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枝睡醒,摸过来手机,上面显示距离十二点还差8分钟。
意思是,她比昨天起的还晚。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身边冰凉的床单,是空的。
只有酸疼的身体,提醒她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手机里有一条早上八点发来的信息,温言蹊问她,要不要吃早饭。
她没回,他猜到了她没起,让她睡醒和告诉他。
他对她,和昨天,和他们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江枝按下床头自动窗帘的开关,盛夏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倾泻而下,刺得她立即按下了关闭键。
她躺回被子里,回复温言蹊:不想起床,吃外卖吧?
温言蹊说好。
江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爽快的“好”字,搓了搓手指,试探着发:可以去楼下帮我买杯奶茶吗?我要不食人间烟火。
温言蹊说:好,有想喝的口味吗?
江枝看着他发来的消息,以为他不想买,换了个商量的语气:不食人间烟火可以吗?
还发了一个下跪的表情。
温言蹊:好的,只喝奶茶的仙女妹妹,奶茶叫什么?
江枝:“……”
她盯着这行字,忽然笑出了声。
她把手机举高,一字一顿地回复:奶茶的口味叫,不食人间烟火。
一来一回的消息在这一条后停顿了一下,温言蹊迟疑问:所以,奶茶名字叫《不食人间烟火》?
江枝嘴角笑意漾开:嗯。
空调的凉风轻轻拂过床单,搅动起昨夜缠绵的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原来,捅破那层窗户纸,并没有让世界翻天覆地。
她的哥哥和昨天一样,还是那个会记下她所有喜好的哥哥。
不一样的是,他的纵容变得明目张胆。
尽管知道他在纵容她,可亲眼看着温言蹊拿着插好吸管的奶茶喝外卖进她的房间,江枝还是震惊到双眼瞪大。
在过去,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外卖不重,但温言蹊修长的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心情,和江枝截然不同。
江枝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可他不是。
他清楚的知道,他们昨夜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男女之间简单的欢愉,而是越过了,就再也无法回头的红线。
他知道她怕他,知道她不懂,也知道后果。
他还是和她做了。
江枝可以一时不懂,但经过一晚,她不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她应该恨他吧。
恨他扰乱了她正常的生活。
恨他夺走了她的第一次。
会厌恶他吗。
会恐惧他吗。
会像曾经他骂她那样辱骂他吗。
还是要歇斯底里的质问他。
温言蹊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要付出代价。
他把外卖和奶茶放在她的床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妹妹。
江枝伸手去拿奶茶时,腕间的红痕若隐若现。
温言蹊移开视线,却在下一秒被拽入一个带着甜香的怀抱。
没有厌恶。
没有恐惧。
没有辱骂。
没有质问。
他做好了一切风雨来临的准备,预想中的暴风雨却没有来。
只有她温热的心跳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接纳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她的抗拒,而是她全然的接纳。
这让他那些阴暗的念头无处遁形,又让他卑劣的心甘之如饴。
他的不安,他的恐惧,在她的怀抱里,渐渐化开。
他收紧手臂将人搂住,低头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这个吻来得自然而然,带着乌龙茶的清甜,比昨夜温柔千百倍。
床头温和的夜灯照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温言蹊想,就算她永远不明白也没关系。
只要她还愿意这样抱着他,就够了。
——温言蹊曾经无数次,想要杀掉家里的所有人。
一开始,是因为江芸带着江枝,占了他家里原本属于他妈妈的位置。
温万华出去开车,常年不在家。
他每一天,都在计划,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们,换他妈妈回来。
在江芸的水里加安眠药,给江枝的自行车刹车做手脚。
那些深夜,他都是靠这些幻想入睡。
后来,他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被他故意欺负也不敢告状的小可怜,不过是和他一样,是被抛弃的人。
他对江枝的怨毒变成了愧疚,却仍然无法接受江芸。
江芸对他好到可怕。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怪他。
即便是再不合理,她也会把事情推到江枝头上,无论江枝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
她和温万华没有领证,在法律上不受保护。
所以她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无论他做任何事,她都会用假笑和大度,隐藏她的真实想法。
温言蹊猜不到这个家里人的真实想法,他和妹妹一样。
都是这个家的局外人。
他们结婚,美名其曰搭伙过日子,照顾他们。
可他们却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只有江枝在他的世界里是真实的。
只有妹妹会关心他,是不是开心。
只有妹妹会听他的话,让她做什么她都做,哪怕她不爱学习,但只要他开心,她原意为了他改变。
就算他那样伤害过她,她也还是听他的话。
她害怕他。
可又不是只有害怕。
没人逼她给他冲糖水。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他的习惯。
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在深夜抱着枕头溜进他房间,因为做了噩梦。
从那个时候起,温言蹊就不可控制的堕落。
去他妈的温良恭俭让。
他爱她,他要让她属于他。
——既然已经万劫不复,那就一起沉沦。
怀里的人在他的怀抱里挣扎了一下,温言蹊撒开手,看着她缓缓坐起身。
她伸手到床头,他以为她要拿奶茶,帮忙递了一下,她的手却越过他的手,伸到外卖袋子上。
“饿了?”他问。
江枝摇头,伸到床头的手从一只手改为两只手一起。
她把外卖袋子上的外卖单扯掉,两只手拆下来钉外卖单的订书钉。
她仰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哥,你把手伸出来。”
这句话格外耳熟。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照做。
江枝把他的手翻过来,另一只手,把订书钉扎进他的掌心。
尖锐的金属刺穿皮肉的触感异常清晰,江枝能感觉到订书钉的锯齿状边缘,是如何一点点嵌入他的血肉。
江枝看到他微微皱眉,手却没躲。
她低下头,看到他掌心渗血,血迹在掌心凝成一颗透明珠。
他却只是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住了她带笑的唇。
任凭那滴血顺着掌纹缓缓滑落,染红了两人的指缝。
-
在渝市的后来三天,他们几乎没离开过酒店房间。
直到周三早上,他们出发去高铁站。
一出高铁站,就看见了在白色丰田客车外等他们的温万华。
温万华招呼他们:“这边这边!”
今天车里有客人,车厢后排仅剩的两个紧挨着的座位。
江枝刚坐下,就感受到温言蹊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等他们坐好,温万华拉上安全带:“你们两个后来都去哪里玩了呀?”
还去哪里玩,光在酒店里玩她了。
江枝腹诽,暗戳戳掐了旁边人的大腿。
温言蹊笑着拉起她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山城步道,十八梯,湖广会馆,洪崖洞,磁器口,都去了。”
“哦哦。”温万华笑着应下,“去的地方挺多的嘛,两江小渡坐了没?”
“嗯,坐了”温言蹊顿了顿,又一字一句的补充,“和妹妹做的。”
这人在说什么呢!
江枝用力拧他大腿!
温言蹊握住她作乱的手,笑得恶劣。
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江枝便全然没了前面几天旅游时的放松。
今天是高考放榜,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具体表现为,做什么事都没办法集中精力,想睡却也睡不着觉。
就这样,坐立不安的熬到了下午六点十分。
她坐在主卧的电脑前,身后围了三双眼睛。
她输入准考证号的手指抖得厉害,连续输错三次后,江芸终于忍不住要抢鼠标:“行不行嘛你!不行我来输!”
江枝心跳空了一拍,死死护住键盘:“别!!!”
好不容易输入完准考证号,她的鼠标哆哆嗦嗦,挪了好久,才挪到确定键上面,食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江芸看不下去了,猛地往下按她的食指。
江枝尖叫一声,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啊啊啊我不行我不行!!!”
说着要她来的江芸,这时候也不主动往上坐,目光瞥向温言蹊。
温言蹊刚坐在椅子上,江枝逃也似地冲进厕所。
她扶着洗脸盆,全身都在发抖。
大概也就过了五秒,她听见温万华一声高喝:“厉害!”
是在说她吗?是说她考得不错的意思吗?
厕所门响起急促的敲打声,江枝大脑一片空白的打开门,温言蹊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开双臂。
她扑进温言蹊的怀里,听见他在她耳畔低声说:“696,特别棒。”
696。
她对得起这三年了。
江枝紧紧抱着温言蹊,喜极而泣。
江芸也跑过来抱住他们,温万华抱住他们三个。
四个人抱作一团的样子,就像最和谐的一家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他们拥在怀中的两个人,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
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没人发现,温言蹊揽着江枝的手,实际上是在遮盖她腰上未消的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