在沈怀青靠近的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晕眩感猛地击中了苏晚!眼前的景象剧烈地摇晃起来,灯光扭曲成模糊的光斑。耳朵里瞬间灌满了海水!冰冷、沉重、带着无尽压迫的海水!咸涩的腥气堵住了她的口鼻!胸腔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疯狂挤压,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
窒息!濒死!比昨夜窗前更强烈十倍的“深海共鸣”猝然爆发,如同潜伏的凶兽,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刻张开了血盆大口!
“呃……”她眼前发黑,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下,一只手猛地撑住冰冷的桌面才勉强站稳。
沈怀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她因极度痛苦而骤然失色的脸上寸寸扫过,锐利地捕捉着她所有细微的崩溃迹象——那瞬间失焦的瞳孔,那不自觉张开的嘴却无法吸气的姿态,那手指用力到近乎痉挛地抠住桌沿的动作。
一丝极微妙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引发的一圈涟漪,终于在他深不见底、几乎要凝结的眼底裂开了一丝缝隙。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如同发现濒死蝴蝶奇异纹理般的冷峻兴味,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被冷汗浸透的、苍白脆弱的面颊上。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内响起,第一次带着一种明确指向性的问题,精准地刺入了她此刻最深层的恐惧核心:
“苏晚?”他念出她的名字,清晰的齿音带着不容逃避的穿透力,“你……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