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声生物钟是早上七点半,外面天色刚亮,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靠门的鞋柜旁挂了一面离地很薄的全身镜,镜面金灿灿的,带点复古巴洛克的风格,木头浮雕的边框还夹了好多张这几年她和沈百合的合照。
这镜子是百合从跳蚤市场花一美金淘来的,见她的房子实在没什么光亮,所以直接挂在入门的白墙处,不管是出门还是进门,都能一眼看到它。
只是……
温声惦高脚尖从上找到下,卡在镜子上的一张她的单人照不见了,昨天还在的诶……
“喵呜”
耳朵还在睡,小八仙却早就习惯温声的作息,走过来蹭了蹭她,还原地转了一小圈,对着空中用小鼻子嗅了嗅。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晚冬到初春的气味。
“我待会要出门买东西,你和耳朵可不可以乖乖待在家呀?”
温声蹲下,摇着脑袋细声问它。
小八仙绕着她悠悠走了一圈,尾巴轻描淡写地扫向她,又是一声喵呜。
算作答应。
“也不可以去吵他噢,他今早睡很晚……”说着,想着,脸颊就没由来一红,温声用力拍拍脸,木着一副表情指向卧室方向,小声继续哄道,“如果他醒了,你就踩他脸上让他继续睡,好不好?”
“喵呜”
小八仙打着哈欠,点着猫头困困回应。
嘿嘿真乖!
“小宝,我现在好看吗?”
温声两手捏了捏它的小肉腮,起身,像只花蝴蝶似的在镜子前飘了两圈,小风挥动着镜面,里面的人如盈盈春水波动起来。
“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我?会奇怪吗?”
她现在很少打扮自己,今天穿得却很公主很秀气,一身纯色无袖连衣裙,荷叶边的裙尾不时拂过腿弯,外面还披了一件亚麻布料的长开衫,脚蹬一双青蓝撞色的牛仔短靴,上面被玉米黄的花色坠上点点刺绣,颜色斑斓,带点细跟,在深色地板上轻装挪步,鞋影金光乍现。
一室生光。
这里再也不是灰扑扑的了。
小八仙默默蹲坐在她脚边,猫尾不疾不徐地摆着,那双透净没有任何杂质的猫眸始终抬起,小颈仰高,一直深深望向她。
她开心,那它就会开心。
“喵呜……”它叫的怜惜,用脑袋还顶了下她的腿。
温声在短短十分钟内化好妆,卷头发,戴耳钉,害怕弄丢,将那枚戒指穿进项链戴在胸前,对上镜子,好像还不够,重新抓起化妆刷在眼尾和下巴轻轻扫了一层薄薄的腮红。
各就各位——
诶!等等!
温声提着碎步往阳台奔,轻轻关门,拉开窗,对着外面还不算很强的光线,朝空中喷了两泵香水。
也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很多年前学过的芭蕾动作忽然窜进脑海,自从突然离开一中离开家,跳舞于她而言就是另一条线上的生活,她不再走进练舞室,不再和朋友聊那些以前她引以为傲的光彩,那些发光的时期仿佛已经有了旧气,一想起,她的记忆就沾满铁锈。
明明她曾经那么耀眼过。
温声提起裙尾,单腿点地,另一腿收至膝盖处,口中打着拍子,接着双腿快速交替、旋转,碎步在地上轻盈滑动,一连贯的满转,裙摆轻妙,像在原地翩起了一圈水涡。
她熟稔地做出一个三次旋转的漂亮动作。
百转千回,好在她还擅长跳舞,还对舞蹈留有足够的热情。
好在现在还正当年轻。
一切都可以重新拾起。
与此同时,窗外的日光开始大幅照进,空中那些香水喷雾像一颗颗拖着长尾的光辉体,从上向下,带着她刚唤起的记忆,熠熠闪闪地落回到她身上。
温声又等了大半分钟,等那股清甜味淡了些,才重新折身回屋。
她有留意国内的天气预报,江城这两天会下雨夹雪,虽然冬至已经过去一周,但在下雪天要吃汤饺,这是家里一直以来的习惯。
离公寓最近的超市步行也要半个小时,而当天最新鲜的菜肉上午九点半就售罄了。
现在八点一刻。
她得抓紧赶了!
温声取下挂在厨房门上的编织袋,很大只很结实,这是社科传播课的老师大一送给她的,那位老师是华裔,之前的职业轨迹接触过国内的通讯社,可能觉得她这个学生课上表现良好成绩过得去又没旷过课,还是中国人,自然而然心生认可,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只印有‘Xinhua’字样的、旁边还有一个简易地球仪和麦克风图案的包交给她。
这可是新华社的宣传纪念品啊,好多年都不一定能出一次……
她平时用来装书装各种购物用品,只要带上它,这一路好像就格外顺利。
温声将包快快挂到肩上,刚要出门,回头又多看了一眼卧室门,一晃神,她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门移开一点点缝隙。
又暗又静。
那张大床上,路泊汀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没半点气息,好像要将这几年没睡好的觉专挑这个时间点全补齐了,原本是她的位置早就被他趴着占了,乌漆凌乱的后脑勺无情怼向她,头顶还翘起几撮儿呆毛,大半的侧脸深深陷进枕头,又不会好好盖被子,非要将被子压在身下,然后抓起一半蒙到头上,另一边被角随缘盖着下身。
睡得像个野人。
可温声的心软软的……
她怕推门声会吱吱响,偏着身从门隙悄悄挤了进来。
他平时贪凉,睡衣早在睡梦中脱了甩了消失不见了,温声低下身细细端详他,眼眸微垂——主要是看他张扬野气的宽背,背骨和肌肉间挤出几处很清晰的沟壑……
以及上面还有好几道她的抓痕……
立体,骨感,力量,性感……
温声想着最恰当的词语。
唔……
其实唯美感二字。
她觉察自己看得有些出神,登时绷着小脸,眉头皱的高高的,用力装起面无表情,可脸颊还是不知所措的热了起来……
他的背部有一条正中的脊线埋得极深,衬得两边背肌薄而紧实,温声伸出一根手指悬在上面,沿着那条凹陷慢慢往下滑。
一切线条都恰到完美。
不要看了温声……
再不走真要买不到鲜虾了……
“宝宝……”朦胧中,他忽然咕哝了一声。
温声一愣,眨了眨眼,“醒了?”
意乱神迷,她赶紧退后半步。
路泊汀从被子和枕头中露出睡熟的脸,双眼还闭着,只是朝她的方向吸了吸鼻子,轻喃道:“你有点好闻……”
半梦半醒的时候莫名很乖。
但……只是有点吗?
温声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她虽然画的淡妆,但五官偏大,不说话或是要笑不笑时,那双上扬的眼就有了细薄的锋利。抬手撩过短发,抱臂,环胸,一副居高临下的盯看。
等他继续说。
见人一下没影了,路泊汀埋着脑袋静了静,倏尔,在枕头里闷笑出声,有点没辙,有点认栽,探过长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床边拽,声音沙沙哑哑的,又有一丝小朋友伸长脖子朝全世界索要礼物的孩子气,继续嘟囔:“抱一下,你抱一下我,抱抱……”
温声对着空气淡定摇头。
“我没法儿闻你太久,不然它又起来了。”
路泊汀睡眼惺忪地抓住她的手往身/下探,脸有点闷红有点汗意,嗓音变回轻佻不正经,又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家里真没套了,它又说起就起,总不能是你压着我从后操……”
真是说起就起!
温声连忙捂住他的嘴,一碰到那个祸根,吓得她急忙一下缩回手。
“你真是死变态!”她骂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所以你只要抱会儿我,它就很够了。”
他又眯起眼笑,笑出迷迷糊糊的乖乖样,“老公也就很够了。”
实在拗不过他……
温声只好再次欠下身,就贴着他的背虚虚环抱了下他,在他耳边慢声交代:“我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回来,回来给你带早饭,你再睡会儿好不好?”
一听要出门,路泊汀当然要跟着她,两手撑着床刚要起来,噗!被温声从后一下又强悍压回床上。
“我今早看到爸的消息了,我们今晚就回吧,早回早谈。路上肯定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所以你现在多睡会儿,就当是为我好啦!”
他不听,“我就要和你一起去……”
“你不乖喔。”温声打断他,用鼻尖蹭他的耳尖,又亲亲他鬓角的红色睡痕,“我赶时间现在就要走,妈妈需要的药我去取,到地点后给你发位置,你起床了也要给我发消息。”
就这样,路泊汀被温声重新押进被窝,她还将被子一下拉高盖住他,“眼睛闭起来,快。”
路泊汀无声地嘁笑了声,也就听她的话乖乖闭起眼。
唇上这时贴上一抹濡热,那些清甜的气味也一下凑近。
他眼睫微动。
“不准睁开!”温声后退,同时命令他:“敢睁眼你就完了。”
路泊汀只好挑起眉作默认,头枕着一侧胳膊,安安分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中央。
嘭!直至外面的大门被她利落一关。
紧合的窗帘也随气流动了又动。
猫在跑动,狗在小声叫唤。
这期间至少隔了十分钟,路泊汀好像终于记起一件事。
他不紧不慢地睁开眼,平躺的姿势没变,只是转过头,目光投向客厅的那张书桌。
准确说,是摞的几本书后的那只包。
睡意尽退的眼底很快恢复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