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叫医生过来，但没有审批的情况下沈同学不能走。”

    付博士被江明钰恢复的速度吓了一跳，嘴上却毫不放松，坚持遵守公司规定。

    江明钰简直气疯了，她抬手直指付博士：

    “我警告你，从你们把沈碧书带到这里就已经侵犯了她的人身自由，现在她病得这么严重，还敢阻拦她去医院？你们当我是死的吗？信不信只要我从这里出去就能告到你们整个产品线完蛋？”

    眼看付博士还在犹豫，她冷笑着继续加码：

    “我劝你不要想着把我一起留下。首先，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其次，我也不是随便你们折腾的普通员工；最后，昨天我就做好了一条视频放在后台，猜猜我定的发布时间是什么时候？有本事你们就接着拖，看看最后鱼死网破是什么下场。”

    付博士如白面馒头一样的脸又开始涨红了，他在原地焦虑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出一些借口或是依靠。然而另外两个西装人一触到他的目光就低下头，完全不想沾上责任。吕巍然则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付博士。”

    江明钰气得整个人都要沸腾了，脑子却是一片清明。她略略放缓了口气，以一种劝诱的态度继续说道：

    “付博士，现在这里能做决定的就只有你一个，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肯定也只有你一个。无论如何，我劝你都不要背上员工安全事故，咱们之间也没必要闹到不可收拾。只要你叫120过来，什么都好商量。”

    随后她又转向那两个西装人，说道：

    “两位是安保公司的吧，这是我的名片，你们拿好。今天的事情麻烦跟付博士的口径保持一致，之后如果有什么损失就直接来找我。”

    吕巍然没等她开口，直接后退一步拉开了身后的门：

    “赶快，救人要紧。”

    在他们争执的过程中，沈碧书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直直望着他们。而直到此时，除了江明钰以外的其他人才察觉到这种毛骨悚然的异常。

    “她……她怎么了？真是发烧了？”

    付博士疑惑地问道。

    “烧糊涂了而已，不然我能那么着急吗！”

    江明钰下意识地糊弄过去。她指挥两个西装人把沈碧书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向门外挪动。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刚碰到沈碧书的胳膊就遭到了剧烈反抗。

    沈碧书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尖叫，同时用手、用脚、用头、用指甲、用牙齿，用她自身能用到的所有武器激烈而徒劳地反抗着试图触碰她的一切，眼泪和口水无法控制地从她恐惧到扭曲的面容上滑落，她抵抗着挣扎着哀嚎着乞求着面前的所有存在饶过她她愿意放弃所有财产只求对方放她回家。

    “……这，这，这是疯了吗……”

    付博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他看着那两个西装人远远地躲了起来。他们本能轻松地制住这样一个疯女人，可谁又愿意舍下脸面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回过头还有可能惹一身骚的活儿呢？

    江明钰的脑中嗡嗡作响，她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无意识地冲过去紧紧抱住了沈碧书，无论对方怎么踢她抓她撕她咬她都没有放开。在这段混沌不明的时间里，她似乎明白了沈碧书身上的许多事情，又仿佛仍然躲在层层迷雾之外，不愿去看清那些惨烈的真相。她只能努力地伸开双臂，用最轻柔的力量环抱住那个被绝望和恐惧逼到歇斯底里的灵魂，寄希望于自己渺小的身躯能够提供哪怕丝毫可以依靠的幻觉。

    这是江明钰头一次憎恨自己的体型。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沈碧书似乎用尽了体内所有力气，非常突然地昏了过去，吓得江明钰赶紧又是探呼吸又是听心跳又是摸脉搏，慌乱得像只丢了尾巴的壁虎。

    好在这时，吕巍然引着医护人员也赶到了。

    他们手脚麻利地给沈碧书做了个基础检查，轻手轻脚地把她抬上了担架。

    江明钰精疲力竭地试图爬起来跟上他们，却被吕巍然伸手拦了下来。

    “你看起来也不咋地，还是躺着下去吧。”

    吕巍然不由分说把她按到了另一台担架上，果然，医护人员检测过后确认她也有休克的前兆，抬到楼下就给塞进了救护车。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目送着救护车呜哇呜哇远去，吕巍然看了眼手表，拍了拍付博士的肩膀。

    “吕总，您看今天闹得，好像我们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付博士心里不是滋味，下意识想点根烟缓缓，可手抖抖索索得怎么都打不着火。

    吕巍然懒得搭理他，心里盘算着之后怎么再跟江明钰搭上关系。

    这个小粉毛可太有意思了。

    吕巍然在心里默默地想道，面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儿笑意，看得付博士狠命打了个哆嗦。

    “您不跟过去看看？万一她们俩之后跑了怎么办？”

    他有点儿发愁地问道。

    “不会的，那个小……江明钰这人是个靠谱的，她之前不是说了吗，今天让她们走了以后都好商量。你过两天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她直接就把攻击者给揪出来了。”

    吕巍然随口应付。

    “但是看她跟那个沈同学的关系，肯定会帮着洗白啊……说不定还要反咬公司一口，刚才她可是说了有个什么视频存在后台里，也不知道是啥内容。”

    付博士的忧心忡忡地念叨。

    “那你把手机还给她没？让她取消发布不就得了。”

    “哎呀！我给忘了！得赶紧送过去！”

    付博士猛地一拍大腿，着急忙慌地想上楼去拿手机。吕巍然自然地跟在他身后，等付博士进电梯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站在电梯轿厢里大眼瞪小了半天，付博士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吕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天的攻击数据还没给我呢。哦还有，你直接把她手机给我吧，我刚好也去医院。”

    付博士面上维持着客气的笑容：

    “没问题，不过数据不在这里，您得跟我回趟公司，签过保密协议才能带走。要不您先去医院，咱们下次再拿？”

    “算了，先去拿数据吧。”

    ——

    江明钰在医院挂了两瓶水才缓过一口气。

    沈碧书睡在隔壁床，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她长期缺乏休息，饮食不规律导致身体机能紊乱，又在近期遭受了突然的压力和冲击，大脑为了自我保护短暂地熔断了，反映在现实里就是昏迷。

    江明钰能下床后就把沈碧书转进了单人病房，她在旁边陪着，又给杨颂闻打电话让她带一些基础的生活用品过来。

    期间吕巍然过来给她送的手机时候，刚好撞到杨颂闻在把电脑搬到病房。他略带疑惑地打量了这个绿头发女生几眼，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在脑中尝试检索什么，但最终没有找出答案。他在病房转了一圈儿也没插上话，只好先离开了。

    过了一天一夜，沈碧书迷糊着醒来时江明钰和杨颂闻正在看最新的代码进度，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圆桌跟前低声讨论着什么。沈碧书还以为自己睡懵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结果牵扯到手上的点滴针头，她“哎哟”一声，惹得江明钰和杨颂闻双双回过头。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要不要喝点水？”

    江明钰噌地一下站起来，差点把桌子连着电脑掀翻，被杨颂闻慌里慌张地扶住了，她提醒道：

    “还是先叫护士吧，说不定要做什么检查不能喝水呢？”

    “哦哦哦对哦。”

    江明钰答应着按了床头铃，又扶着沈碧书慢慢地坐起来，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完全不见昏过去前的疯癫和异常。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

    沈碧书自然地问道。

    “？”

    江明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好早之前就回来了呀，我还约了你好几次见面呢！”

    “啊？”

    沈碧书懵懂的表情不像是装的，杨颂闻说道：

    “那你印象里最后一件事是什么，还记得吗？”

    沈碧书皱眉思索了许久，才不太确定地开口：

    “江江你还记得许寒洲吗？我记得他好像一直约我吃饭来着，之前公司项目实在太忙了我腾不出时间，本来我都想算了，但是昨天公司突然通知楼层停电在家办公，我就答应他今天晚上一块儿吃个饭。我印象里是正常上床睡觉的啊，怎么现在在病房里？”

    尽管早有猜测，听过沈碧书的讲述后，江明钰的脸色还是黑了下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沈碧书就兴奋地抓住她的手激动地接上了话头：

    “江江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做梦的时候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刚好你们有电脑，赶紧先借我一下！”

    杨颂闻一脸懵地把笔电递给她，就看江明钰切了个独立工作环境后立刻开始十指纷飞。她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沈碧书说的梦中灵感，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小书，你真是梦里得到的灵感？”

    杨颂闻几乎是靠在她耳边说话，沈碧书却根本没有听见，完全沉迷在自己构建的代码之中。

    “怎么了？”

    江明钰也凑过来。

    “小书这个代码结构我见过……”

    杨松闻迟疑了一下，指着屏幕上仍然在高速生成的字符，郑重地说道：

    “……就是许寒洲电脑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