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尔城篇13

    巴达尔城的城墙高耸,月光在黑夜的幕布上仿若发散的光球,狂风尖啸,卷着细碎的砂砾抽打在脸上。

    安霓扶着粗糙的墙砖向外望去,月光下的大漠泛着诡异的青白色,蔓延至远处吞天噬地的黑暗中。

    加斯贝德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城墙边,念了咒语,一道蓝色的屏障出现在他们面前,挡住吹向他们的猎猎狂风。

    “时间还没到,需要再等一会儿。”加斯贝德系紧她保暖披风的带子,“你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面包和水。”

    “不饿不饿,”安霓轻笑,挽住了他的胳膊,靠了上去,“我最近不太爱吃东西。”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

    “因为所有东西都已经不好吃了。”

    加斯贝德不解,但也没追问,只是想到下午安霓的状态,和她自言自语说的话,不免有些担心:“你下午怎么了?”

    安霓低头看着自己在城墙上晃动的双脚,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也没什么,就是因为冲动,连累了无辜。”

    “你很愧疚?”

    “多少有一点吧,”安霓抬头看向远处,“如果30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能及时制止她们,说不定就不会造成之后的局面。”

    加斯贝德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应该更加谨慎些才对,”安霓自我反省,却还是难掩心里的愧疚,“如果我再谨慎些,是不是那些魔女们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痛苦。”

    “没有那么多如果,安霓,”加斯贝德把她搂得更紧,“既然做了,就不要再去回回顾,捂着耳朵往前走就行了。”

    “我下午有认真想过要不要再回到30年前,把这一切从根源上切断,但我又怕身体撑不住,死在过去。”

    “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也会发生。”

    安霓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找到其他的理由开启猎巫行动,魔女对于当时的皇室和星迁会就是威胁,不会放任她们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自由活动的,”加斯贝德眺望着远处的黑暗,说道,“你只是个提前开启行动的一个理由,但光是这个理由,并不足以改变偏见,也不足以改变宏大的历史。”

    安霓抿嘴,框着他胳膊的手也渐渐加紧。

    “你作为一个个体,从笼中逃出,又成功救下了落入危险的同族,还利索地完成了报复,安霓,你已经很勇敢了。”

    安霓的鼻子发酸,她用脸蹭着他的胳膊,试图掩盖自己微微湿润的眼睛:“可是毕竟是我的大意才导致猎巫行动的提前启动,我没办法忽视心里的愧疚,我真的愧疚得要死了。”

    加斯贝德突然笑了起来,伸手蹭掉了她脸上的潮湿:“还没有谁是因为愧疚死掉的。”

    “万一我就是第一个因为愧疚死掉的呢?”

    “你可不能死,”加斯贝德张开大手,直接胡乱地在她脸上擦着眼泪,“我很后悔以前陪你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以后要一直在你身边才行。”

    “我说真的,”安霓抓着他的手,语气严肃起来,“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加斯贝德突然收起笑容,眸光加深,轻声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什么?”

    “如果你真的撑不下去了,那我去陪你好了,”加斯贝德笑道,“我不是早就承诺过,安霓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愿意一直为你所用。”

    “……”安霓瞪大眼睛,“你原来知道我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你隔着衣服摸我心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安霓心脏突突地开始狂跳,“不问我当初为什么不要你?”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不想给你增添烦恼。”加斯贝德低头细细磨磋着安霓的手指,“不过都不重要了,你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已经够了。”

    安霓怔怔地望着他,刚想继续话题,加斯贝德突然眼睛一亮,指向大漠深处:“快看,来了!”

    安霓顺着看了过去。

    远处的黑暗中隐隐约约闪着蓝色的光斑,汇聚成了线,一点一点朝这边涌来。

    他们站了起来,安霓垫着脚想看得更清楚,加斯贝德从身后拦住了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道:“这里没有黑色的沙滩和大海,但这里有独属于大漠的海洋。”

    安霓瞬间睁大了眼睛,在她的眼里看不见蓝色,而是一片灰白色的光斑渐渐连成一片,像月光下奔腾的浪花,快速地朝她的方向涌来,一波又一波。

    加斯贝德温暖的手掌贴着她的小腹,声音低沉而温热:“看,这就是沙萤之海,每隔几年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光潮越来越近,安霓终于看清了,那是成千上万只沙萤,它们的翅膀泛着微光,贴着地面起伏飞舞,如同被月光亮点的浪尖。

    安霓屏住呼吸,被宏大的场面震惊地说不出话,此刻仿佛真的置身于海边,黑色的沙滩和被月光照亮的浪花。

    “太漂亮了!”

    “等巴达尔城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去看真正黑色的海。”

    沙萤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也染上了淡淡的蓝,加斯贝德痴痴地看着她的侧脸,慢慢靠近又轻轻亲了上去。

    一只沙萤停在了她的指尖,光芒忽明忽暗,远处,整片沙漠都在发着光,淹没了荒芜的大地。

    “这么漂亮的场景,为什么只有我们俩在看?”

    “沙萤之海再美,对大漠人来说,却是灾祸,”加斯贝德解释道,“传说,它们飞过的地方,羊和骆驼会发狂,井水会加速干涸,老人们说,每一点蓝光,都是沙漠从活人手里偷走的一滴水。”

    安霓怔住:“真的会这样吗?”

    加斯贝德摇摇头:“我们目前只知道,这是沙萤隔几年的大迁徙,未来的7天都会出现,不过它们的光的确会让牲畜发狂,这些虫子死后化作的粉末,却是治疗热病最有效的药引。”

    怪不得今夜城里门窗紧闭,大家早早地就把羊赶回了圈里。

    直到最后一片潮水翻涌而过,大漠又恢复了以往的荒凉和寂静,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加斯贝德,”安霓抱住了他,“好开心有你在身边哦!”

    加斯贝德贪恋她颈窝里的温度,鼻息缓缓划过:“我也是。”

    安霓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加斯贝德的肩膀:“一会儿我想去找塞莉,你不是说她怪怪的吗,我想去看看。”

    “嗯,我陪你去。”

    “你不用陪我去,”安霓说道,“巴那·奇德在拿‘赫琳卡之裔’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所以你现在不能动。”

    “那我送你去。”加斯贝德说道,“我准备顺着他说的方向去查,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策略奏效了,关于种族研究的事情,他目前还没有明面上的动作,可能是希望安林珀公爵出手阻止我。”

    加斯贝德把她横抱了起来,从城墙上往下跳。

    安霓抱紧他的脖子,紧紧地闭上眼睛:“你你慢点!”

    “嗯,这句话还是一会儿回去再说吧。”

    ……

    加斯贝德戴上了一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高挺的鼻梁和面具紧密贴合,他披上了黑斗篷,黑色的发丝慢慢从根部染上了一层亮亮的银色。

    安霓赤裸地藏在被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当初你也是这幅模样,把我从兰伯特家救走,还帮我一起杀了亚特·兰伯特。”

    “这副面具是我刚加入星迁会,一个黑市朋友送给我的。”

    “你朋友很多吗?”

    “不多,只是无意间救了他,后面查魔女贩卖案,交集就多了些。”

    安霓眯起眼睛,笑着看他:“加斯贝德,你有嫉妒过谁吗?”

    加斯贝德走到沙发上,把她要穿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有。”

    他把一件黑色的长裙在床上铺开,把两边侧腰的缎带扯得松了些。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加斯贝德想去把安霓抱起来穿衣服,转身却发现安霓已经下了床,赤裸着身体一步步走近他,加斯贝德一点点往后退,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安霓跨上了他的腿,捧起他的脸,带着狡猾的笑意,盯着面具下他墨绿色的眼睛:“讲讲?”

    加斯贝德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听?”

    “要。”

    他挺直身体,展开披风把她给罩在了怀里:“当发现自己对你有不一样的感情时,就开始嫉妒。”

    “等等,”安霓打断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我有不一样的感情?”

    “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可能是在路上说说笑笑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山洞里一起取暖的时候,我总是看着你,关注你。”

    加斯贝德的手慢慢攀上了她的腰,用大拇指轻轻扫着她光滑的皮肤,安霓痒得笑了起来。

    “爱上你后,每当看到你对别人笑,我就会嫉妒。”

    “那你怎么不给我说?”

    加斯贝德轻笑,伸手把她侧脸的头发别到耳后:“因为我喜欢你肆意开心的样子,也喜欢你做自己的样子,而我的嫉妒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安霓听到这话,不太开心地看着他。

    “后来你离开了,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谁知你失忆了,还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加斯贝德继续说道,“你不记得我了,身边又出现了新的男人。”

    “你是说诺瓦?我跟他没什么。”

    “有一次下雪天,你受伤了,全身都是血,他抱着你仓皇离开,”加斯贝德眼中的光暗了下去,“虽然那时我对你有恨意,却还是忍不住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

    “那他是在帮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有,他喜欢你,”加斯贝德蹙眉,“总是有其他男人想把你留在身边。”

    “……”安霓语塞。

    “跟你重新认识后,你的心思也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拉斐尔夫人去世的当晚,宫里传出你跟皇子尤安的事。”

    “嗯,他的未婚妻说我跟他偷情,”安霓做出发誓的手势,信誓旦旦地解释,“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他揍了一顿!我发誓!”

    加斯贝德握住了她发誓的那只手:“我相信,但我听到传闻时,也很嫉妒。”

    “那你还找花蜜救我?”

    “因为我爱你,”加斯贝德在披风下抱住了她温热的身体,低头在她的锁骨落下一吻,“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要救你,不管你身边站的是谁,我都想让你好好活着。”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的情绪告诉我?”安霓问道,“你为什么不对我坦率一点?”

    “那以后我都告诉你,”加斯贝德的气息渐渐乱了,“我以后都告诉你……”

    安霓吻着他,胡作非为的小手解开了他衣服上的带子,从里面那件衬衫下方伸了进去。

    加斯贝德的手也不自觉地开始乱动,他轻咬她的耳垂,问道:“你不是要去看塞莉?”

    安霓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时间还早。”

    ……

    塞莉的侍女端着盆离开房间,她就下了床拉开了阳台上的窗帘,月光倾泻而下,映照在了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听说加斯贝德生病,她做了新鲜的蜂蜜糕去找他,想着就算陪他聊聊天也行,可在路上就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就已经在房间里了,装蜂蜜糕的篮子也不见了。

    父亲巴那面色凝重,医生在给她调药,可她连自己怎么晕的都不知道,直到目前,她的头还是每天晕乎乎的,医生的药并没有起到作用。

    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加斯贝德了,父亲也不打算再让他们见面。

    塞莉穿着白色睡裙站在阳台上,突然听到房间上方有动静,她立刻警觉,刚准备去拿挂在床头的佩剑,就看到一个健硕修长的身影,抱着穿着黑色飘逸长裙的安霓从房顶的斜坡处跳了下来,男人漆黑的披风和她的裙摆交错,华丽地落在了塞莉房间的阳台上。

    塞莉被这幅场面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安霓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更为灿烂,红色的眼睛异常明亮,抱着她的男人有一头引人注目的漂亮银发,带着漆黑的面具,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想我了吗?”安霓从男人怀里跳了下来,背着手走到了她面前。

    “安、安霓?!”

    安霓转身看向加斯贝德,傲娇地扬起头,伸出手。

    男人笑了一下,走过去接住了她的手,弯腰轻吻手背。

    塞莉在旁边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好了好了,”安霓故作姿态,捏着嗓子,像个傲慢的大小姐,“你走吧!”

    男人向安霓微微鞠躬,消失在了阳台上。

    “你怎么会来?”塞莉走过去看她,“要是被我父亲发现了……”

    “他发现不了的。”安霓伸手点了点塞莉的脸,自顾自地往屋内走。

    “刚刚那是谁?”塞莉追上来,“你们……加斯贝德大人知道吗?”

    “知道。”

    “那、那他没说什么吗?”塞莉更震惊了,“他不介意吗?”

    安霓憋住笑,点点头:“他不介意。”

    塞莉愣在原地:“……想不到加斯贝德大人还挺、还挺开放的……”

    安霓看着他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哈哈哈哈哈哈!”

    塞莉看她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顿时不太开心:“你来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你。”

    塞莉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真的吗,我不太相信。”

    安霓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我是真的想你,塞莉团长。”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的侍女端着一个银质餐盘进来了:“小姐,您今晚都没吃东西。”

    安霓立刻松开她,跑到门口,不容拒绝地从侍女手中接住了餐盘:“我来端给你们小姐!”

    侍女看着安霓,又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塞莉。

    塞莉叹了口气:“你出去吧,别说出去。”

    “是。”侍女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安霓端着银盘子放在了旁边的矮柜上,背对着塞莉,把餐盘的拱形盖子揭开,里面是一碗浓稠的大麦粥,安霓用勺子搅了搅,又悄悄地拉开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用刀尖轻轻戳破了手指,把血滴在了粥里。

    安霓又用勺子搅了搅,让血完全没在粥里,然后端着粥小跑到塞莉面前:“快快,趁热吃!”

    “我不太饿,不想吃。”

    “诶,那可不行,”安霓挖了一勺,吹了吹,放到了塞莉嘴边,“其实加斯贝德很担心你。”

    “加斯贝德大人……担心我?”

    “那当然,”安霓笑道,“你们一起并肩作战过,做为朋友自然是担心你的。”

    塞莉又叹了口气,眼里刚刚亮起的光又消失了。

    “不止加斯贝德,”安霓看着她,“我也很担心你。”

    塞莉看向她。

    “你跟着加斯贝德一起来救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所以你要好好珍惜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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