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红宝簪在众人的注视下终是被郭灵咬牙掏银子买下了,只是那拿荷包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
到此差不多算是事了了,围观瞧热闹的女客们各自散去,李昭容和邢莹在外逛了一上午有些累,也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郭灵突然道:“你很得意吧?”
李昭容正和邢莹边说话边往外走,没太听清,闻言停下脚步,蹙眉看过去:“什么?”
郭灵怨愤地盯着她,低声道:“今天你能踩着我的脸面耍威风,不过是仗着皇室的势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回李昭容听清楚了,本就心烦的她立马反呛了回去:“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可你们郭家让人抬妾为妻,不也是仗势欺人吗?有什么不一样?”
郭灵愣了愣,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后,似是不敢置信道:“所以你是在为她打抱不平才故意刁难我?可那孙氏不过区区一个商贾出身的而已。”
对这种讲不通道理的人,李昭容实在懒得和她解释许多,拉起旁边竖起耳朵听着两人交谈的邢莹,转身就走。
擦肩而过时,她听见郭灵喃喃说了句:“可明明我才是被你连累的,没办法才嫁给那个庶子的,我才是那个无辜的人,你又假惺惺地装什么善良……”
语气里的怨怪不满,宛如自己是她的什么仇人一般,李昭容听了直皱眉,只当她犯了癔症,并没放在心上。
两人坐上马车回了将军府。
路上时,邢莹坐在车厢里托着下巴,难得忧郁道:“四哥要娶的姑娘居然是这样的,以后家里的日子怕是鸡飞狗跳咯。”
李昭容默然,心情也有些不太高,但却不止是因为店里的争执。
她心里装了另一件事,迫不及待想回去求证一番,希望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只是事与愿违,刚回府下了马车,便有人来报,说孙氏和邢二叔上午大吵了一架,过后不久就独自去了晚松院,此刻正在房里和贺氏说话,贺氏派人喊她也过去。
李昭容心里一个咯噔,跟着来报口信儿的丫鬟快步去了晚松院。
甫一踏入房门,她便瞧见正中央的桌上摆了个四四方方极为眼熟的盒子,而坐在旁边的孙氏正拿帕子抹着眼角,似是在哭诉着什么。
见她来了,贺氏叹道:“坐吧,我想着这事儿虽然不该是晚辈听的,但到底也和你有些关系,便把你也喊来了。”
李昭容点头,唤了声“母亲、二婶”后,也在一旁坐下了。
孙氏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边抹着眼泪边对贺氏道:“他就是吃准了我娘家不会同意我和离,所以才敢这么对我!可他也不想想,这么多年都是谁在帮他打理内务?谁在帮他撑着门面?”
“如果没有我,不提其他,就他书房里那些昂贵的羊毫银宣,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他就是觉得我委屈惯了不会和他闹!”
“可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做那个委屈的人?甚至到头来连自己嫁妆都要被拿去当成庶子儿媳聘礼的添妆,想拿回个灵芝还得唯唯诺诺地看他脸色,说出去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改明儿我就往官府递和离的诉书去,一拍两散算了!到时候他想抬谁当平妻就抬谁,想给他的好儿子娶哪家的千金就娶哪家,总归和离了就不关我的事儿了,别想借此拿捏我!”
李昭容坐在旁边听着暗自吃惊,心道糟糕。
自己去西院借灵芝一事,居然成了二房闹和离的导火索。
贺氏也叹道:“和离不是儿戏,弟妹还是三思为好,可不能冲动。”
孙氏摇头,转头看向李昭容,将桌上的盒子推了过来,红着眼睛哽咽道:“郡主把这灵芝拿去,这是我的嫁妆,我做得了这个主,就算是郭家亲自来了,想要白白拿走也不能够!”
事到如今,李昭容哪里还敢收这个烫手的灵芝,忙将盒子推了回去,摇头道:“二婶把东西收回去吧,若是早知道会因为这事儿闹得婶婶和二叔吵起来,昨日我是万万不会开这个口的。”
“而且母亲说的对。”她看了贺氏一眼,见贺氏点头后,对犹自掉眼泪的孙氏温声劝道,“和离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儿,得从长计议,二婶千万别冲动,先冷静下来再做决定才是。”
孙氏道:“冷不冷静的又有什么区别呢,郭家铁了心要抬举老四那个娘,我看这家是没我容身的地方了。”
说着,孙氏又拿着帕子捂脸哭起来,李昭容瞧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待到晚上时,西院那边又吵起来了。
这回比白日里吵得更凶,听下人们说,孙氏冲进邢二叔的书房,一口气把书房里的东西全扔到门口砸了,无论贵的便宜的,全都砸地上摔了个稀碎,气得邢二叔甩袖子直骂泼妇。
两人吵架的声音都传到了东院这边,可见动静之大,而或许是府中下人报信,这场闹剧,终是惊动了外居平安寺的老侯爷。
次日一早,老侯爷的车驾就停在了门口,一回府,就神色严肃地把邢二叔和孙氏都叫去了正院书房。
据白天在正院当值的下人说,在院子里都能听见老侯爷发火臭骂邢二叔的声音,说邢家从来没有平妻这种荒唐事,让他死了这条心。
邢二叔当时还想争辩,说已经答应了郭家不好反悔云云,但都被老侯爷骂了回去,说他自有另外的办法,若是郭家不接受的话,那这门亲事作罢也无不可。
后来,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从老侯爷的书房里离开。
听下人们说,离开书房时,邢二叔和孙氏两人的表情都很奇怪,谈不上和睦,但也没了昨晚仿佛势不两立的架势,各自回了西院的屋子,没再吵了。
然后当天下午,西院就传出来消息。
二房和郭家的这门婚事,除了公中应出的份额之外,老侯爷另外将自己名下的十几处田产拨作邢俞的聘礼。
孙氏那边,只用拿一些银票出来作为添妆,然后将邢俞在族谱上记到她的名下。
李昭容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便明白了,确实,毕竟比起容易惹人非议的平妻,把庶子记入嫡母名下是更好的法子。
而郭家那边,也许是顾忌着和亲人选的事,虽有不满,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事似乎就这么还算圆满地解决了,老侯爷安排好后,只在府上歇了两日,便又要启程回平安寺了。
只是离开前,老侯爷没惊动任何人,却出乎意料地独独把她叫到了书房。
老侯爷看着她,沉声道:“虽然二房这回的闹剧与郡主无关,但郡主也应知晓,晚辈向长辈开口索要东西实属无礼,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身为大房的长媳,一举一动都在多少人的眼皮底下,行事更应谨慎才是。”
没想到老侯爷找自己来竟然是为了说这个,李昭容张了张嘴,辩解的话卡在喉中。
老侯爷似乎也没想听她解释,转身拿了个盒子递给她,沉声道:“这盒子里是我早年的私藏,郡主拿去吧,不要再去西院为难你二婶了。”
兜头一口锅,罩得人心里憋闷。
李昭容想说自己根本没那个打算,可捧着手里沉甸甸的盒子,她还是忍住了,选择先打开看看,毕竟救人更要紧。
只是木盒一打开,入目两朵巴掌大的灵芝,虽然瞧着便知肯定价值不凡,但明显并未达到老大夫要求的那般大小,于是她望着盒里的灵芝,一时有些迟疑。
老侯爷皱了皱眉,以为她不满意,道:“听说郡主要的只是一朵,这里有两朵,还不够吗?”
听出话里的不虞,李昭容无法,只好道:“多谢祖父。”
老侯爷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李昭容叹了口气,郁闷地捧着盒子往回临风院的路上走,走到一半,却刚好撞见了满园子遛鹦鹉的邢莹。
邢莹见到她,立马凑近,好奇看着盒子问她里面是什么,李昭容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儿,便挑挑拣拣地说了。
末了,她叹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你哥说话的语气像谁了,简直和祖父一模一样。”
都是绷着脸一副教育人的样子,像个上战场的老学究一样。
虽然这种比喻有些奇怪,但邢莹还是听懂了,闻言哈哈大笑,又好奇问她:“不过嫂嫂,你干嘛突然要那么大的灵芝啊?那不是用来治病的吗?”
李昭容便随口扯了个理由,说是自己有个朋友生了重病,大夫说需要年份久的灵芝入药。
邢莹点点头“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从老侯爷那里拿到两朵灵芝之后,李昭容便赶忙派人拿去给回春堂的老大夫掌眼,但意料之中,只得到了“年份不足,效用不够,若强行用之恐生意外”的答复。
无法,她只好让人再四处悄悄寻摸打听着,也顺道让暗卫托信给了身在颍河的弟弟李淮,让他也帮着找找。
虽然鞭长莫及不一定能赶上,但毕竟也是他手下的人受伤昏迷了,合该知会一声。
只是,眼看过去了七八天,连老大夫都暗示不可再拖延时,传去颍河的信却依旧石沉大海,派去寻药的人也是一无所获。
正当她发愁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灵芝却突然送上了门。
是她从未想过的邢莹带着灵芝主动来的临风院。
望着眼前足足有脸盘大的褐色灵芝,李昭容是真的惊了,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邢莹笑嘻嘻道:“怎么样嫂嫂,不错吧?这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李昭容忙点头,何止是不错,只瞧一眼便知,这灵芝绝对是珍品,年份比起老大夫要求的也只多不少,肯定够用了。
她忍不住问:“你从哪儿弄来的?”毕竟就连老侯爷的私库里也没有。
邢莹挺了挺胸脯,理所当然道:“不是我啊,是荥阳。那天我回去就开始琢磨了,既然嫂嫂你要的灵芝在市面上很难找,那肯定就是宝贝呀,既然是宝贝,那肯定十有八九在皇宫里呀。”
“然后隔天我就写信托人带给了荥阳,不过我也只是试一试,毕竟之前她都好久没回我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邢莹哼了哼,顺口抱怨了下,然后继续道:“不过总算荥阳没忘了我这个姐妹,虽然过了好几天,但还是帮忙找到了,今早就托人送到我院子里了,这不,我一拿到就赶来给嫂嫂你了。”
邢莹一副“求表扬”的表情,笑嘻嘻地看她道:“嫂嫂准备怎么感谢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