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了小半月的事终于解决,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石头也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
李昭容郑重向邢莹道谢,认真道:“以后有任何要我帮忙的事,我必不推辞,赴汤蹈火,公主那里也是,明日我就进宫亲自去道谢。”
见她语气这般郑重,邢莹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哎呀,什么赴汤蹈火呀,不至于不至于,嫂嫂我说笑的,以后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别忘了带上我就成。”
道谢的话说多了反倒显得客气伤了感情,李昭容便笑着说好,暗自在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邢莹又道:“不过荥阳那里嫂嫂暂时也别去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又被皇后娘娘禁足了,这回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时间特别久。”
邢莹露出同情的表情,唏嘘道:“感觉当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什么都不缺,听起来也威风,但一点儿自由也没有,动不动就被罚不能出屋子,憋了都憋死了,唉——”
李昭容也点头。
但虽然点头,她心里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之所以邢莹认为不是什么好事,那是因为荥阳虽然贵为公主,可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才显得那么憋屈。
但如果头顶上压着的人没了呢?那还仍然是件不好的事吗?
她想了想,答案大抵是否。毕竟,也从没听过有人私下说起老皇帝和马皇后时的语气是同情的。
念头一闪而过,李昭容笑道:“那等以后什么时候公主方便了,我再进宫当面道谢。”
邢莹无所谓地摆摆手:“都小事小事,那嫂嫂你先忙,有事再唤我。”
说完又一阵风似地跑了。
终于得了合适的灵芝,李昭容没耽搁,让暗卫赶紧送去了回春堂,并叮嘱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直接套了马车送去庄子上就成,能尽快便快些,不必再耽搁工夫来问她。
暗卫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没半个时辰便报信说,老大夫一瞧灵芝便连赞珍品,没等她派去的人开口,就主动提了药箱说要去庄子上给“燕七”诊治,这会儿已经和其他负责护送的暗卫一起,在出城的马车上了。
李昭容听见也是松了一口气。
想必这回,“燕七”应该没事了。
果然也不出她所料,隔天下午,庄子那边就递来消息,说“燕七”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约莫再让老大夫配着药施针一段时间之后,人就能完全醒过来。
这无疑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
解决了心底一桩事,接下来的一连几日,她整个人都松快许多,无事便和邢莹一道儿出去逛街,不然就是呆在屋子里看积攒的锦绣阁的账本,无人打搅,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只两件事叫她有些在意。
一是送去颍河那边的信迟迟未得到回复。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她心下担心是不是李淮那儿出了什么事,但又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毕竟路途遥远,送信的暗卫路上耽误了也不一定。
二则是孙氏对她的态度。
不知怎的,自从老侯爷把二房的人喊去书房训过之后,她再每回见着孙氏的时候,总觉得孙氏变了许多,整个人比起从前,精神气足了不是一丁半点儿,像是突然有了拼劲儿一样,就是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奇怪。
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想来想去,只能猜测或许孙氏是因为之前在晚松院时,当着她这个晚辈的面儿和贺氏没形象地哭诉,转头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尴尬才会如此。
纠结了几天之后,见孙氏除了和她说话时还有些躲躲闪闪以外,其他都如常,她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十日后,邢俞大婚。
这日一早,李昭容便去了西院,因着成婚的许多事宜实在繁杂,孙氏一个人忙不过来,贺氏就让她也一起帮忙。
去的时候,张灯结彩的院子里摆满了几十口系了红绸的箱子,听说是郭家那边送来的嫁妆,一大早就送来了,还没送完,现在还在往府里陆陆续续地抬。
而且除了这些之外,据说郭太太还把十几家上京的旺铺都去官府转到了郭灵名下,光是地契便有厚厚一沓,李昭容当时听见时,都忍不住感叹一句。
比起自己当年那寒碜到只有面子光的嫁妆,郭灵的嫁妆可谓是真真正正的里外都有面儿了。
不提郭灵这个人如何,光看这丰厚的嫁妆就知,郭灵一定在家里是备受爹娘疼爱的姑娘,而有了疼爱自己的娘家作为后盾,郭灵无论嫁去哪儿,都不会被慢待。
西院的丫鬟们忙碌地来回穿行着,满目红彤彤的喜庆让她不自觉想起了自己成婚的那日,好像府里也是这般热闹。
她晃了晃神,向主屋走去。
进去时,贺氏也在,正坐在上首向孙氏说着宴席上要注意的事项。
贺氏道:“晚上天暗,从厨房到前厅的路多点些灯,务必照的亮堂堂的,免得下人们上菜时看不清脚下摔了,盘子碎了倒是不要紧,主要是兆头不吉利,让客人们瞧见了也不好。”
孙氏在一旁连连点头。
难得有这样学习怎么办好宴会的机会,李昭容没出声打搅,在下首径自找了把椅子也坐下来仔细听着。
贺氏继续道:“到时候厅内厅外也找几个力气大的小厮守着,席上老爷们儿肯定是要喝酒的,万一喝多了,也好让小厮及时把客人搀下去休息。”
“住得远、家里没马车的客人得提前想好安置的法子,除了府上客房之外,邻近的客栈那边也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房间安排不过来。如果有客人执意回家的话,马车也得安排好,车夫不够可以去马行借一借,他们也有做这个生意。”
“等宴席完了,估摸着都快子时了,先别急着松口气,赶紧让下人们把地方都收拾干净,把茶具什么的也都提前备两套新的搁着,等明日一早新娘子敬完茶,这礼才算完。”
这些都是实打实再有用不过的经验,孙氏连连道谢,感激道:“许多事儿我都没想到,幸好有大嫂和郡主帮忙,不然我真是要忙昏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贺氏道:“这喜宴对没操持过的人来说确实麻烦,就算哪里真有了什么疏漏,也是正常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弟妹不用太过担心。”
“哪有,我瞧着之前大嫂给郡主操办婚事的时候就很游刃有余。”孙氏下意识夸了句,可随后就反应过来不妥,有些尴尬地看向坐在旁边的李昭容。
谁都知道那场婚事因为新郎的一走了之变得有多尴尬便多尴尬,府上众人也从来都心照不宣地很少提及。
李昭容自己也很少回忆起那晚的事,毕竟没人愿意总是想起自己人生中最丢脸的时刻。
但她脸上的笑只顿了一瞬,随即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笑道:“没事儿二婶,听母亲说邢焱也快回来了,没准儿到时候还能赶上尝口四弟四弟妹的喜饼呢。”
按照惯例,府上有新人成亲时,厨房会连着七日做专门的喜饼送去各院,以及分发给下人们沾沾喜气。
孙氏见她将话题圆过去,松了口气笑笑,转向贺氏道:“承州回来好啊,走了这么久也该回家看看了,老四下月就要授官了,到时候也让承州好好教教他这个愣头青,别让他初入官场莽撞得罪了人都不晓得。”
贺氏自然说好,两人转而又聊起了邢俞授官的事,李昭容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多瞧了孙氏几眼。
孙氏在提起邢俞时神色十分自然,语气也没有丝毫的不虞,似乎之前的芥蒂都一扫而空了。
或许真是想通了?她想。
几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有外地的客人前来贺喜,孙氏便又忙着招待去了,贺氏则留下帮忙清点客人名单,李昭容也帮着核对厨房递上来的菜品册子。
待到快傍晚时,府里府外响起阵阵喜庆的乐声,邢俞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和府上其他儿郎骑马去迎亲,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方才迎了新娘子回来。
从门口直到正堂,短短一路,郭家跟着来的喜娘和丫鬟就撒了十几篮花瓣,说了一箩筐的吉利话。
李昭容也夹在众人堆里跟着瞧热闹,看着喜庆的场面,心里忍不住回忆自己成亲的那晚,好像当时她只顾着看脚下的路了,根本没注意周围,心里紧张得满脑子都是待会儿洞房怎么办,全程都云里梦里的,然后糊里糊涂地就被人牵着拜了堂。
后来一连串的事让她筋疲力竭,待到次日她起床去敬茶时,府上的许多装饰为了避免尴尬都已撤了,她便也没能感受多少成婚的喜庆。
现在想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怕是她人生中唯一一场婚典了,却因为各种事变成了众人心中缄默不言的笑话。
她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欢快场景,心里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儿。
“一拜天地。”
正堂传来傧相的声音,李昭容回过神,刚好这时碰见贺氏派来喊她的丫鬟,传话说让她也去帮忙招待客人。
她忙压下那些不为人道的念头,匆匆去了。
喜宴直到深夜方才结束。
这一整天,虽然是二房成亲,但李昭容跟着忙前忙后也累得够呛,晚上回到临风院后睡得格外沉,待次日醒来,匆匆梳洗一番去前厅时,郭灵已然敬完茶了。
心知自己来迟了,李昭容赶紧道歉,孙氏忙说不要紧,拉着郭灵介绍给她,笑着让郭灵喊郡主嫂嫂。
被孙氏推搡着上前,郭灵面上有些难看,但当着邢府众人的面还是咬牙低头喊了,拉着个脸接了她备的见面礼,皮笑肉不笑地道谢。
等众人从前厅散去的时候,郭灵追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从中作梗,才让老侯爷发话说不许抬邢俞那个娘做平妻的。”
李昭容看着眼中对她满是敌意的郭灵,实在是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会儿才道:“我只是个晚辈,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说完便往外走。
昨日忙了整整一天,她现在只想回去补补觉,才没那个闲工夫和人争论。
可郭灵又追了上来,小声又快速地道:“你害我为了躲避和亲,急匆匆只能找了个庶子嫁了,现在又故意从中作梗,让外头的人都笑话我堂堂郭家大小姐的夫君的亲娘竟然只是个妾,你肯定心里得意得要死吧?”
郭灵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可你又能落着什么好?谁不晓得你夫君压根儿不稀罕你?你自作主张地帮他拒绝和亲,他怕是正恨你坏了他好事呢,我等着看你笑话的那一天!”
没等李昭容细想那是什么意思,郭灵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想着郭灵的那些话,心中隐有不安,直到几日后,突然传来消息。
太子奉旨出城接迎从南疆归来的和谈使团,却途中遇刺,身受重伤,至今生死未卜。
大理寺并刑部连夜抓了刺客严刑审问,刺客经不住拷打,招供说是淮王指使。
举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