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霓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给自己脑袋狠狠地敲两下。
“早知道阿德是那个该死的公爵,我就应该杀了他!”她咬牙切齿道,“我以为他是现任国王,那个笨蛋尤安的父亲。”
加斯贝德皱眉:“……你叫他阿德?”
“虽然当时他只有20岁,但已经很烦人了,跟个变态一样把我关着,还策划了一场恶心的栽赃。”
“……那他没对你……”
“那倒没有,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也就把我关起来好吃好喝的待着,”安霓解释道,“其实还得怪我,总是容易相信别人。”
加斯贝德从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搂着她的腰抱住了她:“你的身体有没有事?是不是还会不舒服?”
安霓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是有一点吧。”
“我已经派人去找你以前的住处了,很快的,你再努力坚持一下。”
安霓点了点头,抬头冲着他笑。
加斯贝德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抱着她的胳膊越来越紧:“谢谢你回到我身边,安霓。”
几封信突然朝安霓的方向飞来,加斯贝德抬手接住,转头看向窗外。
鹰角的黄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俩,漆黑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亮光:“麻烦你们以后拉上窗帘再抱。”
安霓凑过去,拍了拍鹰角的脑袋,笑道:“帅气的鹰角,好久不见。”
“我是很帅气,”鹰角躲着安霓的手,不满道:“但是我们明明前几天才见过。”
加斯贝德把信封打开,里面已然变成了他读得懂的文字,文字上还带着金色的光,很明显是刚破译不久。
安霓抓起桌上的肉干,就往鹰角的方向抛:“来来来,吃饭!”
“我又不是狗!”鹰角刚说完,就扑腾着翅膀跳了起来,一口叼住了安霓扔过来的肉干,然后愣了片刻,冲安霓大叫:“你真的挺讨厌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霓笑得直不起腰,还准备再给它扔一个。
鹰角嘴里抱怨,却次次接得准。
“你真的比狗狗还厉害!”安霓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鹰角扭着头不理她,三两下就把肉干吞了下去。
加斯贝德脸色不太好,把信直接丢在了桌上,安霓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遍,心里也一肚子气。
巴达尔城身后是整片大漠,地貌广阔,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就比如安林珀公爵。
“30年前,有个魔女说,皇室大肆吸取大地的魔力,才导致全国灾祸,30年后倒是换了个方式,从不同种族的身上吸取魔力做研究,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安霓不解道,“他们要那么多魔力有什么用?”
“我调查过30年前的那场史无前例的灾祸,魔女的罪名就是那个时候被定下的,”加斯贝德接话道,“但并没有任何书籍和记录可以证明,魔女大量使用魔力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安霓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刚刚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30年前,魔女被安插了滥用魔法导致大地愤怒的罪名,但这真的能成为猎巫行动启动的由头吗?还是有更大的原因。
就比如魔女们知道了真相,抱成一团,当中刺杀皇室,用雷电等魔法手段当众作乱,又比如,老国王死在被刺杀的当天?
可这一切,貌似都是她推动的,是她给莫菈泄露了真相,才让她们铤而走险去报复,而她本人却也当众救了已经落网的魔女,不管她有没有暴露身份,都会被认定属于刺杀团队里的一员。
可当时,她怨恨占据了大脑,一边想着救人,一边又打算把阿德拖下水,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安霓有些站不稳,往后倒了一下。
没错,是她推动的。
如果没有那天的刺杀,如果没有老国王的死,指不定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的猎巫行动,星迁会也很难找个奇怪的预言来煽动大家的情绪,说不定魔女们也只会被排斥一段时间,不至于到被赶尽杀绝的地步。
她脑子里顿时出现了那些在黑市里被铁链拴着的魔女们,她们的脸上带着绝望的麻木,微微鼓起的肚子里是不得已存在又不得已失去的生命,她们被当做药材,被当做奴隶,被压榨,被随意夺取人生。
全都是因为她。
安霓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愧疚和懊悔像带刺的藤蔓一样攀上了她的心,勒得她喘不过气。
“安霓?”加斯贝德扶住了她,“又不舒服了?”
“……加斯贝德,我、”安霓的脸色瞬间白了几个度,喉咙发涩,“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怎么了?”加斯贝德蹙眉。
安霓捂住自己的额头,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加斯贝德还是很担心:“要不躺一会儿吧,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安霓摇摇头,手撑着椅子坐了下来,强装镇定地重新拿起信:“上面有三处研究基地的地址。”
“这些地址已经荒废了,如果你是巴那,在波利被救出来之后,你会做什么?”
安霓抿起嘴:“如果我是巴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止一切研究工作,转移阵地,并及时给安林珀公爵回信,让他用贵族的身份干涉你的行动,如果能在你们找到信件之前就把你们灭口,那更好了。”
加斯贝德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不过直接灭你们的口风险还是太大,第一,你们不好杀;第二,到时候星迁会总会派人来查,破绽太大,所以就暗地里杀了你们的马,抢走你们的物资,让你们死在大漠,被风沙掩埋,这样既追踪不到魔法溯源,又能解决心头大患。”
“可最后你们活下来了,也找到了波利藏起来的信件,我要是巴那,现在肯定把其他的证据都毁掉,然后见你,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安霓继续分析,“可这几天你并没有去见他,我想着他可能要来主动找你了。”
加斯贝德轻笑,眼里流露出欣赏之色,他又把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巴那给西格的信,催她赶紧支付剩下的报酬。”
“报酬?”安霓拿起信随便看了看。
西格以克拉帝亚公爵的名义让巴那去密尔村,找到风龙希尔芙的遗骨,并给了定金,事成之后还要支付尾款,不过看了一下时间,这封信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写的了。
这些信还没寄出去就被波利给截了,给安林珀公爵的三封信,其中一封信,是巴那想派人去跟公爵谈报酬的事情,其余两封信,一封是研究所那边汇报关于实验进程的,另一封是巴那的馊主意——举办个活动,吸引不同种族前往大漠。
“安林珀公爵私下里一直在找魔法天赋的根源所在,他认为,如果皇室和贵族们不会魔法,迟早会被法师和魔女们取代,”加斯贝德说道,“他们很不安。”
安霓恍然大悟:“30年前他们的研究办法就是吸取大地魔力,想方设法改变他们自身的体质,但这一方法遭到了大地的反噬,所以就改变了方针,从魔法天赋极高的其他种族下手。”
“是这样的,他们一直很惧怕魔女,一群魔法天赋极高,又与人类相似的种族,会让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们感到恐慌。”
“然后找个理由,开启猎巫行动。”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内心又好气又好笑,从被拐卖到都城,她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局里挣扎,不知道源头,也不知道目标,哪怕穿回了30年前,她也因为自己的愚蠢,成为了历史的推动者。
甚至仇人就在自己面前,她都认不出来,还笑呵呵地给他说什么禁术的事情。
她又突然抬起头,瞪大眼睛:“难道是因为我说了禁术的事情,他才花了30年找到禁书,然后又正正好好地绑架了我?”
“什么?”加斯贝德被安霓的一惊一乍搞得不知所措,“安霓?”
“又因为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把他害了,所以才吃一垫长一智,把我安顿在别人的府里?”安霓继续自言自语。
“……安霓?”
“啧!”安霓悔得肠子都青了,脑袋疯狂地砸着桌子,抓着自己的头发,“原来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到底……”
鹰角在窗台上歪着头看她:“她怎么了?”
“不知道,”加斯贝德也很懵,面色不善地看向鹰角“你刚刚是不是惹她了?”
鹰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扑腾翅膀喊道:“加斯贝德你有没有良心?!”
安霓佝偻着背,心气瞬间萎了下去。
她抬眼看向加斯贝德担忧的眼神,心里更不是滋味。
“没关系,最起码我还能死在你身边。”
安霓幽幽的话激得加斯贝德直接站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死的!”
鹰角也愣住了。
“加斯贝德,我做了一件无法原谅自己的错事,”安霓垂眸,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一切都是因为我,事情才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安霓……”加斯贝德诧异地看着她,明明刚刚还在他怀里对着他笑,“能给我说说吗?”
安霓刚想开口,大门突然被敲响,波利端正地站在门口:“加斯贝德,奇德大人来了。”
“知道了,”加斯贝德回头,对正在看安霓的鹰角说道,“你看看伯利昂带领的精锐部队走到哪里了。”
鹰角飞离了窗台。
加斯贝德俯身吻了一下安霓冰凉的额头,轻声道:“在房间里等我回来。”
安霓乖巧地点点头,又萎靡地趴在了桌子上。
巴那带着一队骑士在旅馆大厅等着他们,旅馆老板和路人纷纷看向他们,巴那阴沉着脸,在看到加斯贝德下楼后瞬间笑了起来。
“加斯贝德大人,听说前几日您病了,”巴那迎了上去,“我实在担心得很,就过来看看您。”
“奇德大人客气了,本应该是我来找您的。”加斯贝德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客套,“塞莉团长呢?”
“我女儿不知怎么回事,前几天晕在了大街上,被巡逻的骑士送了回来,此刻正在家里休息。”
加斯贝德点点头:“晕在大街上着实有些稀奇,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医生说是生病引起的,”巴那说道,“塞莉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奇德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加斯贝德大人透露一件事。”巴那看向旅店老板,老板心领神会,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空房间,又给他们沏了茶。
“奇德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加斯贝德大人,密尔村的事我这边也已经有调查结果了,”巴那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加斯贝德大人可听说过‘赫琳卡之裔’?”
加斯贝德看向巴那:“‘赫琳卡之裔’是一个魔女组织,一直活跃在暗处,星迁会也正在追查她们的下落。”
“是的,我们巴达尔城星迁会对密尔村土地上残留的魔法进行了追溯,已经确定是‘赫琳卡之裔’干的了。”
加斯贝德眯起眼:“怎么确定是她们干的,难道奇德大人熟知她们组织成员的能力?”
巴那垂下头,一脸愧疚:“那我就不瞒您了,‘赫琳卡之裔’的首领叫西格,她曾出面跟我做过一桩生意,其实这生意也不大,就是在黑市里进进货什么的。”
“奇德大人,星迁会的人是不允许在黑市里做生意的,”加斯贝德表情严肃,“您忘记了吗?”
“是是是,这是我的不对,罚金和利润我会全数上交,”巴那疯狂点头,“我的确跟‘赫琳卡之裔’的内部人员有往来,所以他们的能力我是清楚的。”
“奇德大人这边追溯到的魔法是什么?”
“土系魔法和大地之力。”
加斯贝德在密尔村深坑的边缘也追溯过魔力,的确是像巴那所说的,有两股力量,一个是土系魔法,一个是大地之力。
所谓的大地之力也是一种魔法体系,掌握大地之力的魔女或法师可以大面积控制土地的质量和形态,多用于种植和建筑,但这种魔法体系很耗费施咒者的魔力,所以掌握的魔女或法师很少。
巴那观察着加斯贝德的脸色,谄媚地笑道:“看来大人跟我们追溯到的魔法是一致的。”
“你们不是合作过吗,怎么,奇德大人这就把她们卖了?”
“她们的手段太残忍了,”巴那叹气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们的尾款还没结给我,又重伤了我的女儿。”
“塞莉?”加斯贝德皱眉,“她并不是病倒的?”
巴那摇了摇头:“是被魔女偷袭了。”
这就清楚了,加斯贝德暗暗想着。塞莉听说他病了,做了点心来看他,路上被西格的人偷袭,装成了她的样子来取加斯贝德的头发,好来做那个该死的娃娃。
“那塞莉现在醒了吗?”
“醒了是醒了,就是还需要休息。”
“‘赫琳卡之裔’的手段太卑鄙了,请加斯贝德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巴那走后,加斯贝德重新回到房间,安霓还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我回来了。”
“你相信巴那说的话吗?”安霓突然问道。
“你偷听了?”加斯贝德诧异地看向她,“骑士可都守在门外,你怎么偷听的?”
安霓指了指窗户:“翻下去的,吊在窗户外偷听的,你会怪我吗?”
加斯贝德轻笑:“不会,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你不觉得奇怪吗?”
“觉得,”加斯贝德解开衣扣,准备换衣服,“建在大漠里的村子,房屋是由泥砖堆砌而成,而泥砖的制作并不只有泥土和沙,甚至某些公共设施是由石块铸成。”
“所以光是大地之力和土系法师并不能完全实现让一个村子原地消失,”安霓赶紧接话,“所以,一定还有第三个人。”
“只要我们查到巴那·奇德手下没有拥有大地之力和土系魔法的法师,就能把密尔村消失的罪魁祸首直接指向‘赫琳卡之裔’,而且他直接承认了跟她们的黑市交易,来解释那封催债信件的内容。”
“土系法师很常见吧,”安霓一边看他换衣服,一边说道,“巴那能撇清关系吗?”
“现在土系法师并不常见,”加斯贝德毫不避讳地朝安霓露出白花花的上身,“前年来星迁会登记的土系法师只有一人,去年和今年都没有。”
安霓放下撑着头的手,眼睛定格在加斯贝德的腹肌上,慢慢走了过去:“反正村子已经消失了,绿虫的事情没办法查证,只能从‘消失’上着手,他今天过来认罪,把‘赫琳卡之裔’推出来,证明自己从未参与过密尔村的消失。”
巴那来之前还萎靡不振的安霓,现在却骄傲地仰起脸,手慢慢攀上他的腰,一点点往前移。
加斯贝德直接抱住了她,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晚饭过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