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胸膛,心哐哐跳。
方无许侧头,将耳朵贴在那儿,反复确认。
温热,滚烫。
幻想,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想到这里,方无许不由得笑。
如果自己认为是幻想,那无论怎么确认,都无法说服自己吧。
我如此焦虑不安,怕是幻想。
若真的是,我的生活会因此一团糟吗?
……
不会。
但也不可能毫无影响。说真的,她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方无许在怀里扭来扭去,调整姿势,一会儿脖子疼,一会儿腿麻。
抱得久了,周目春现在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猝然被抱,他欣喜又激动,后来察觉到这个姿势……
好暧昧啊。
哎呀,周目春收紧手,她只是太累、太难过了,需要一个安慰而已,自己不要当个性缘脑好不好?
话虽贬低,可他却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
到最后,方无许干脆一动不动。
一想到待会儿放开彼此,要尴尬对视,迅速退开,方无许就恨不得装死,直接倒在怀里,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吗?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没必要想这么多吧?不,看着那张脸,方无许无法做到不多想啊啊啊!
“呃,你站着累吗?”
“不……其实有点。”
双方视线游移,刻意避开彼此。
方无许手心狂扇,转了一圈,“有点热。”
灯、窗帘、空调通通被打开。
周目春也背过身,呢喃:“确实确实。”
……
……
“能亲一个吗?”
?
!!!!!
周目春瞪圆眼,回头见她低头摸鼻,局促不安。
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松,还以为表情也收放自如呢!
空调外机,嘟嘟嘟。
周目春抿唇,“可以亲吗?会不会……”
“咳咳!”方无许连连咳嗽,“啊哈哈,对不起,一时口无遮拦,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哈。”
周目春僵住。
哎,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不,没有强迫我,我想,我也想,不过,我在想这个时候该不该亲,什么时候才可以,什么关系才可以……”
“嗯,有道理哈。”方无许连连点头,砰地一下关上卧室门,“先睡觉了。”
/
卧室门,紧闭。周目春伸手,搭在门把手上。
冷气愈发充足,他打了个寒颤。
终而,周目春松手,敲门。
“咋了?”
“方便帮个忙吗?我眼睛有点疼。”
门被打开。方无许握住门把手,往他脸上望。
周目春指了指双眼,弯腰,“可以帮忙看看吗?”
“眼睛进睫毛了吗?”
“啊……对。”
趁她缓缓凑近,周目春按住她的腰,就要吻上去。
不料眼前人大叫:“就知道你在骗我!”
下一秒,她先一步吻上来。
……
呃,不过。
磕到牙了。
/
后几日,公司开会频率明显下降,值得提起的是,每次看到老板,她都是怨气冲天、闷闷不乐的模样。
一问才知道,之前有位被裁员的员工找上老板,带上证据,要打官司,死活不肯调解。
办公室,紧绷氛围终于流动。
方无许松了口气。
看来,裁员一事得消停一段时间了。要是以后,老板又开始折腾,自己又陷入那种紧绷不安的状态。她会直接辞职。
太焦虑,会被逼疯的。
“诶,老板叫你进去一下。”
一抬眼,这是第四个被叫进老板办公室的人。
观察前几个人出来时的表情,有的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直翻白眼。
到最后,把方无许叫了进去。
老板在窗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
“来来,我问你个事儿。”
方无许故作冷静:“咋了?”
老板抬头,脸都憋红,“我问你,你平时看见我,怎么不和我打招呼?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
工资低,给她打招呼人还趾高气昂的,理都不理。
方无许当然有意见。
不过,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联合方才出来的几个同事、这几天的裁员事件、王姐的话,方无许心里有了点答案。
“有意见……怎么会?”方无许后退,摆手,双眼深情看她,表情痛苦、委屈又不舍,“平时,我根本不敢看您。一看您那张脸,我就悄悄激动得不行,说不出话,一听到您的声音,我就浑身颤抖,恨不得听一辈子,可是,我不行,我不能这样,您是……”
老板的表情由呆愣到不屑再到憋笑,再到——
“诶,停停停!”她硬扯上扬嘴角,“哼,你最好是。”
/
从一开始,周目春偷偷摸摸跟她。
带着视角被限制的痛恨、不得不依附她的无奈。
到后来,被她默许,光明正大。
在享受过几天不用偷偷摸摸、自我谴责的看世界后,他却发现,自己是奇怪的。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什么存在,自己到底存不存在。
他为什么不正常。
到底是谁把他关在这里?是谁限制他?不是方无许,是谁?
他要把那个人……(此处省略万字谩骂)
畅快谩骂时,他痛快笑了。
仿佛真的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真的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渐渐,笑容消散,满腔怒意化为无力感,包围、吞没他。
他伸手,手背遮脸。笑声,变为抽噎。
说真的,他会不会在某天突然消失,连最厌烦的花海都看不到了呢?
“啪嗒——”
门被打开,方无许如释重负,开心得很。
周目春速速坐起,慌乱抹泪,抹着抹着,又不擦了。
他一面想,不该哭的,有点丢脸。
可另一面,他又觉得哭得正是时候。看方无许缓缓向他走来,他想多流点眼泪,偏偏呢,眼泪死活憋不出来。
方无许笑嘻嘻走来,却在下一秒僵住,收敛。
两人怔怔看着彼此。
这几天,他一直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找借口说自己困,累。
……
方无许小心翼翼问,“明天周末,我们要不要出去玩?”
他思量片刻,摇头。
方无许垂眼,叹气。
“我知道你怕影响我,我也确实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外界的异样眼光,但同样的,我也不是特别特别敏感、在意的。也就是说,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只是,可能需要控制一下说话频率?”
周目春紧皱的脸舒缓,紧接着皱得更深,情绪愈发激动,“不,我不出去,我不想说话。明明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让你难堪,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赶我走?”
“啊,不是,也不算麻烦吧。”
眼泪碎成一点一点,浮在他脸上。
骤然间,泪如泉涌。
“为什么,你告诉我,前几天,你为什么要亲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能给你带来什么价值,我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某天真的消失,你会不会难过……”
一股脑全抛了出来,他越说,哭得越狠,到最后,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暮色朦胧。
洒在书架上,那本本言情小说,泛着金光。
“你说话呀!”周目春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方无许轻拍他的肩,“当然有意义了,当然喜欢啊。”
说实话,她很喜欢周目春的脸,非常赏心悦目,其次,说话温温热热,性格不错,很有好感,还有……
她很享受这份被唯一注视的感觉。
是特殊待遇。
至于怎么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她不清楚,她对他不甚了解,这样算吗?
不过,一定要了解才算吗,了解到什么程度才算呢?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伸手,擦他汩汩的泪,“帅帅的,我怎么不喜欢呢,而且浑身上下都好,对我来说,特别养眼,相处起来,特别舒适,要永……不,要尽可能久地待在我身边啊。不然,我会疯掉的。”
实则没那么夸张。但现在适合夸张一下。
周目春闻言,渐渐呆愣,泪水都忘记流了,直到回过神,几乎都要哭晕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哭得久了,眼泪估计也流干了,刚好,方无许站累了,好想坐一会儿。
“嗷——”
周目春一阵激灵,看向方无许不安分的手,语无伦次,“你……你……”
方无许嘿嘿一笑。
“看你这么难过,想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
周目春别过视线,幽幽道,“我看你也挺难过的。”
说着,便速速凑近。
正当方无许闭眼时,他却只是挨了一下自己的脸,恍然明白,他将脸上泪痕沾了过来。
呃,那个,没有鼻涕吧?
方无许尴尬睁眼。
下一秒,又猝然被吻了一下。
吻完,周目春就抱着她,埋头不敢对视。
/
其实她也有个问题想问他。
不是自贬,实话实说一句,她长相普通,能力有限,大多数都挺普通。
他为什么喜欢自己?
……
为什么,这个答案她比谁都清楚。
因为周目春只能看见自己,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最久,除了她,他好像难以喜欢上其他人。而且,他只能跟着自己才能看到想看的东西,对自己的某些无理要求,他无法拒绝。
可自己也问过他的意愿,没有强迫他,再者,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啦,就算大部分普通,也肯定有吸引他的点吧……
方无许抬手,指腹泪痕闪动。
她能看出,他对“只能看见自己”的这份无奈、痛苦、痛恨。
一面为他惋惜、与他共同沉浸在这份沉重心情的同时……
她怀着愧疚的心,在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