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贝德篇12

    漆黑的雾气化成了一条条吐着信子的大蛇,敏捷地在阵法里乱窜。

    骑士们举着剑各自应敌,团长也不例外,他面前的大蛇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了,绿色的眼睛俯视着他,像是看着一个马上就要入腹的兔子。

    骑士们落下的火把顺着星苔和藤蔓直接烧到了树屋,没过一会,红色的烈焰就吞噬了树屋,加斯贝德站在树屋前被烟呛得睁不开眼。

    安霓心里发怵,但是停不下来了,这个阵法已经开始杀人了。

    黑蛇像捕猎一样把骑士用力缠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尖利的牙齿全部没入肉中,大批鲜红的血眼看着就要喷涌而出,又因为被蛇的牙齿堵住转而细细顺着皮肤流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骑士倒在了阵法中,有的脸因为窒息而变成了紫色,有的脖子已经被啃噬得不成样子,最后只剩下团长坚韧地跟黑蛇打的有来有回。

    加斯贝德不知道安霓到底做了什么,看着那么多生命在眼前消失,自己却还困在结界里不能动弹,他的心沉又一沉,只能沙哑着嗓子问道:“安霓,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霓低着头,眉头紧皱,她本人也不想看到阵法里的惨状,听到加斯贝德的声音,也没回头看他,只是佝偻着肩膀微微发抖。

    “安霓!”加斯贝德大声叫她,“收手吧!”

    安霓红着眼眶,听着周围的惨叫声,深深吸了口气。

    骑士团团长最后也没撑住,直接被那条巨蛇死死缠住了身体,硬生生地把他挤压致死。

    此时此刻,星苔上全是滴落的血迹,连附近矮树的叶子上都在滴血。

    一切都结束了,树屋回归寂静,除了跪在地上神色惨白的安霓,和同样一脸绝望的加斯贝德,已经没有活人气息了。

    结界突然碎掉了。

    加斯贝德见状,准备立刻冲到她身边,检查她肩上的伤势。

    可刚走几步,安霓举着一把染了血的长剑,狠狠地刺进了加斯贝德的胸前。

    撕裂黑狼献出的心脏。

    树屋越烧越旺,冲天的火光映在安霓冷如冰霜的面庞。

    “为什么……”加斯贝德语气里带着哭腔,缓缓伸出手想碰她的脸。

    安霓没回答,又把剑往前推,加大了力度。

    一口血从加斯贝德的嘴里喷出,墨绿色的眸子痛苦地看着她,眼尾猩红:“你不要我了吗?”

    阵法里的黑蛇顺着路线移动到安霓身后,一条接着一条,吐着信子,跟安霓一齐看着加斯贝德。

    安霓胸前起伏,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像是没什么情绪,她身后的蛇突然猛得朝加斯贝德窜了过来,化成一阵烟雾把他团团围住。

    加斯贝德全身剧痛,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拼命往外钻,周身那些雾气无孔不入,从他的鼻子,眼睛,嘴巴里灵活地钻了进去,随后五脏肺腑都像被撕裂了一般。

    他从雾气的缝隙中看向安霓,只见她戴起兜帽,阴影下看不清表情,转身离开。

    加斯贝德朝她伸出手,可黑雾来势汹汹,让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失去了意识。

    ……

    潮湿的南方夜晚很冷,后半夜刮起了狂风,树木被吹得左右摇晃,整座森林像是狰狞咆哮的怪兽。

    安霓一股脑地把所有治疗药都倒在了肩上的伤口上,然后裹紧了身上的黑披风,直接下了山,来到了吉卡夫人的门店前,用力拍打着带玻璃的大门。

    吉卡夫人今晚罕见的没有睡觉。

    她刚开门,安霓就往里冲,然后直接躺在了她平时躺着的躺椅上,抬手用胳膊按住眼睛,整个人侧过身面对墙壁。

    吉卡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着蜡烛和茶壶去给安霓泡茶。

    安霓背过去的身体微微颤抖,压在眼睛上的胳膊来回蹭着,嘴角撇了下去。

    直到吉卡夫人端着热腾腾的茶走到她身后,安霓才吸着鼻子坐了起来。

    “既然都做了,就不要难过了。”

    安霓借过茶,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没说话。

    她其实不太确定所谓“撕裂黑狼献出的心脏”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物理意义上的撕裂,还是只是让他心碎就好。所以她全都试了一遍,不仅让他心碎,还用剑捅了他的心脏。

    可是她自己也好痛,痛得呼吸都困难。

    吉卡夫人也不急,只是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过了半刻钟,安霓才缓缓开口:“我杀了很多人。”

    吉卡夫人看向她。

    安霓抿起嘴,半垂着眼眸,继续说道:“我清楚,那些骑士只是想维护镇子里的人安全,才会来围剿我们……但我还是杀了他们。”

    “很愧疚吗?”

    “愧疚得快要死掉了,”安霓点点头,“我们没有做伤害镇子上的事,可对立的双方必须死一个,才能结束战争,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吉卡夫人的目光突然转向窗外的天空:“但是你解了小狼的圆月变身诅咒。”

    安霓抬头看她:“已经成功了吗?”

    吉卡夫人微微一笑:“成功了。”

    安霓舒了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准备离开。

    “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吗?”

    安霓摇摇头:“他可以过正常生活了,但星迁会是不会放过我的,没必要连累他了。”

    她拉开大门,回头看向吉卡夫人,笑了起来:“谢谢您,以后可能没办法再来帮您做事了,请保重身体。”

    吉卡夫人料到了一般,轻轻招着手:“你也是,安霓,保重自己。”

    安霓点了点头,关上了大门。

    加斯贝德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木质的吊顶和挂在床边的油灯,身下是松软草席床垫,阳光从床边拱形的窗户外射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身上,黑色满是泥泞的衬衫变成了白色。

    他的眼睛转动,看着陌生的环境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连抬胳膊都费劲。

    他想说话,可嗓子也哑得厉害,只能用力喊着安霓的名字。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越来越近,一个竖着麻花辫的女孩出现在他的床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朝外面大喊:“父亲,他醒啦!”

    话音刚落,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又出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他抬手摸了摸加斯贝德的额头,笑道:“退烧了。”

    他见加斯贝德着急坐起来,索性直接把他拉了起来。

    加斯贝德东张西望,他在找熟悉的身影,可找了一圈落空后,突然像没了生气一样倒在了床上。

    “你在找谁?”女孩问道。

    加斯贝德沉默不语,只是眼睛呆呆地盯着某处。

    “我父亲在小河边救了你,你不起来感谢他吗?”

    男人轻轻推了女孩一下,又笑着看向加斯贝德:“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

    “这是哪里 ……”加斯贝德突然开口问道。

    “是这样,”男人解释道,“我是一名猎户,我叫加米思·奇拉尔,这是我女儿赛丽亚,这里是菲尔德利斯城东边的第二座山里,我今天一早去打水时,在山脚下的河边看到你晕倒在那里,就把你带回来了。”

    “东边?”加斯贝德突然睁大眼睛,“我记得我在南边……”

    加米思笑了起来:“从这里到城镇南边的山脉需要走好久呢!”

    加斯贝德挣扎着要下床,却在脚落地的时候摔在了地上:“我、我要回去。”

    加米思赶忙扶住他:“那也得等到伤好了才行啊!”

    “你、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看到一个魔……”加斯贝德赶忙握住加米思的胳膊,“一个披着黑披风的女人……”

    “女人?”加米思摇摇头,“这荒郊野岭的,你也是一个人倒在河边,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加斯贝德的手又开始颤抖:“真、真的没看到吗?说不定躲在暗处!”

    加米思不明白加斯贝德为什么这么执着,却还是遗憾地看着他:“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加斯贝德垮了下去。

    原来她真的不要我了……

    加米思看着万念俱灰的加斯贝德,又看了一眼一旁自己的小女儿赛丽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扶起加斯贝德,坐在了椅子上。

    “等你伤好了再走,”他指了指加斯贝德胸前绑着的绷带,“下手的人还真是狠,往心脏的位置刺,年轻人,你能活下来也是不容易。”

    加斯贝德的眼睛失了神。原来她真的是想让他死。

    之后的几天,加斯贝德一直跟这对父女生活在一起,只是他不说话,像刚跟安霓生活时一样,每天望着窗外,养着伤。再后来,伤好了,会沉默着帮加米思扛一些比较重的礼物,甚至会深夜离开屋子化成狼往树屋奔去。

    可树屋早已被烧毁,连同着那些月影花。

    还有曾经想给安霓告白时雕琢的木雕,也在火里不知踪迹。

    他总是坐在树屋附近,一坐坐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过伤的缘故,他的嗅觉和听觉变得不再灵敏,但也惊奇地发现,月圆之夜时,他不再强制性地痛苦变身,只要他不想化身成狼,就可以一直保持人类模样。

    加斯贝德觉得这一切的变化就是安霓带来的,肯定跟安霓那天晚上做的事有关,也说不定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他坚信她会趁着夜色回来找自己。

    只要她出现,他依旧会头也不回地跟她走。

    依旧像以前一样,安霓在哪,他在哪。

    可是这一夜夜的等待,吹着一夜夜的寒风,想等的人终究没有出现。

    她终究是不要他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加米思说要搬家,离开菲尔德利斯城,往北边走,去往都城圣彼卡尔顿,说是要带女儿赛丽亚去圣彼卡尔顿的学校里接受教育,希望加斯贝德能跟他们一起去。

    毕竟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两年了,有加斯贝德在,加米思打猎的速度简直翻了一倍。

    加斯贝德没说话,不死心地还是去了树屋,又痴痴地等了一夜。

    结果还是那样。

    第二天一早,山里起了雾,加米思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加斯贝德也在屋外帮十岁刚出头的赛丽亚搭理衣裙上的缎带。

    他突然朝迷雾弥漫的山里望去。

    他感觉到那里的一颗大树后面,有一道视线正看着他。

    赛丽亚好奇地戳了戳加斯贝德的胳膊:“哥,你怎么了?”

    加斯贝德盯着那棵树,心提到了嗓子眼。

    会不会是她?

    就在他刚要起身走过去时,赛丽亚拉住了他的胳膊:“哥,你怎么了?”

    他回头看向她,摸了摸她的头发,重新坐了下来:“没什么。”

    那么久了,她都没想着来找他。

    她不可能再出现了。

    她已经不要他了。

    而在迷雾里藏身的安霓,神色复杂地看着加斯贝德现在的生活。

    她是来告别的。

    星迁会对她穷追不舍,她准备离开这个国家去其他地方逃命,但走前还是想再来看看自己一手带大的黑狼。

    他现在有稳定的生活,不用再东躲西藏,身边也有人陪着,也不会再痛苦地变身,他的一切都将走向平稳的正轨,明明一切都这么好,可安霓心里就是开心不起来,尤其是看着他在帮那女孩整理缎带时,心里压着的石头就快逼出她的眼泪。

    是啊,可能是自己爱哭。

    “再见了,加斯贝德。”

    安霓喃喃道:“这十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一定会记住你一辈子。”之后她又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她突然想起吉卡夫人在水晶球里的预言:你跟你的爱人,终究会走上各自的自由之路。

    她手里握着木雕,在远处看着他的脸,再次开口。

    “再见了,加斯贝德,祝你永远安稳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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