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江枝编着谎言给室友解释了自己的去向后,给安晴发了很长的消息。
消息框里的文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系统一次次提示她“字数超出限制”。
她没有说谎,也没有粉饰。
那些在心底发酵多年的情感,那些见不得光的悸动,都在闺蜜面前,化作最直白的文字,剖析了她自己。
那个会背着她走过雨巷的哥哥,变成了她午夜梦回时心跳加速的理由。
她本该更早告诉安晴的。
在那个她们一起看《雷雨》的深夜,在安晴说“还是你哥宠你”的瞬间。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掌握了彼此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安晴记得江枝初潮时的慌乱,江枝见过安晴藏在日记本里的烟盒。
可在这件事上,每次话到嘴边,都变成一声含糊的“嗯”。
江枝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帮安晴藏起来的情书。
那时她说:“虽然早恋会影响你学习,但你喜欢就好。”
如今轮到她自己,说出这个更不堪的秘密。
而在这条消息的最后,江枝恳请安晴帮她保密。
在棠里,这样的事注定是不能被接受的。
那里的舌头根子底下可以压死人,不管是曾经的阿姨,还是后来被传的云里雾里的周嘉朔。
她可以成为众矢之的,被千夫所指,可在这件事上,温万华和江云是无辜的。
尤其是温万华,他在那里生活,在那里赚钱。
他辛苦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有所起色,不应该被她这样的人毁掉。
消息发出去了整整一天,到晚上,安晴都没有回复她。
江枝反复点进她的朋友圈,那些照片依然对她可见,说明安晴也没有删掉她。
江枝猜,安晴可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就像那年夏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盯着哥哥喉结看了太久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恐慌,她自己也无法面对一样。
她背了那么多年的《弟子规》,在哥哥的辅导下做了那么多年优等生,却在最基础的伦理课上一败涂地。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映出江枝苍白的脸。
她想起朱颜老师接管高三后常说的一句话:“教育的意义,就是让人明辨是非。”
可她现在忽然明白,有些感情,比道德更原始。
有些冲动,比理性更强大。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会焚身,却还是忍不住靠近那点光亮。
他们这样的人,连赎罪都带着原罪。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
爱是最原始的冲动,而道德,不过是人类后来发明的囚笼。
江枝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梧桐叶在夜风中簌簌落下,她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链,起身去关了窗户。
-
江枝的学校生涯进入大三的第三周,他们一起从学校搬出来,住进学校不远处的公寓里。
签完合同那天,江枝无意间瞥见温言蹊手机上的花呗账单。
待还金额:5278.63元。
温言蹊很少买新衣服,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追求昂贵的电子设备。
以江枝的了解,他的生活开支靠父母给的钱完全能覆盖,那他为什么会欠这么多钱?
江枝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清了清嗓子:“那什么,给宋惊月买了很多礼物吗?”
温言蹊正在整理钥匙,闻言差点把钥匙串掉在地上,他抓了一把,顺势用钥匙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腕:“少听任长宇瞎说吧,我跟她都是在沟通班上的事。”
这个问题从他们和好后江枝就一直想问,结果憋到现在。
不是不想问,是怕一问,会让他想起那些她不想让他想起来的过往。
听温言蹊这么说,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真的?”
温言蹊直接把手机塞进她手里:"自己看。"
既然机会来了,那江枝一点都不肯客气。
她抓过手机,整个人陷进新买的布艺沙发里,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
沙发还带着淡淡的棉麻味道,是她上周和温言蹊一起去挑回来的。
他和宋惊月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最近的一条停留在上学期期末。
宋惊月说:班会记录我放你桌上了。
温言蹊的回答很有他一贯的疏离:谢谢,辛苦。
再往上翻,也都是类似的公事公办。
江枝看着看着,江枝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像塞了一颗跳跳糖,噼里啪啦地炸开甜味。
她光着脚跳下沙发,从背后一把抱住正在整理衣柜的温言蹊,像只小狗一样,贴着他的后背嗅来嗅去。
他头也不回,手上叠衣服的动作没停:“看完了,小醋王?”
江枝把脸埋在他背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嗯……那你为什么欠那么多钱?”
温言蹊转过身,低头捏住她的鼻尖:“你说呢?是哪个小混蛋每次没钱了,就发可怜巴巴的‘哥哥’给我?”
在那些他刻意疏远她的日子里,在那些她以为他恋爱的日子里。
找他要钱,是她唯一能跟他说话的正当理由。
有很多次,江枝故意要的频繁,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跟他能多说上几句话,
可她从没得逞过。
无论是她刚收到生活费就找他要钱,还是想多喝几杯奶茶,他照单全收。
如果早知道他是用这样透支自己的方式,她当时一定,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
江枝吸了吸鼻子,踮起脚尖,咬他的下巴。
温言蹊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衣柜的镜子里,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
那两件挨在一起的衣服上,还留着江枝陪他上大课的时候偷偷用荧光笔画的小爱心。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掀起新买的窗帘,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江枝腕间的银链随着他们的动作晃啊晃,和温言蹊胸前的那条碰出细碎的声响。
兄妹两人的零花钱依旧归温言蹊管,但自从他们搬出来住以后,江枝找他要钱的次数越来越少。
温言蹊怕是自己那天说的话给她压力,跟她说了几次没关系,她嘴上应的好好的,实际上还是没找他多要。
更夸张的是,这天推开门,那个从未开过火的厨房亮着暖黄的灯,抽油烟机嗡嗡作响。
江枝系着歪歪扭扭的围裙,正踮脚去够调料架。
温言蹊从背后环住她,低头蹭了蹭她发顶:“怎么突然做饭?”
“省钱啊。”江枝的声音里带着不熟练厨娘特有的心虚,“总比我们天天吃外卖便宜吧。”
话没说完,温言蹊抬手,接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调料瓶。
他垂眸看了一眼锅里焦黑的番茄块,接过江枝手里的铲子。
他手臂一揽,轻松将她带到身后安全距离。
热油下锅,蛋液“滋啦”绽开金花。
江枝站在他身后,看着温言蹊的背影。
肩线比童年时更挺拔,可低头炒菜的姿态却一如往昔。
那些江芸不在家,他独自在厨房忙碌的年岁,造就了他一身贤惠本领。
三两下翻炒,金黄的蛋花裹着鲜红的番茄汁盛进盘子。
再一抬头,案板上只剩两根蔫头耷脑的茄子。
他拧开水龙头冲洗茄子:“肉呢?”
江枝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一副勤俭持家的样子:“肉太贵了。”
温言蹊哭笑不得:“我们的日子怎么突然就惨到连肉都吃不起了?”
江枝不说话,从电饭煲里撑了两小碗米饭。
该说不说,那个米饭还没温言蹊半个拳头大。
他盯着她手里的米饭说:“这么吃下去,会饿得我家小孩儿长不高吧?”
正在把饭端到客厅的江枝停下脚步,神色认真:“没事,我快二十了,不会再长个子了。”
看着这小孩越来越认真,温言蹊意识到不对。
他突然关火,跟着她走进客厅。
江枝刚把两碗饭放在桌上,转身时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吓得惊呼一声:“干嘛啊!”
他顺势坐在餐桌椅上,双臂一收将她困在双腿之间。
他拨了几下手机,那封带着互联网大厂logo的offer在手机屏幕里闪烁,薪资栏的数字让江枝瞬间瞪圆眼睛。
温言蹊欣赏完她的表情变化,低低地笑了:“你哥还不至于让你受这种苦。”
江枝跳到他身上:“哥你太牛了!”
温言蹊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腿弯,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膝窝的软肉。
围裙带子早已散开,松垮垮地挂在她腰间,露出锁骨上他昨晚留下的红痕,那是他昨晚失控的证据。
在她抱着他笑的时候,温言蹊的眼底已然没有一丝温度。
直到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江枝的真实想法。
她爱的到底是温言蹊,还是那个对她十年如一日纵容,永远对她有求必应的哥哥?
她又是否真正的意识到,他们在相爱,除了他,她身边不能再有其他人。
温言蹊没有问过。
他这一生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于她。
怕她在他的引导下去思考,告诉他一个他无法承担的结果。
他能做的,是把银行卡密码是她的生日,预留好给她的花呗额度。
就连未来的人生规划里,都给她留好了肆意妄为的空间。
如果有一天她想清楚了,他也尽最大可能的,在她可以挑选的范围里,做最好的那一个。
希望这样,她可以看在他是哥哥的份上,不离开他。
窗外,城市灯火次第亮起。桌上那盘番茄炒蛋的热气渐渐消散,凝出油星。
温言蹊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如果她一辈子不明白。
那他甘愿做她一辈子的哥哥,一辈子的提款机,一辈子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