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安还有钱的时候,她也参加过酒会。只是谢枝青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外面当好梁太太。
但梁承安开口了,她作为“梁太太”,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男人安排得很妥当,裁剪合身的礼服,早就待定的造型师,以及似乎早就备好,但还没送出来的首饰。
捯饬过的谢枝青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还是之前那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小公主”。
“梁太太,好了。”造型师捧着她的脸,满意地开口。
这个称呼一下子将谢枝青拉回到现实中,梁承安让助理特地来接她,自己在会场等她。
相比她夺目的一身,男人还穿着上班时的那套灰色西服。
不过因为梁承安身材高挑,只是用发胶将整个头发都背过去,露出一双锐利又深邃的眼,就足以镇住气场。
不少人在门口就与梁承安打招呼。
认识的,不认识的。
谢枝青也只是弯着眉眼,抿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梁承安的第一句总是“谢枝青,我的太太”,有些人会恍然大悟般提及谢随安,却名字都叫不对;有些人不认识的会夸赞一句郎才女貌,然后询问她是哪家的千金。
从前谢随安的身家在他们面前不够看,现在更不会瞧得上她。
谢枝青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以前不习惯,现在更不习惯。
似乎察觉到她的局促和烦躁,到品酒谈事的阶段时,梁承安问她要不要去休息。
压下心里的雀跃,谢枝青不疾不徐地应了声,找了个小角落细细品尝酒会上的小甜品。
盘中小三角形状的舒芙蕾芝士蛋糕口感轻盈细腻如同云朵蓬蓬般,绵密奶酪中轻微的酸味被白葡萄酒的甜盖了过去,很适合家里梁承安珍藏的那瓶。
梁承安或许会喜欢的。
谢枝青想。
正品着,那些刚刚打过照面的太太们,都寻了个由头坐了下来。
她们的聊天有些无趣,从旅游聊到了孩子,从保姆聊到了首饰。
谢枝青放空着,不明白太太圈们的聊天跨度为何能如此之大。
直到最后她们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梁太太这一身可攒足劲打扮了。”
唇涂得鲜艳的女人咧嘴笑,说的话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讥讽,“光这个耳坠,超过梁先生的一身吧。”
原来这么贵的吗?
谢枝青没有继续吃蛋糕,也没有回她们,只是在发呆。
“梁先生对太太还是好的。”另个女人似乎在附和,“毕竟结婚后,梁先生每天都按时回家,听说是定的家规。”
谢枝青茫然,她怎么不知道。
“可不是,好难得找到梁先生这样好的咧,之前陈姐不是想撮合他跟自己的女儿嘛,结果好事没成。”
被唤作陈姐的女人位置在边上,脸色很不好;唤她的女人坐在另一边上,捂嘴笑道:“当时我们还说什么天仙能把梁先生迷得五迷三道的。”
谢枝青:那很不好意思,没长成天仙样对不住你们了。
她看出来了,这帮坐下的女人有些来者不善。但谢枝青也不急着回复,只是笑弯着眼睛看她们不语。
“听说梁太太你们这次蜜月去的瑞士诶。”刚刚被叫做陈姐的女人不经意提起。
谢枝青想到了那趟糟糕的瑞士之旅。
地区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虽然风景很好看,但梁承安安排的时间太紧了,如同快速打卡一般,很难坚持下来一天。
即使她再怎么不想扫兴,身体的疲倦也支撑不住谢枝青给梁承安一个正面的反馈。
似乎对她反应很不满,他们其实没待几天就回国了。
“怎么不多玩几天啊?”她们问。
谢枝青礼貌回应,“承安他有工作要忙,所以我们就提前结束蜜月期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说完这句话时,她们意味深长的眼神。
或许是不信,觉得她是在为自己被丈夫不喜所找借口。
“梁太太跟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她们追问。
“相亲。”谢枝青想说些什么,但想想,什么一见钟情,还是门当户对,她好像都说不出口。
说出来她们也只会是讥笑,觉得她在说谎而已。
其实就连谢枝青自己也不信。
“就那样相上得啦?!”有人惊呼,“哎哟,梁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去相亲的。”
毕竟他之前拒绝了很多人。
她们几道视线扫在谢枝青的肚子上,不自觉的,她下意识收腹。
谢枝青才知道,原来眼神也是有语言的。
哪怕不融入她们的圈子,不听她们背后的议论,她都能猜到她们的想法,就像刚刚那些所谓的“大佬们”,也用同样的目光打量自己。
像是在待估一件商品。
谢枝青觉得他们很冒昧,但也清楚,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细白如葱的食指挑着黑发挽至耳后,闪闪发光的耳坠更是衬得如玉的脸美丽,温婉如水潺潺,谢枝青没有攻击性的面容笑起来时十分恬静,“是啊,承安说他喜欢我。”
听着绵软无力的攻击,却直戳她们内心的痛处。
这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竭力找自己挟子结婚的证据,好似证明梁承安不爱她,不过是奉子成婚的可怜人。
谢枝青可以觉得自己不配,但不允许别人觉得。
“这次去蜜月也是,他本来很期待的,但因为工作太多才不得不提前回来的。”
谢枝青的声音不大不小,在附近的有心人其实都能听到。
她听到有人嗤笑,似乎对她话语里的真实性抱有一定的怀疑。
或是觉得她在维持自己可怜的自尊心而说谎。
他们想听什么呢?想听她被梁承安如何讨厌,她如何费尽心思上嫁却抓不住丈夫的心?
谢枝青抬手,手腕与指间的首饰都耀眼得不行,一时间有些晃人眼,“不过没关系,承安觉得对不住我,给我买了许多首饰道歉。”
“原本还想着日常没机会佩戴的,难得今天有了。”她笑眯眯道。
没有什么比直截了当的物品更具有说服力了。
毕竟钱在哪,爱就在哪。
即使谢枝青眼拙,她也能看得出来,今天自己的这一身梁承安是大出血的,比这些所谓的“太太们”还要精贵许多。
那些人坐在对面,单独坐着的谢枝青背挺直,微微垂目含笑,像是画中的美人般,被人簇拥着。
梁承安大步走过去时,那些人才如梦初醒般,与他拉近关系。
但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妻子。
她的笑更疏离了,这让梁承安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
“怎么了?”他问。
谢枝青摇头,“今天光顾着打扮自己了,没给你挑好衣服,在跟这些太太们讨论心得。”
妻子说话一向都是温声细语的,可生气时的语调平平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有人惹谢枝青不高兴了。
梁承安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贴了贴,带着哄的意味的小心试探,确认妻子不会因这亲密动作而恼自己,他才松口气,“可你漂亮就是我漂亮。”
他甚至想说一句得罪所有人的话——
谢枝青就是最漂亮的。
对于他的上道,谢枝青似乎很满意,抿唇笑着,被牵着的手也没有缩回去。
男人的视线只容得下谢枝青。周围的人见到梁承安这副模样时欲言又止,却也不能不识趣破坏眼下的氛围,恭维地附和着两人是金童玉女。
接下来的酒会中,谢枝青就像是美丽瓷器,高高地端坐着,微笑,也没有再碰酒会上的东西。
她听到有人在背后啐她是个装货。
谢枝青没有要躲藏的意思,卫生间冲水的声音很大,哗哗的水流声中淹没了人声,等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对方的裙摆。
灯光下谢枝青在洗手,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温和弯起的眉眼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只是一直扬起的嘴角弧度淡化了些。
好没意思。
回去的车里放着平缓的音乐,车窗大开,呼啸而过时扬起的风灌了进来,吹着正在看风景的谢枝青的长发。
飘忽的发丝掠过梁承安的脸,上面带着陌生的味道。
大概是造型师给谢枝青做造型时,喷了符合今天这身装扮的香水。
开车的助理送到目的地后就打车离开了,车里只剩下谢枝青跟梁承安两个人。
恍如初醒般,谢枝青的嘴角带着笑意,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你今晚喝了那么多酒,也没吃饭,胃应该不舒服吧。”
“你不高兴。”梁承安道。
谢枝青却忽略过去,继续道:“你也很累了,回去先洗个澡吧。”
她边说边推着车门要出去的时候,粗糙宽厚的掌牢牢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还有余地,“枝枝,你不高兴。”
她好像比先前更加疏离了。
明明就在身边,明明就是妻子,梁承安却感觉到她比之前还要远。
“如果你不喜欢,那下次就不去了。”
谢枝青弯着眼睛,“我可以的。”
梁承安:“但你不高兴。”
谢枝青:“其实还好,但有关系吗?”
没有人会在意牛马上班时的心情如何,就像她上一份工作一样。
“有关系的。”
在谢枝青毫无防备之下,一下子被梁承安拉到了怀中,男人身上浓烈的甜酒味道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气味,熏得人头晕,“你是我妻子。”
“对啊。”他怀中的谢枝青昂着头,温柔的话像是一把钝刀,“我是梁太太。”
“我就应该做好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