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颜南青总是想着要离开兑泽，但她几乎没付诸过行动。
也不是说她意志不坚定，只是她总觉得要先完成她该做的事。
永安侯事了，她本是打算死遁。
没想到韩澈竟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青三，你想走吗？”颜易安被韩澈这一出搞得慌了神，便问颜南青的意向。
重生后她和颜易安没怎么说过话。
此时抬起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有了前世的影子。
多疑，冷静。
“是，我想离开兑泽。”
颜易安不理解，向颜南青走去，颜南青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颜易安有些尴尬：“青三，你我情同手足，我身侧，除去我爹，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你真要离开兑泽？”
永安侯只有颜易安一个儿子。
侯夫人在生下颜易安不久后因感染风寒去世。
颜南青还记得她和颜易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被陆城带回兑泽后，她有了新衣裳，有吃不完的食物，她不用再过从前的苦日子。
陆城开始教她习武。
从扎马步开始。
刚开始，她只能坚持半盏茶。
后来，时间越拉越长，她从一盏茶到一炷香，最后到两个时辰。
颜南青还要学追踪，探听、察色、伪装和辨毒。
颜北云和她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进入兑泽，但他学习暗卫之术的进度要比颜南青快得多。
陆城估摸着时间，开始教二人武功。
他教了两套剑法。
一套是兑泽的，一套便是一剑寒霜。
因害怕自己做的不好被兑泽赶出去，她努力做好每件事，性子更加孤僻敏感。
陆城试图打开她的心结，但总是失败。
颜北云更是寡言少语，于是颜南青和他在一起时，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刀剑声。
陆城嫌他们少言，安排好每日的任务后，他便去寻其他暗卫。
颜易安被永安侯扔到兑泽时，颜南青在练轻功，颜北云在专研剑术。
颜易安站在二人中间，重重咳了一声，但颜南青和颜北云都专心自己的事，没人理会他。
颜易安哪里忍得下，他先跑到颜北云身边：“世子和你说话，你竟然不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是告诉了陆城，有得你好果子吃。”
颜北云抽出空看了眼颜易安，还是剑术重要，他才不惧怕陆城。
颜易安又跑到颜南青身边，只见她轻松飞上墙沿，脚步轻点，已到屋顶。
她的步伐稍显笨重，因此差点将屋檐的瓦片踩下。
颜易安却鼓起掌：“厉害！你就是陆城一年前捡回来的小姑娘吗？你叫什么名字？”
颜南青飞下，站在颜易安面前，抿嘴道：“颜南青。”
颜易安弯腰，两只手指支在她是脸颊旁，手动弯起她的嘴角。
“颜南青，多笑笑，你看你，愁的像个小老人。”
颜南青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你你你！你是谁！”
说着她连忙抽出腰间的木剑，对颜北云大声喊道：“颜北云，你快走，我来对付坏人！”
颜北云停下剑，看见颜南青的场景，缓步走到颜易安身边。
若真要已经坏人，他一定是被颜南青害死的。
颜南青分明就是让他来帮忙。
“他是世子，颜南青，你不用慌。”颜北云正声道。
颜南青瞪大了眼。
陆城也在此时急匆匆进了院子。
树下，颜南青和颜北云坐在一起，她时不时看向陆城的方向。
见陆城领着颜易安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颜南青立马低下头，假意读着手上的书。
“南青，北云，这是世子，主子让他来兑泽学武，日后你们三人要好好相处。”
颜南青抿嘴，小声唤了声世子。
颜北云点了个头：“世子。师父，既然没别的事，我便继续去习武了。”
他快步走回放下习武的地方，只剩下颜南青和颜易安大眼瞪小眼。
陆城拍拍颜易安的肩：“世子，你们慢聊。”话毕，他又按了按颜易安的肩。
颜易安笑着拉住颜南青的手：“以后我便叫你青三吧，我听陆城说了，你无父无母，而我正好也没母亲，以后兑泽便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颜南青愣神，她没想过兑泽会是家。
也是那以后，颜易安逐渐打开她封闭的内心。
她和颜易安成为兑泽里最古灵精怪的暗卫，而颜北云成为兑泽最少言的。
回忆就是不断向前的路，是回忆不完的。
*
颜南青满脸歉意：“世子，兑泽养育之恩我此生难报，但我不愿再做暗卫。”
颜易安不明白：“为什么？”
韩澈插在二人中间说道：“世子可知侯爷为何轻易的便入了天牢？侯爷与陛下总角之谊，陛下即位后，侯爷本不想拿回兵权，但林家在朝中独大，为陛下，他重回朝堂，为陛下殚精竭虑，哪怕犯了过错，陛下也替他兜着。”
“但为何，侯爷要灭林家，你以为当年大理寺为何草草定案，他当真不知道背后之人？”
颜易安白了脸。
“为何这次，陛下却不保了？”
颜易安舔了舔干燥到嘴唇，自嘲一笑：“怪不得你能在短时间收纳林家势力，和我爹抗衡。”
颜南青垂下眼，这位陛下的权衡之术，真让人，难以忍受。
颜易安：“这件事和颜南青又有何关系？”
“世子，猜疑就像是米袋的一个小洞，一旦有了，所有的东西都会流逝。陛下猜忌永安侯，所以借越知凌的手，揭开林家的案子。”
“而世子您，怀疑颜南青有了二心，便拦下九山的消息。”
颜易安看向颜南青，摇头解释：“南青，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颜南青说道，“世子，我当时公然在街上帮国师制马，您担心我真想投奔于韩澈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当日你说我们的家人，我一直是这样做的，可世子，你却忘了。”
颜易安露出悔恨的神情。
“南青，你想离开兑泽，便离开吧。我不信你，陛下不信侯府，也算是因果报复。”
颜南青的心结，是颜易安的怀疑。
“世子，既然你怀疑我，为什么还要我做督使？”
颜易安：“我不愿怀疑你，只是身在权谋之中，我要想得不得不更多，虞洲的事，我也担忧兑泽内有别的叛徒。
“你武功高强，探听追踪都是一流，你若是兑泽督使，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颜南青静静听完这些话，前世的不解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颜易安果然不适合做主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今他自食其果。
颜南青把随身携带的玉佩递给颜易安：“世子，我非无情无义之人，救出侯爷后，我便不欠兑泽什么了。”
话毕，她走到韩澈身边。
韩澈微不可及地笑了笑，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乌云逐渐散开，稀稀落落的月光落在韩澈身上。
颜南青静静打量韩澈的背影，从前没觉得，他也有风光霁月的一面。
盯着韩澈的侧脸，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颜易安拱手行礼：“韩澈，我第一次和你认输，你比我强，既如此，我明日便会寻五皇子。”
韩澈：“世子经此之后果然成长许多。”
颜易安眼神复杂：“还请多照料南青，她性子急躁，若有冒犯你的地方，尽管寻我要赔偿。”
*
和韩澈走在街上，颜南青还想着今夜颜易安说的话。
韩澈突然停下脚步，她想得入迷，撞上韩澈后背。
韩澈却只是停下脚步。
颜南青：“抱歉抱歉，没撞疼你吧？”
韩澈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来：“你疼吗？”
颜南青摸了摸额头：“不疼。”她眼神飘忽，别扭说道：“今日，多谢。但我事先和你说好，既然我离开了兑泽，便不会再做暗卫，你若是想让我做你的暗卫，可能要失望了。”
韩澈眼里有淡淡笑意：“谁说我要你做我的暗卫？”
颜南青正想否认，突然停住，好像，韩澈的确没说过这种话。
哪怕是前世，也是她颜南青自己提出的。
“那你为何要帮我？”
韩澈示意颜南青继续前行，两人并肩而行。
影子被月光拉长，小巷里一只猫悄悄溜过。
“和你说一个故事，你可愿意？”
“愿意。”
“你跟在颜易安身边，想来也知道韩家为何会与颜家交恶，也知晓我作为韩家长子，整日面对的都是一群豺狼虎豹。”
颜南青：“知道，前任国师去世后，韩家长老本想从韩家旁支里选一个人作为国师培养，但你爹不争气了这么多年，那时候却突然为你抢来这国师的位置。秦夫人去世后，你爹在韩家也没什么话语权，你在韩家就是个花架子，外人看来，你光鲜亮丽，但韩家的很多人明里暗里都想杀你。”
韩澈侧过头：“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
前世她做了韩澈的暗卫，对韩家这些事不了解那就太失败了。
韩澈继续说：“所以，看见你作为一个暗卫却能过得快乐，我觉得很诧异，我从没想过，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会有那么阳光的笑容。”
在做督使之前，颜南青的确过得很快乐。
毕竟她也算是被颜易安和陆城一起哄着长大的，她虽然是暗卫，但却更像是颜易安的好友是存在。
做随卫之前，为了让颜南青熟悉朝中其余人，她曾经明面上在颜易安身侧出现过，作为他的侍女。
做侍女的那段日子，颜易安和韩澈见过五次。
其中有两次是在宫宴上，一次在秋猎，还有两次是在宫外。
想来韩澈在那日她摔下树后便认出了她。
韩澈的话继续传入她的耳中。
“回京都后，我发现你比在虞洲时更比不快乐，我不愿意看到一朵开得正艳的话枯萎。”
“没想到你会有此善心。”颜南青看向韩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