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黏在佐助身后,像条孤独的小狗。校门口的喧闹声浪在他身后炸开,他仿若未闻。

    鸣人刺猬似的脑袋猛地扎进他余光里,鞋底蹭着地面刮出刺耳的响。

    “喂!臭屁佐助!今天也没人跟你……”

    真聒噪。

    佐助只是抓紧书包带,脚步不停地把鸣人甩在身后。风掀起他漆黑的碎发,露出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

    暮色从脚底漫上来,浓稠得吞噬他的身影,只剩那个跳脚的影子被越抛越远。

    “佐助。”

    少年抬头,是宇智波现在主事的人,宇智波泉。

    “今天也要去看明月小姐吗?”

    明月小姐。

    佐助捏紧了拳,不语。

    “也要和同伴友好相处呀,明月小姐也会很开心看到这一点的。”

    泉继续说。

    明月小姐明月小姐的,又是明月小姐!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佐助的心头,烧得他胸口发闷,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冷笑冲出来。

    明明以前,他们都喊她姬君的。

    明月姬。

    那个名字,原来是带着骄傲的,是带着力量的,是让木叶高层都不得不忌惮的存在。

    可现在呢?

    宇智波泉,这个曾经在警卫部也算得上干练的忍者,现在却只会用这种近乎讨好的、小心翼翼的语调说着“明月小姐”,仿佛那个名字带着某种需要避讳的卑微。

    明明以前,宇智波是个那么骄傲的族群。然而现在昔日的荣光早已褪尽,族地一缩再缩,族人在村子里行走,总能感受到那些或明或暗的、带着探究、怜悯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可那些族人呢?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忍耐、在沉默。

    佐助对此感到不解,更感到一种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宇智波要落到这种地步?!凭什么他们要忍受这种屈辱?!凭什么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明月姬,现在只能被称为“明月小姐”,关在医院的顶层,生死未卜?!

    木叶还不让宇智波的人去看望,他一个星期只能去一次。

    泉还在说着什么,大概是些“为了族里好”、“要懂事”之类的话。佐助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瞳孔冰冷地直视着泉。

    “吵死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冰冷,瞬间切断了泉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泉愣住了,脸上那点温和的劝诫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佐助不再看她,也不再看那条通往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的巷子。他猛地转身,脚步比来时更快、更急,几乎是跑了起来。书包在他身后剧烈地晃动,像一只挣扎的困兽。

    他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吹得他眼睛发涩。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怒火和屈辱无处宣泄,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要去看她。

    去看那个被关在顶层病房里,像笼中鸟一样的明月姬。

    ————

    又是一个夜晚。

    卡卡西如同往常一样来到明月的病房前换班,暗部的同伴离开后,他走进病房内。

    病床上的少女也和这么多年来他每次看到的那样,脸色惨白如墙皮,嘴唇干裂。

    她已经完完全全看起来像是将死之人了,如果忽略她胸口的起伏的话。

    门被推开,佐助走了进来。

    卡卡西没有阻拦,这是他和佐助心照不宣的事了,尽管明面上每周只许探望一次,但卡卡西每次都会放佐助进来。

    因为佐助进来了,卡卡西不得不回到门口望风。

    经过少年身边时,他顿了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佐助好像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少年的呼吸很急促,胸口猛烈的起伏。

    卡卡西沉默,走到门口。

    直到几个小时过去,佐助还是没出来。他有些按捺不住,将门推开。

    夜已经很深了,苍白死寂的走廊灯光从门缝里挤进来一线,勉强勾勒出少年伏在床边的侧影。

    他睡着了。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压垮了他,混乱的呼吸渐渐归于平静。

    少年俯卧的轮廓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几乎要被病床巨大的阴影吞噬。即使在睡梦中,薄唇也紧紧抿着,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

    佐助的头埋在臂弯里,额角轻轻抵着冰冷的金属床沿,一只手握着明月那只枯瘦的搁在雪白被单上的手腕。

    仿若如此便能从她的身上藉取到什么。

    卡卡西没忍心叫醒他,这个时年12岁的孩子,承担了太多不该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责任与痛苦。

    明月一睡睡了五年,那个男人把宇智波搅得一团乱拍拍屁股走人了,没有人管这个失去一切的少年。

    所有的苦难、漫长的孤独都只能他自己咀嚼、吞咽。

    突然——

    哒的一声。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仪器声响淹没的轻响。

    卡卡西很确定不是监护仪。

    也不是风声。

    像是水珠跌落的声音。

    一滴晶莹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明月那只低垂的、阖着的眼睑缝隙间渗出,它艰难地聚集着,沉重地滚落,沿着她惨白的颧骨,划过一道冰冷的湿痕,“嗒”的一声,砸在雪白的枕套上,瞬间晕开一片小小的深色印记。

    对于忍者而言,这是不可忽略的声音。

    像死寂的深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这微弱的变化让卡卡西倚靠在门框上的背脊瞬间僵直,他拉开覆盖左眼的护额,瞳孔中三颗勾玉微微亮起。

    发生了什么?

    幻觉吗?还是……她真的恢复了意识?

    他的视线穿透昏暗的病房,聚焦在病床上的那张脸上。

    没有任何其他动静,只有那一小片晕开的湿痕,像是唯一的证明。

    仪器的滴答声依旧无情地响着。

    卡卡西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过度紧张了。

    那只枯瘦的手。

    那只被佐助握在手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枯骨的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它做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蜷缩的动作。

    紧接着,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沉重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于那道缝隙中,明月的眼球僵硬地,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她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天花板上刺眼的光源,那光芒似乎刺痛了她,眼睑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极其缓慢的,视线如同被沉重铁链拖曳着,向下沉去。

    她再次陷入了昏迷。

    然而这一次,不是又一个五年。

    第二天早上,明月再度睁开了眼。

    再度拥有意识的时候,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消毒水味扎入她迟钝的感官,还有一种更复杂的味道,像铁锈混合着干涸的血块,又像陈旧绷带散发出的腐败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砂纸在刮擦着肺泡。

    是她自己的味道吗?莫非她确确实实已经腐朽了?

    沉重的眼皮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耗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带来太阳穴的阵阵钝痛。脖颈僵硬得无法转动,似乎稍一用力,连接着脑袋的脆弱脊椎便会彻底断裂。

    然后恢复的是听力。

    滴答……

    滴答……

    滴答……

    冰冷、规律、没有尽头。像是某种计时器,永恒地回响。

    然后视觉带来的图像传达脑海。

    外界似乎有光,隔着眼睑也能感觉到的、模糊的白色光斑。

    她死了吗?这个念头像水底的一个气泡,缓慢地浮起,又悄无声息地破灭。

    意识混沌如浓稠的泥浆,记忆被撕得粉碎,只剩几个模糊不清的画面残片在沉浮:燃烧的火焰、弥漫的铁锈味、刀锋划过空气的锐响、那双冰冷的眼睛……

    最后,晃动的光影和声音一同出现。

    “明月?”

    “明月姐姐?!”

    卡卡西终于确认昨夜那滴泪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被他叫醒的佐助又委屈又激动的满脸泪水。

    明月用尽全身的力气,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五年过去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等着她醒来或是死去的人都太多了,而今天,他们终于得到了结果。

    她回来了。

    从腐坏的边缘,从死亡的门槛上,被拉回了这同样冰冷的、但更加复杂喧嚣的人间。

    佐助满脸泪痕交错,红着眼眶,却固执地、死死地瞪大眼睛看着她,像是怕眼前的重逢只是又一个残酷的幻影。

    卡卡西依旧倚在门边,护额下的写轮眼已然隐藏,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这具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呼吸都已经要她竭尽全力。

    活下去,刚刚开始的第一秒,已是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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