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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经叛道

    这半年来,江枝刻意避开了棠里。

    既是因为和哥哥搬出来住,更是怕遇见安晴。

    如今心结解开,她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在假期过半的时候,她和温言蹊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起踏上了返乡的客车。

    客车驶入棠里车站时,江枝贴着车窗,看见徐老板新修的柏油马路蜿蜒盘踞在镇口。

    可记忆中的小镇,正在慢慢死去。

    卡悦宾馆的霓虹灯牌只剩几根裸露的电线,在风中摇晃如垂死者的心电图。

    玻璃门上“停业”告示已经破败不堪,落款日期停留在半年前,是纪阿姨去世之后的日期。

    高三那年江枝最喜欢的朱颜老师在期中考试后突然消失,据说连教师公寓里毕业生送的多肉植物都没带走。

    而这两件事的发生,都和一个人都有关。

    这个人,是周嘉朔。

    安晴告诉江枝,周嘉朔追的那个比他大十岁的人,就是朱颜老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谁能想到,他竟然追了朱颜老师三年,从高三到大二。”

    风卷起地上的槐树落叶,江枝仿佛看见安晴在电话里描述的情景。

    朱颜被当众扯乱的发髻,纪阿姨歇斯底里的咒骂,固执不肯分手坚持他们是真爱的周嘉朔,还有最后周嘉朔跪在急诊室门口时,衣服背后晕开的血痕。

    最终这场闹剧,没有一个赢家。

    纪阿姨没救回来,朱颜老师也丢了工作。

    棠里地方小,大家交头接耳,将“气死亲娘”的罪名死死地钉在周嘉朔背上。

    大概在江枝回来的两个月前,周家父子便如退潮般消失在小镇流言中。

    关于朱颜老师的去向,坊间传闻比野草疯长得更甚——

    有人说看见她在教学楼顶一跃而下,有人说她带着满箱教案远走他乡。

    但最多的版本,是她在某个清晨,被精神病院的救护车接走。

    “你后来一直没回来,都还没去看过纪阿姨吧?”安晴在电话里问,“想去看看她吗?”

    江枝擦掉眼泪,握紧手机:“好。”

    冬天的墓园很冷,松针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江枝弯腰放下白菊时,花岗岩墓碑上纪阿姨的笑容突然鲜活起来。

    唇角那道熟悉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会像从前那样,笑着跟她问好:“哥哥妹妹放学了呀。”

    寒风卷起花瓣,安晴按住她颤抖的肩。

    “只是因为爱上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人……”江枝的指尖抚过冰凉的花岗岩,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至于闹到一死一伤的地步吗?”

    安晴蹲下来,按住被风掀起的白菊:“不止是大了十岁啊,他们还是师生恋,你觉得在棠里,谁能接受这种关系?”

    “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周嘉朔已经毕业了啊,他们早就不是师生关系了。”

    安晴突然转头,茫茫天地晃得她微微眯起眼:“你还不记得,小学的时候我有一次玩水跳进河里,袜子湿了,鞋也丢了那次?”

    江枝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轻声问:“怎么了吗?”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当时那件事被人传成我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安晴的视线落在远处新坟上,“县城就是这样的,你做的再小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们知道他们不是师生,但你防不住别人的嘴。”

    寒风卷着松针掠过耳际,江枝挠了挠耳朵,突然涌上一阵苍白的无力感。

    “事情刚闹出来的那段时间,棠里的人传着说朱颜为周嘉朔打过一个孩子,说他们早在他高二时就发生了关系,说朱颜老师抽屉里藏着验孕棒,说周嘉朔的校服裤袋中偷偷藏了套子。”安晴站起来,风把她吹的脸色发白,“在有些关系比生死还重的小镇上,纪阿姨哪能受得了这些。”

    她们知道事实不是这样。

    可在这个流言比野草疯长的小镇,真相就像落在雪地的黑芝麻般无人在意,转眼就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天上不知不觉中飘落了细雪。

    雪花触到墓碑的瞬间便融化了,在纪阿姨含笑的嘴角划出一道泪痕般的痕迹。

    “走吧。”安晴攥住江枝的手指,声音很轻,“雪大了。”

    墓碑前的白菊又被风吹歪了,可这次,没人再去扶了。

    即使毕业已经三年,江枝依然记得朱颜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她能把晦涩的公式拆解成妙趣横生的谜题,也记得每一个人最薄弱的知识点。

    就是这样一个前途无量老师,学校破例让她连任毕业班把关教师,家长抢破头想把孩子塞进她的班的老师。

    最终,却在愈演愈烈的流言中黯然离场。

    这真的,太不值得了。

    江枝推开家门时,被抽走了魂仿佛被留在了墓园。

    寒气从她发梢渗进衣领,羽绒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却浑然不觉。

    温言蹊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却迟迟没有熟悉的脚步声。

    推开房门,就看见江枝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他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又滑到领口,拉开她羽绒服的拉索,挂在衣架上。

    转回头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做噩梦的孩子:“你怎么了吗?”

    江枝缓缓抬头,温言蹊颀长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让她有短暂的安全感。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前。羊绒毛衣带着他特有的温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些刺耳的流言,恶意的揣测,都化作冰冷的字句,一字一句地从她唇间溢出。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温言蹊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

    屋内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一片片雪花撞在玻璃上,又无声地消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最后一粒雪都停驻在窗棂,他终于开口:“做常人不敢做的事,就要接受常人不能接受的审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的。”

    江枝抬起头,望着温言蹊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听懂了温言蹊的欲言又止,也看到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化作他紧绷的下颌线。

    她知道,未来终有一天,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眼光,会像影子一样,追着他们不放。

    这个世界,从不会善待离经叛道者。

    异样的眼光像刀子,流言蜚语似枷锁,世俗的牢笼永远囚禁着不循规蹈矩的灵魂。

    可没关系,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江枝伸手拽住温言蹊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双唇相贴的瞬间,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决堤而出。她尝到自己眼泪的咸涩,也尝到他呼吸间的滚烫。

    两颗心脏隔着衣料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桎梏融为一体。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江芸的尖叫刺破空气:“你们在做什么啊!!!!”

    她手中的购物袋“啪”地砸在地上,圆滚滚橙子滚了一地。

    两人仓促分开的瞬间,江枝尝到了唇上不知是谁的腥甜血味。

    江芸冲过来时,江枝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怒火与绝望。

    装着麻将的包狠狠砸在额角,“哗啦”一声,麻将牌四散飞溅。

    江芸压包底的“发财”擦过江枝的眉骨,火辣辣地疼。

    “畜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东西!”每一声咒骂都伴随着重击,“温言蹊可是你哥哥啊!”

    温言蹊几乎是本能地挡在江枝面前,江芸的巴掌已经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左颊立刻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在今天之前,江芸甚至从没对温言蹊说过一句重话,此刻她的眼中燃烧着陌生的怒火:“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败类!”

    客厅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用尽了力气的江芸踉跄着跌坐在地。

    散落的麻将和踩烂的橙子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在嘲笑他们苦心维持的假象。

    江芸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台快要报废的老风箱。

    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耳朵里的嗡鸣,江枝跪着爬过去,瓷砖的寒意透过膝盖直刺心底。

    “妈……”她刚开口,却看见江芸脸上浮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那个笑容还未完全展开,江芸突然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冲向窗口。

    等温言蹊反应过来扑过去时,已经太迟了。

    玻璃碎裂的声响中,江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楼下很快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最恐惧的噩梦,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降临了。

    温言蹊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沾着几片碎玻璃,在灯光下闪着血色的光。

    正在跑业务的温万华接到电话,连夜驱车赶回。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两个孩子一起,死死盯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

    江芸身上插满管子,但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天光渐亮时,主治医生拿着药单过来:“患者对什么药物过敏?需要确认下用药。”

    温万华搓了把脸,胡茬扎得掌心发疼:“我记不太清了……要不我回家看看病历本?”

    “这边还有其他事,您得留下来签字。”医生瞥了眼他身后的两个孩子,“这两个是您的孩子吗?让他们回去看?”

    温万华点头,他摸出车钥匙递给温言蹊,指尖几不可察地发抖:“我们房间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你打开,那里有你妈的病例记录。”

    他说完看了一眼江枝,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最后别开了眼睛。

    温万华看向地面,声音突然哽了一下:“钥匙在第一个抽屉里,那个唯一的老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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