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珩看了清漪一眼,她身上淋湿了不少,外面的冷风轻轻一吹,便忍不住浑身一颤,似乎很冷。
他那骨节分明的指尖指向一旁的衣裙,“天凉,公主快些换身干净的衣裙罢。”
清漪撇了那衣裙一眼,还是想先将这桩交易谈清楚再说其他,“衣裙等会换,你只先说要什么便是。”
顾向珩的视线从清漪的脸挪到一旁的衣裙上,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许,带着几份冷淡的意味,“只要公主将衣裙换好,待小福子拿万寿图过来,便可离开了。”
清漪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但并未过分在意,只是对他提的要求有些讶异,“只要我换上这些便可,不用其他的?”
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连本宫都忘了说。
无他,实在是这个要求太过简单了,相较于那副万寿图的价值。
清漪抬眸望向顾向珩,似乎从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出玩笑之意,但什么都没有。
那双眸子漆黑深邃,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他身姿挺拔,明明是黑色低调的官服,偏偏穿在他身上却十分惹目。
很快,清漪便想明白了。
说到底,顾向珩再怎么权势滔天,也只是个太监,是臣子。
臣子讨好君王,并非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毕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太子唯一的胞妹,讨好她百利而无一害。
想通了这点,清漪点点头也没拒绝,“好,你这个人情本宫记下了。”
顾向珩略带疑惑抬了下眸子,似乎不懂清漪这话的意思,但他也没有过分纠结。
左右待清漪换好衣裙,将万寿图带走,他们之间便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外面雷雨阵阵,换个地方换衣裙多少还是有些许不方便的。
清漪看了眼一旁的屏风,顾向珩明白了她的意思,没说什么,而是默默转过身走到一旁的窗子面前,背对着她。
没了那双摄人的眸子的压迫,清漪这才有闲情扫视周围的布置。
书房布置得极为简单,除了书案、书架之外的必需品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虽然这里的每一样用具都是上品,但以顾向珩的身份,到底还是简陋了点。
清漪抱起干净的衣裙走到屏风后,默默换上。
外面雨声阵阵,身后却传来女子换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是极好的,隔着这么点距离,顾向珩甚至能根据身后的声音脑补出清漪的动作。
乌云笼罩,明明还不到落日,天却已然黑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连带着那换衣窸窣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顾向珩眼眸微垂,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指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礼监没有女子,这套衣裙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看着倒像是官宦家女儿穿的款式,比起公主的服饰简单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清漪一个人也穿了好一会儿,才穿戴整齐。
她将早就淋湿了的鞋袜褪去,正打算换上干净的鞋袜之时,视线不由自主望向了屏风外的顾向珩。
隔着屏风其实看不太清,但勉强能看到那挺拔的身影。
她准备穿上鞋袜的动作一顿,开口唤了一声,“顾向珩。”
小公主嗓音软糯,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硬生生被染上了几分暧昧。
顾向珩眼眸微暗,转过身望向那屏风后娇小的身影,“公主有何事?”
清漪抿了抿唇瓣,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抓着白袜的手紧了紧,过了好一瞬才开口道:“你过来。”
虽不明白清漪唤他作甚,但顾向珩判断得出,清漪的衣裙已经穿好了,所以没有由于,迈着步子来到了屏风后,看见小公主已经换上了那身蓝色的衣裙。
很快,他便发现清漪没穿鞋袜。
小公主仰起的面容十分白皙,一双如清水洗透的眸子就那么望着他,粉嫩的唇瓣微启,脖颈纤细柔美,视线向下便能看见那双雪白如玉的双足掩盖在蓝色的裙摆之下,感受到凉意又轻轻颤动,看上去有些可怜。
顾向珩垂下眼眸,敛去一抹异样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开口道:“公主唤奴才何事?”
宫里头,奴才讨好主子,若是做得好,主子便会让奴才贴身伺候,以表恩赐。
譬如她的发髻一向是由元桃梳的,但若是元竹表现得好,偶尔也会让元竹为她梳发髻。
这是伺候,也是来自上位者的恩赐。
顾向珩那副万寿图价值不菲,若是能在皇祖母的寿辰当日送上,她老人家定会十分开心。
这样想着,清漪伸腿碰了下顾向珩,小巧秀气的下巴微微上抬,带着几分被宠坏的骄纵,“就由你帮本宫穿鞋袜罢。”
只是顾向珩虽是太监,但也算半个男子,让他服侍她穿贴身衣物略有不便,所以清漪退而求其次,让他服侍她穿鞋袜。
这便是她给顾向珩最大的恩赐了。
清漪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屏风外一声异响,她眉头微蹙,如玉的足尖轻颤,陌生的环境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和紧张,“谁?”
接着外头便传来了小福子跪下的声音,“奴才该死,惊扰了公主。”
说话间,他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送个万寿图竟然听到公主让掌印伺候她穿鞋袜。
若是让普通的奴才太监伺候公主,那叫莫大的荣幸,但那可是掌印,便是朝堂的大臣见到掌印都要给三分薄面。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曾经有一个三品大臣看不上掌印,当面羞辱掌印是个没根的狗奴才,还想让掌印替他驾车。
掌印面上笑盈盈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日,那个三品大臣被扒皮做成了人皮灯笼,直愣愣挂在他府上的大门口。
当然也有官员上奏训告状,要求陛下严惩掌印,只是没有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据说那大臣的夫人看到后便一病不起了,连带着他家几个孩子更是吓去了半条命,变得有些痴傻。
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小福子浑身抖得越发厉害,他也不知清漪是有意羞辱顾向珩,还是真的身处深宫,不知所谓。
清漪只是淡淡说了句“退下吧”,并未过多苛责。
小福子不敢逗留,放下万寿图连忙退下了,生怕顾向珩问罪。
清漪听着外面的动静,总觉得小福子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
但很快,清漪便被温热的大掌吸引了注意力。
顾向珩单膝跪下,那双大手握住清漪玉白的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那一抹雪色被衣摆的玄黑包围,仿佛随时将被吞噬一般,格格不入,又意外和谐。
粗粝的指腹落在清漪的足心,她甚至能感受到顾向珩骨节处的薄茧,酥酥麻麻的,还带着些许的痒意,从足心窜到天灵盖,几乎让清漪半边身子都软了。
很奇怪的感觉,却意外又几分带着痒意的舒服。
清漪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垂下眼眸,正好跟顾向珩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是极其深邃的黑色,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情,平日里清漪虽从阿兄那听了点朝堂上的事,但到底还是冰山一角,并未真正了解朝堂上的局势。
是以,她只知道顾向珩是掌印,只以为是个大太监,跟父皇身边跟着的李公公差不多,虽有些权势,但到底还是奴才。
顾向珩握着小公主娇嫩的玉足,感受到掌心细腻的肌肤,有些愣神。
清漪察觉到不对劲,足尖踢了踢顾向珩的手心,“怎么了?”
小福子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声音,依稀能猜到些什么,连忙收回了视线将大门关上,生怕被掌印发现灭口。
顾向珩缓缓吐了口浊气,手上稍稍用力,抓紧了清漪的脚,不让她乱动,“没什么。”
他垂下眼睫,将白色的罗袜给清漪穿上,遮住了那宛若白瓷的颜色。
清漪被抓得有些难受,但看顾向珩那生疏的动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好忍下来了。
她虽然骄纵,但自认为脾气不算差,偶尔也会体贴他人。
蓦地,清漪的视线再次被顾向珩那双大掌吸引了注意。
她在宫里也见过很多双手,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闹闹阿兄让他带她出宫,在宫外她也见过不少手,但不得不说,见过那么多人里面,顾向珩的手是最好看的。
就连关节处的几处薄茧都正正好贴合她的心意。
顾向珩自然注意到了清漪视线,但他的动作并未受到影响,好不容易将清漪的鞋袜穿好,他这才起身后退两步,再次抬头又恢复了那疏远的笑容,“奴才听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许多,公主快些回去吧。”
清漪抬头望向窗外,好似确实小了许多,眼看着嬷嬷就要回来了,她连忙起身抱着万寿图离开。
刚迈出大门,感受到手心玉佛细腻的触感,清漪回过头真诚说了句,“谢谢啦。”
原本她都已经准备放弃了,万万没想到还真让她找着了这般好的寿礼。
说完,她便打开伞迈入雨中。
过了好一会儿,顾向珩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略略摩挲着指尖,上面还残留着小公主温热的触感。
顾向珩睫羽轻颤,唇角渐渐板直,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一旁清漪替换下来的衣裙上。
上面还残留着小公主身上淡淡的果香,甜腻得让人有些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