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带着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研究所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研究所大门敞开,内部一片狼藉,仪器倾倒,文件翻飞,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发出诡异的闪烁。
他们抓住一个惊慌失措跑出来的后勤人员。
“人呢?研究所的人呢?有没有一个叫林溪溪的女孩?”
“跑……跑了!都从地道跑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后勤人员惊魂未定,语无伦次。
王队长心头一沉,像是被灌了铅。地道出口在哪?这茫茫山林,通讯瘫痪,怎么找?
他尝试用携带的短距对讲机联系指挥中心,但信号被强烈的电磁干扰扭曲得只剩下滋滋声。
“撤!先回去报告!”王队当机立断。他们必须把情况告诉江总。
当王队气喘吁吁地冲回指挥中心时,江轲正站在实时更新的物资清单前,眉头紧锁。
看到王队空手而归,他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寒意。
“没找到?”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研究所空了,全员经地道撤离,方向不明!”王队长站得笔直,声音干涩,“信号全断,无法追踪。”
江轲闭上眼,静默数秒,再睁开时,那些情绪早已被深埋在骨血之下。他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归队吧。”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保安冲进来,声音带着惊恐:“江总!不好了!有大批人从主入口那边涌进来了!好像……好像是镇上的居民!他们看到我们这里有灯光!”
江轲脸色骤变,资源有限,秩序本就摇摇欲坠,如今吸引来一群恐慌失控的生存者——这是灾难的加速键。
“立刻撤离!”他的声音冷冽如刃,“放弃非必要物资,所有人按预案分组——五分钟后登车!通知机组,直升机准备起飞!”
他最后看了一眼研究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随即被坚冰覆盖。
溪溪,如果你还活着……请一定要撑住。等我稳住局面,一定回来找你……
他强行切断这个念头,现在,他必须为剩下的人负责。
五分钟后,几辆加固过的越野车和一辆物资车,在引擎的轰鸣中,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混乱的人群,向着更深的山区驶去。
一架小型直升机也轰鸣着从度假村后方临时起降坪拔地而起,消失在妖异的紫红色天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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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溪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看到了度假村熟悉的建筑轮廓。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度假村大门洞开,里面一片混乱。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尖叫奔跑,打砸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看到有人为了抢夺一箱矿泉水扭打在一起,看到精致的餐厅玻璃被砸碎……曾经宁静的度假胜地,好像变成了人间地狱。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距离她离开研究所,才不过三个小时。
她强忍胸腔的灼痛,咬紧牙关,绕开混乱的人群,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着江轲平常开会所在的指挥中心小楼方向摸去。那里是核心区,应该还有秩序……应该还有他!
她躲过几波慌不择路的人群,终于靠近了那栋熟悉的建筑。
然而,小楼前一片狼藉,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应急灯在风中摇曳。
她冲进指挥中心,里面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屏幕漆黑,早已人去楼空!
“江轲!江轲!”她绝望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只有死寂回应。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窗边,正好看到一架小型直升机从度假村后方的山谷中拔地而起,迅速爬升,融入了那令人心悸的紫红色天幕。
那一刻,林溪溪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是直升机!有直升机的只有他!
他走了!
他坐着直升机走了!
没有等她,甚至……没有找她?
几天来重建的所有温暖、所有希冀、所有关于“他在改变”的幻想,在这一刻被那架远去的直升机彻底碾碎,化为齑粉。他指尖的温度、对自己的回复……全都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原来,从未改变。
原来,生死关头,她依旧是那个可以随时被优化掉的“干扰项”。
原来,他真的抛弃了她。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山间的寒风更刺骨,瞬间将她彻底吞噬。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窗外那如同末日审判般的天空,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世界崩塌了,而那个她深爱过、也刚刚重新燃起希望的男人,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乘着直升机,消失在了这永夜降临的序章里。
他抛弃了她,在她拼命想要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在她还妄想他能帮她寻找父母的时候。
这个认知,比天空中那妖异的紫红,更让她感到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她蜷缩在指挥中心冰冷的角落,被整个世界遗弃。抓紧的背包,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永夜,在这一刻,真正降临在了林溪溪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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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心冰冷的金属墙壁,硌着林溪溪的脊背,也硌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窗外,那架载着江轲的直升机早已消失在妖异紫红的苍穹深处,只留下螺旋桨的轰鸣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嘲笑着她的天真与愚蠢。
抛弃。
这个冰冷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几个小时前,她还满怀希望地奔向这里,以为他是她绝望中的唯一浮木。
泪水无声地滑落,却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世界在眼前崩塌,而她被遗弃在废墟的中心。
“不能死在这里……”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一片死寂的心底响起。
这不是幻想,而是父母布满皱纹却慈祥的脸庞。他们还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那是一座拥挤、喧嚣、对自然灾害毫无预警的小城市。
他们知道了吗?知道全球范围内的通信中断、电力失灵、航班停飞了吗?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以一种悄无声息却令人恐惧的方式,崩塌吗?
林溪溪不知道。他们也许还在平静地吃着晚饭,或者正在苦恼手机突然无法联网。而她,就快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
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窜上喉头。但随即,另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像一道电流穿透麻木的四肢——她不能死。她必须活下去。她要去找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干燥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划过喉咙,但却让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缓慢站起身。方才的崩溃与迷茫,仿佛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那个在恋爱里还抱有幻想、指望有人来救她的林溪溪,已经留在了过去。
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她迅速环顾四周——这是度假村的临时指挥楼,空荡冷清,窗户还残留着之前人群慌乱逃跑时的破碎痕迹。文件撒了一地,仪器静默无声。
她冲进旁边的小储物间,又扫了眼休息室。身为植物学研究生,她在野外项目中早已习惯临时搜寻必需物资,这种“本能”,现在成了她活下去的依靠。
运气还不算太坏,一个半满的登山包,应该是某个员工匆忙中落下的;三瓶矿泉水,摆在断电的冰箱门口;几包压缩饼干和能量棒,掉在柜子角落里;一把多功能军刀,滚在桌脚下;一件防风冲锋衣,还挂在椅背上;还有她自己的背包,里面有笔记本、水壶、几样随身物品,以及最重要的——她在研究所复印的高山植物实验资料和标本笔记。
这些看似零碎的纸张,此刻却成了她最信任的“伙伴”。
她迅速将物资整合、打包,穿好外套,背上包,动作果断利落。她没再回头看这间房间太久——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走出小楼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明明距离爆发不过一两个小时,度假村里却已是一副濒临失控的景象。
人群在广场上混乱地奔跑、叫喊,几个男人正试图砸开餐厅的玻璃门抢夺食物,路边有人拼命捶打汽车方向盘,嘴里咒骂着电子系统瘫痪。一台豪车被推翻,车主坐在旁边的地上,眼神空洞。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汽车、手机、电脑,包括这里的供电、无线网络……全毁于那个强烈冲击波。
她的心狂跳了一下,但她控制住自己没有跑,也没有惊慌。她知道此刻越是慌乱,越容易被盯上。那些已经开始抢夺物资的人,眼神里带着一种失控的饥渴——文明的壳子在他们身上已经裂开了。
她贴着建筑边缘移动,避开主路,选择建筑之间狭窄的空隙前行。她记得这些路径,是几天前和江轲走过一次的。
江轲。她嘴角微微一动,没有再去回忆。
植物学的观察力此刻派上了用场,她能通过远处人群的密度判断哪条路径相对安全,能通过风中飘来的烟味、声音判断某个方向是否发生了新的骚乱。
她的目标明确:离开度假村,沿着公路,向最近的城市进发。老家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她需要交通工具,需要信息,需要……找到一条生路。
但离开远比她想得艰难,度假村的主路早已被堵死,车辆乱停乱撞,有些甚至直接冲上了花坛和台阶。她转向边缘,爬上一段铁丝围网,手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钻进山林的一瞬,她像逃出生天一样喘了口气。但她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灌木、荆棘、碎石、泥土,还有许多小昆虫,交织成一片潮湿且难以穿越的密林。她咬牙顶着刺痛往前钻,越过一条干涸的小溪,又攀上一处坡地。每一步都消耗着她有限的体力。
几个小时后,当她终于筋疲力尽地钻出山林,踏上通往最近一个依托度假村发展起来的小镇的公路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沉。
公路如同巨大的停车场。无数车辆歪歪扭扭地停着、撞在一起,车窗碎裂,车门大开。大部分是私家车,也有几辆大巴和货车。
显然,灾难爆发时,正是交通高峰。人们被困在车里,或者茫然地站在路边,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无助。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绝望的气息,以及……隐隐的血腥味。
通讯彻底中断,电力瘫痪,现代交通工具全部成了废铁。恐慌的人群像无头苍蝇,有的试图徒步离开,有的在废弃车辆里翻找食物和水,还有的则三五成群,眼神不善地打量着落单的行人。
林溪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将背包紧紧抱在胸前,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沿着公路边缘,避开人群,艰难地向前挪动。
她看到路边一个便利店被洗劫一空,玻璃门粉碎,货架倒塌;看到加油站排着绝望的长队,但油泵毫无反应;看到有人为了半瓶水扭打在一起;看到一个母亲抱着哭闹的孩子,无助地坐在路边;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墙角,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宠物狗,嘴唇发白,不停发抖……
有人注意到了林溪溪,目光里带着疑惑、警觉,甚至有点贪婪。她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尽量避开那些目光。
她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这个世界才刚刚崩坏。最危险的,不是外面的灾难,而是“人”。
她的心跳很快,带着慌乱,但求生的欲望更甚。她靠观察、判断和本能在行动,就像她本科时在山里采集植物时一样。她的身体还在发抖,但她的眼神比从前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