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凉爽的晨风,拂起薄如蝉翼的红色纱帐,平阳侯府一片喜气洋洋,丫鬟们穿上了艳丽吉祥的服饰,忙碌奔走的小厮腰上绑着艳红如火的丝绸,身姿活跃地游走在府内,像是柿子树上挂的火红小果,看得人心生愉悦。
姜时愿被喊起来的时候,还眨着惺忪的睡眼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看清了每个人脸上洋溢的笑脸,她才对自己今日成亲的事有了几分真实感。
梵清清今日早早就起来了,她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更何况这是侯府天大的喜事。
她转过身朝屋内的人发号施令:“香凝服侍姐姐起床,你们两个去拿水来,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嫁衣和凤冠呢......”
屋内瞬间兵荒马乱。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在这做起主来了。”杨氏带着一众人踏过门槛,她今日穿了一身绛红色缎面褂子,下着织金罗裙,头戴狄髻配金凤簪,端庄威严,华贵逼人。
屋内的人跪了一地,梵清清撇撇嘴,也跟着行了礼。杨氏淡淡看了她一眼,念着今日大喜,不与这个不省心的计较,她嘴角旋上温婉的笑,牵着姜时愿坐到梳妆镜前,通过铜镜看到小娘子红润羞涩的小脸,她笑笑:“这是抚远将军府的夫人,今日就由她来给你开脸。”
开脸是女子婚嫁习俗,要由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妇人用细线绞去新娘脸上的绒毛,象征着成人。
全福妇人不好找,身份尊贵的全福妇人更不好找。姜时愿抿嘴朝杨氏笑笑:“谢谢母亲。”
杨氏这些日子对她如何,她都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没有穿越过来之前,她就一直自己一个人,穿越到这里后,姜家的人也只把她当空气,一路走过来,她似乎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杨氏的爱掺杂着利益不假,可只是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就足以让她高兴了。只看这些日子杨氏的所作所为便是一点也挑不出错。
将军夫人郭氏是叶安宁的母亲,也知道自家小魔星与姜家娘子交好,即便是自己的闺中好友和侯府夫人不说,自己也会前来一试。
她捏着细线在她白嫩的脸蛋上动作,笑道:“小娘子皮肤真好,白白嫩嫩的,待绞完后小脸蛋更像个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姜时愿忍不住脸红起来,微低着头,脸上蔓上一层红云,恰似含苞待放的花朵,在她身后站着的喜嬷嬷惊叹道:“老奴为这么多娘子梳妆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未施粉黛就这般貌美的人。”
镜中人桃腮粉脸,两颊泛光,模样甚是可爱。
这话虽是奉承,可也是实打实的真心话。老嬷嬷自知那些厚厚的粉只会破坏了美人的天生丽质,因此只薄薄地敷了一层细粉,提亮一下肤色,清扫乌眉,姜时愿抿了抿唇,乌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得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咬着唇,有些局促不安。天啊,她竟然真的要嫁给贺繁缕了!
姜时愿迷迷糊糊地被人服侍着换上了嫁衣,凤冠上的真金珠翠翘丝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像是她心脏怦怦乱跳的频率。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愣神之际,突然听到院内有人喊:“郎君来了!”
喜乐欢快的音调随着男男女女的道贺声一齐来到了院内,跑到了姜时愿得耳朵里,她有些脸热,想要站起来去门边瞅瞅又怕被显得迫不及待。
梵清清为福团正了正脖子前面的小红花,有些纳闷,这猫胆子真大,外面这么喧嚷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一歪头看见姜时愿紧张的表情,她抱着猫走到她身边,说:“来,福团陪着你就不抖了啊,这可是陪嫁小猫。”
姜时愿刚接过毛茸茸的一团,视线便被一片暗红挡住,是盖头。
后面的事她都不知道了,福团被香凝接过放在了喜筐里,紧接着她手里被塞了一团红绸,长长的红绸连接着两个人,另一头也被牢牢握住。
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得就格外清晰,在那熟悉的冷冽松木香萦绕她之前,先到的是男人火热的体温,他轻轻碰了碰小娘子的手,滚烫而热烈,声音认真:“圆满,我来娶你了。”
人声嘈杂熙攘,各式各样的声音一股脑地拧到一起,冲击着她的耳膜,可是她却红了眼眶。
她人生中仅有的圆满的感觉,在今天迸发出来,就像春日里的花,一朵接一朵的盛开绽放,直至将她的心房填满,清新的花香包围着她,柔软的花瓣包容着她。
那天晚上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的字也许还没有干,仅幸福两字而已。
迎亲的轿子围着绕着京城走了一大圈,站在两边的百姓满脸艳羡的交头接耳,对着这门天赐良缘赞不绝口。
姜时愿撩开前面的红盖头,掀起软轿帘子的一角,半张艳若桃李的小脸格外吸睛,圆圆的杏眼正好奇地看着外面,嘴角的小梨涡漾起一个美好的漩涡。
姜玉蓉从药房出来,不禁被这盛大的迎亲队伍吸引住,她顿足,眼神掠过队伍中捧着喜盒的侍女,她们头戴鲜花,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她突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紧紧注视着那肖像香凝的侍女,她正在人群中行走,紧挨着她的是庄重豪奢的喜轿,帘子被人掀起一小角,香凝忙侧着头和她说话。
佩儿惊呼一声:“小姐,那不是二小姐吗!她不是,不是......”
姜玉蓉神色一凝,望向队伍中最前方的男人,男人微侧过脸,脖颈线条流畅,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见他英挺的鼻梁和精致的唇线弧度。
和她在茶楼看到的那个男人相貌吻合。
“小姐?”佩儿拿不准她的心意。
人群队伍走远了,欢笑热闹也渐渐远离了。姜玉蓉还在原地站着,半晌她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比我有福气。”
她提早为太子传了信,太子答应了她允许姜闵与母亲和离,才未被祸害波及。姜闵死后,太子还允许她们住在府里,又派了太医为母亲医治,她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也许,她也要往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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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静悄悄的,姜时愿端坐在床上,动作轻微地动了动脖子,香凝在一边憋笑,挥手屏退了众人,道:“小姐累坏了吧。”
听到她们都下去了,姜时愿塌下了腰肢,掀起红盖头,软绵绵地靠在床头,“呜”一声,仰天长叹:“成亲好累呀!”
“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最是怠慢不得了,小姐,啊不对,夫人,”香凝捂着嘴改了口,“您就再忍忍吧,一会郎君就到了,您快把盖头盖上。”
姜时愿噘噘嘴,香凝真是越来越唠叨了,尤其是今天,话格外多。
她在香凝的帮助下盖上盖头,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门开了,缓慢而又坚定的脚步声,须臾,姜时愿看到了那双鹿皮靴在面前站定。
她紧张的绞着手,不一会,面前的红盖头便被人挑开了,姜时愿低着头,露出一点细长柔嫩的脖颈。
空气中浸润着花香,小娘子面若芙蓉,红衣素手,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珠钗的莹莹光辉抵不过她眸中的点点星光。
贺繁缕嗓音有点哽咽,他蹲下身,注视着眼前娇羞的小娘子,喟叹道:“终于把你娶进门了。”
喜嬷嬷心道这两人感情真好,可是还有礼未行呢,她不得不出来打破这旖旎的氛围。
“该喝合卺酒了。”她适时出声。
姜时愿如梦初醒,红着脸扯扯男人的袖子。
贺繁缕轻咳一声,道声知道了,然后转头朝着屋里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除了喜嬷嬷,剩下的都是鹤鸣堂里伺候过姜时愿一段时间的人,她们抿嘴笑笑,一个个低着头走了出去。
贺繁缕拿了两杯酒,一杯递到她面前,“这酒叫葡萄春,入口清甜,绵软无力,喝了正好解乏。”
姜时愿对酒不了解,听他这样说也放心了,她可不想喝醉了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接过小巧的酒盏,与他碰一杯便一饮而尽。
入口是满满的果香,她眼神一亮,果然好喝,与其说它是酒还不如说她是葡萄汁,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让人还想再饮。
贺繁缕看出他的想法,却转头道:“先去沐浴吧。”
姜时愿只好点点头。
热气氤氲,芳香淡淡,姜时愿卸下钗环,眯着眼睛仰躺在浴桶内,香凝在她的乌发上打了香粉,正手法轻柔地为她按摩。
倏地,小鱼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以前在扶雪院伺候姜时愿的几个侍女都到了贺府做事,今天规矩多,小鱼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同小姐说话,这不,上头一有命令,她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夫人,这是郎君特意吩咐奴婢给您拿来的,您喝了好安寝。”小鱼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家小姐姣好的容颜。
香凝立刻斟了一杯送到她手边,是刚才喝的葡萄春。
小鱼糊涂,喝多了酒可怎么能安寝,可能前面喝的一杯上头了,姜时愿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神思完全被这醇厚的酒香绕进去了。
一杯接着一杯,小半壶酒一会就空了。
待贺繁缕沐浴归来,看到的就是小娘子酡红着脸躺在塌上的画面,她似乎睡着了,睫毛颤颤,心里记挂着别的事,又张开了眼。
她傻呵呵地娇笑:“你来啦。”
贺繁缕眸色幽深,嗓音哑哑的,“酒好喝吗。”
“自然是好喝的。”她吧唧吧唧嘴,还在回味。
贺繁缕轻笑一声,扯下帘幔勾环,瞬间将外界隔离开来,这入目皆红的小天地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夫妻。
贺繁缕心中重复几遍,从今以后,他们两个人就是世间密不可分的一体。
他的身体还带着微凉的水汽,姜时愿的脸蛋贴到他硬硬的胸膛处,蹭了蹭,将那红色寝衣前襟蹭乱,露出块垒分明的腹肌。
她无意识的噘噘嘴,“好硬哦,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