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许朝身上,有太多太多令沈临捉摸不透的谜。

    瞧着是孱弱的,却极擅骑射,武功也高强;似乎是淡漠的,路见不平却会出手相助……

    矛盾的,特别的,迷人的。

    实在蹊跷。

    那日沈临匆匆摸过许朝的脉象,其脉象所现,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事后寻来心腹医师再三探讨,心中疑虑反而更深。

    脉象所示,无非三种可能:要么,是女子;要么,是先天体虚至极;要么,是他沈临罕见地记错了。

    女子?哪有女子武力能强至此?通晓诗书经史已属难得,更兼精于骑射剑术……这世间会有人家愿意如此培养自己的女儿吗?

    体虚?若真元气亏虚至此,那日许朝怎能三两下撂倒那大汉呢。

    记错?沈临自信,他的记性从不出错。

    许朝的脉象,就此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沈临对许朝本就好奇得紧,虽然不曾刻意打探,奈何京城说大不大,二人时常“偶遇”。他悄然跟随许朝去过不少地方,却始终未能窥破其秘密分毫。

    唯一有些值得注意的,便是许朝频繁造访这听济阁。沈临自然清楚她意在试探,但他从不认为许朝真能发现什么。

    直至今日,许朝轻描淡写地道破了听济阁的秘密。

    如果说那次的出手相助仅仅是让沈临“看见”了许朝,对其有了几分好奇;那许朝今日的发现,就彻底让沈临萌生了想要“紧握住”的心思。

    这世上有诗才卓绝者,有古道热肠者,有侠义无双者,有学贯古今者……原来,也有人同时兼具这些。

    沈临当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顾疏桐真切地瞧见了沈临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欣赏,便不再多说,只随意瞧着手边的古籍。

    片刻后,沈临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阁中倒是有些上好的雪顶含翠,香气清逸。不知许公子可否赏光,与沈某品茗一叙?”

    “哦?茶室在何处?”顾疏桐故意环顾一圈,“莫不是在此间暗室?”

    沈临闻言笑意更深,看向顾疏桐的眼神也更认真了几分。他以为顾疏桐此言便是答应了,正欲引她步入暗室,顾疏桐却没看他,只笑道:“想来是有人来递消息了,如此,许某便不再叨扰,先告辞了。”

    沈临眸光微敛,顺着顾疏桐的视线望去,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匹骏马,风尘仆仆。

    他心思微动,并未多言,也未阻拦,任凭顾疏桐衣袂轻拂过他的肩侧,翩然离去。

    片刻后,身后暗门轻响,沈临动也未动,只问道:“查清了?”

    “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应道。

    沈临这才侧首瞥了那黑衣男子一眼,缓缓颔首:“既如此,先将消息给晏公子送去。”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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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智而近妖——这是顾疏桐对沈临的评价。

    如果沈二公子果真如外界所言,只是个博古通今、闲云野鹤般的商业奇才,顾疏桐大概自那日诗宴后便会将其抛在脑后,渐渐淡忘了去。

    可偏偏,她步入了听济阁;又偏偏,注意到了那幅画。

    她欣赏沈临的聪明,也渴望与之结交——就算不能为她所用。

    毕竟,谁不慕强呢?

    但交友之道,贵在分寸。顾疏桐明白沈临的言外之意,也清楚他同样想与自己结交的心思,却选择暂时回避。

    毕竟,沈临太聪明了。

    他当然多智,而顾疏桐看穿了他的聪明。以沈临的心性,想来他一定会竭力看穿顾疏桐一次。

    等看破所有神秘,届时,他们还剩下什么呢。

    而沈临这样有意思的朋友,顾疏桐并不想太快失去。

    她本想过几日再去那听济阁,不料翌日刚与穆娴、戚夏月在茶楼前话别,一转身便瞧见了倚门而立的沈临。

    “阁中新得一方歙砚,石质天青,温润如玉,更妙的是其天然生成的云水纹理……不知公子可愿移步一观?”

    看来沈临很着急啊。

    顾疏桐轻点了点头,唇角微弯。暗想道:至少,比我着急。

    ……

    说是看那奇砚,二人到了听济阁后却没在一楼停留,径直上了楼。

    顾疏桐对此没什么意见。沈临的目的她也知晓,看砚是假,看看她是否真的懂那画才是真吧。

    今日悬着的画又换了一幅,画的依旧是街景,笔触依然潦草。顾疏桐走近几步,细细看着,又翻起了架上的《山河舆图记》。

    片刻后,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何人会需要那双易郡的消息呢?”

    大宁地域辽阔,郡县数不胜数,顾疏桐甚至一时记不起这双易郡位于何处。

    看着顾疏桐眼中的困惑,沈临却露出了然的笑容。

    谁能想到,这间由最风雅的沈二公子所经营的书肆,暗中做的却是情报买卖的勾当。

    顾疏桐想不到,可她发现了。

    与周遭格调格格不入、墨迹犹新的画作,后院豢养的膘肥体健的骏马,吱呀作响却故意不予修缮的楼梯……

    处处都是破绽,却又处处都难以勘破。

    沈临不知顾疏桐耗费了多少心力,也不知其是否朝人打听过,更不知其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可她就是看透了这听济阁的秘密。

    今日这画传递的便是双易郡黄岑的产量与产地……是医者所需?可在京的郎中为何要特意花钱探寻那双易郡的药材消息呢?

    正思忖间,沈临已于旁递来一盏清茶。顾疏桐并未立刻去接,只静静回望他。

    “公子的疑惑,沈某亦无法解答。”沈临举着茶盏,语气平和,“阁中只做交易,从不过问买家身份。更何况,求购此消息者众,又如何一一探听缘由呢?”

    原来,需求者众,才会以画作形式悬于此处公示啊。

    沈临依旧举着那茶,并未收回。顾疏桐垂着眸,待合上《山河舆图记》后,才接过茶盏浅尝一口。

    茶香清冽,确是佳品。沈临并未骗她。

    他是真心想交她这个朋友。

    二人于暗室内坐了良久,中间下了盘棋,又随意聊了些。

    沈临言谈间不离诗词文赋,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从容自若,不知胸中究竟藏了多少丘壑。

    暗室书架上也堆着不少卷轴,展开来看,要么是笔触精妙的话,要么是字迹娟秀的诗词,显然多出自沈临手笔。

    这样一个笔落惊风雨、书画兼善的麟凤芝兰,却同时极擅经营之道,在京城腹地建立起一个情报网络……

    顾疏桐见过才子,也识得商人。但能将风雅与市侩如此奇妙地融于一身,却不损半分清逸之气的,唯有沈临。

    以沈家的根基,沈临绝非贪图钱财之辈。那他经营这听济阁,所求究竟为何?

    直到走到蔺寒枝的马车前,顾疏桐也没想明白此事。

    沈临瞧着寡言少语,说起话时却极风趣。兼之顾疏桐对其极好奇,不知不觉便听入了神。待回过神时时候已然不早,沈临便说要送她回去。

    听济阁离汇合之地确实有段距离,这若是走回去……确实,还是搭沈临的车为妙。

    蔺寒枝一向是在马车上等着的,今日却极反常,竟似笑非笑地倚在那厢壁边,也不知等了多久。

    顾疏桐刚下马车便瞧见了他,正想对坚持要送她到车的沈临说“就此留步”,沈临却已拿着要赠她的那方砚台,率先走了过去。

    瞧着体弱,走路倒是快……

    几人相距本就不远,等顾疏桐追上沈临时,也就到蔺寒枝的面前了。

    沈临温文一笑:“许公子,这位亦是你的友人?”

    蔺寒枝本兀自望着远处出神,闻言倒是看了沈临一眼,那素来无波无澜的脸上竟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眉头也随之微微蹙起。

    “呃……”彼时顾疏桐正忙着去接沈临手中的砚台,一时未留意到蔺寒枝这罕见的异样,也未察觉他眼中那抹几乎难以捕捉的、极为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惋惜,“是好友。”

    “原来如此……”沈临笑意温和,语气舒缓,“许公子不为沈某引见一番?”

    “自然。”顾疏桐这才恍然似的,介绍道,“这位是沈家二公子,沈临,寒枝你应是知道的。这位是我的一位好友,精于……卜筮之道,是算命先生来着,推算极准。”

    蔺寒枝面无表情,只在一边默默点头。

    顾疏桐笑了两声,补充道:“沈公子若有兴趣,亦可一试……”

    “哦?果真?”沈临从善如流,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不知该如何请教?”

    被称作算命先生的蔺寒枝神色如常,平静问道:“不知沈公子想算些什么?”

    “那便有劳先生,为沈某算一算……寿数几何?”沈临语气轻松,仿佛在问今日天气。

    顾疏桐神色一变。

    沈临的病弱她也是知道的,但一个病人主动问寿,终究……她有些拿不准蔺寒枝会如何回应,不由看了他一眼。

    蔺寒枝却未看她,只摇了摇头,淡然道:“寿元天定,不可妄测。”

    沈临瞧着很可惜的样子:“那……不知沈某的姻缘何在?”

    “八字。”

    沈临依言报了八字。顾疏桐在一边打趣:“沈公子也不背着人就将八字说了,就不怕我拿公子的生辰扎小人……”

    沈临但笑不语。

    他本不信算命此道,猜想对方大抵会说些模棱两可的泛泛之谈。不料蔺寒枝垂眸略一推演,便抬首直视他,清晰道出四字:“九月十七。”

    “……何解?”沈临微怔。

    “雾锁兰州,鹊隐枝头。”蔺寒枝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公子的姻缘,早已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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