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声去的超市离华人街只隔了一道五十米不到的路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一大半是华人,还有极个别寒假偷溜出来打零工的留学生。今天正好是星期天,每周这一天的上午是超市处理剩货和临期品的日子,也就是大特惠的时候,不管是用的还是吃的,只要卖不动或是快到期了,统统贴上黄标清仓处理。
价格一便宜,人就多,人一多,她要的饺子皮就快要没了。
毕竟冬季要吃饺子这是大多国人早就刻进基因的习惯。
只是这会儿……
温声两只手绞在一起抠啊抠,脸上的尴尬完全挂不住,大眼睛瞄着前方,排队最前面正唠嗑的几个叔叔阿姨是附近饭馆里的后厨,他们穿着店里的餐服,有两个叔头上还顶着厨师帽,等饺子皮的间隙,他们越聊越来劲,声音也越说越大,各种大杂烩的口音都快要盖过头顶的广播了。
就在一分钟前,她在他们身后伸着脑袋喊了好几遍请问还有饺子皮吗还剩饺子皮吗能不能给我留出小半斤啊……各位姐姐哥哥们……我谢谢谢谢你们……
她还是腆着笑脸说的。
但……无一人搭理她。
唉。
温声不得不窘笑一声,脸颊有些赧红,还是站在后面的年轻情侣好心提醒她:“妹子,听我们的你别喊了,你真抢不过他们,这些叔姨都是来进货的,人家好身手,一取就是好几十斤,你还是等他们走后再买吧。放心吧,这家超市平时饺子皮都不缺货的……”
不缺啊,不缺就好哇!
温声难为情的表情一消,朝他们眉眼弯弯点了点头,然后往边上赶紧挪步,打算先给前排那些人让好位置好让他们能顺利撤走,可步子都没迈多少呢,就听人群中爆出一串刺耳的铁器故障声,还是那种老式皮卡车泄半路上发出的顿挫音。
心生不妙四个大字顿时悬到头顶——
最前排轧面机的工作人员刚刚好喊了一嗓子:“唉!不好意思啊各位!都别排了!饺子皮今天没有了,机器这会儿坏了轧不出来,你们实在需要的话买根擀面杖回家自己擀吧,擀面杖就在那边儿——”他手上带着方向指了指,又说,“好了,都散了散了吧,实在不好意思喽!”
那些老大哥老大姐们立马急了。
“都啥玩意儿啊!我不是周四就订货了吗!你们不该早就轧好吗?!”
“小哥,你能不能找人来修修,我手里这点量还不够一中午卖的,今天周末啊!”
“对啊!都等大半个小时了,之前机器有故障的时候不是有人来修吗?你赶紧打电话联系一下……”
那工作人员着实也没办法,将插线拔掉,用一大块遮布往轧面机上一盖:“今天真没有了,各位老板们下次订货请提前一周预定,不然赶不出来的,实在抱歉哈!”
饺子皮……我的饺子皮……
温声皱着脸苦巴巴地望着他,视线盯住面板上还留下的几个面团,刚要过去争取一下,就被一个接近两米高的大汉转身时用手臂给撞了开。
……??
她几乎是从原地扑出去的!
“……大哥你……”
好好的柱子你当什么人呐?
温声你未来半年就去增肌好吗!
一撞就倒,这像话吗!!!
温声都顾不上生气,手忙脚乱下直接扑倒了一旁的水果架子,上面摆的还都是像葡萄这种软乎乎的水果,手心一湿,想当然,她压坏了两盒葡萄。
两盒葡萄……
还是皮薄无籽的有机葡萄……
温声人没动,目光率先一转,往标价看。
一盒9刀怎么不去抢……
“美女,除了葡萄,其他果子要不要尝尝看?”
一位超市的理货员已经拿着塑料袋大步走过来,怕小丫头跑路,甚至绕到她身后,挡住她要走的路,“买颗柚子回去吧,这个天多喝点鲜榨柚汁对皮肤好,还有那边的石榴和荔枝,都是今早刚进的,品质有保障,不好吃你来找我!”
算了,反正他爱吃葡萄。
温声接过袋子,将那两盒已经溢出汁的葡萄小心装进去,然后闭眼打算结账:“麻烦您再装一盒青枣和白桃,放一起吧,桃子不用切块。”
“稍等,这边先称一下。”
还是没忍住,温声迅速回头找刚才那个罪魁祸首,结果身后空空,那柱子早就溜了。
连刚才轧饺子皮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
面粉怎么和?擀面杖怎么用?是不是得找刘嫂讨教一下啊?
做饭废人的温声嘴角立马一塌,但现在只求眼前的水果别太贵,看着那姐姐打包的动作,探手就往编织袋里掏手机准备付款。
诶?怎么不是圆圆润润的手感了……
不对啊……
她赶忙往袋子里看,一下就傻眼了。
早上出门太急,一错手拿走的是他的手机……
那姐姐已经称好,将袋子放到她面前的台面上,冲她客气一笑:“抹个平,总共30哈。”
“……不好意思,我手机卡了,可以稍微等一下吗?”
“没问题呀,你慢慢来。”
温声赶紧划拉着路泊汀的手机,求天求地求他锁屏密码这几年没变过。
203517
嗡———
手机震动,密码错误。
嗯?嗯??
温声微微睁大眼睛,盯紧屏幕一言不发,先是迟疑,再沉默,在意识到路泊汀竟然真的改了密码后,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在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两人还没确定关系,她很少看他的手机但知道他的锁屏密码,有一次当他的面故意输错后借势问他这串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他耸起肩淡淡一笑说是乱想的。
她看他玩世不恭的样子,自然也就当真了。
但后来她趴在他书桌上写作业时无意间看到过他的日记本,那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很厚的本子,封面是用黑色钢笔记下的几个数字,类似标题,只不过换成了另一种以时间计时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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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时完全是硬着头皮,或者直白点说,她就是有意为之地翻开了第一页。
入眼是他少年时笔锋就刚劲有力的一句话。
「以此书记录本人第一次多管闲事后的种种」
那时刚回江城上学,她因为口音问题在学校总遭男同学嫌弃,又因年纪太小总会在意别人的口舌,也就是那个晚上,她第一次敲开他的门,第一次以呼吸混乱几近哽咽的哭腔面对他,第一次紧紧抱住他向他告状……
两颗生涩懵懂的心第一次贴那么近。
投影时钟的数字在墙壁上不紧不慢地闪过。
就是这个时间点。
他开始,留意她的时间。
温声还没有结账时让别人一直等的时候,薄薄的脸皮一下就难堪了,两手并在身前快快一合,一鞠躬:“实在不好意思姐姐,再给我几分钟时间好不好,我马上付款。”
那姐姐见她年纪不大,头发和皮肤在超市的大棚灯下有着黑白很分明的健康光泽,穿着也很俏皮清丽,从头到脚洋溢着乖女孩的气息,自动就将她划到还没入社会的大学生里,挑眉示笑:“我不着急,你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吧?你们学生是最不会糊弄我们这些干辛苦活的,姐信你。”
她这么一说,温声反而被架得高高的下不来,脸噌的一下热起来。
今天万一解不开手机付不了钱……那……岂不是她学校就要被拉黑了?
但比起晚点付款……
温声低下眼,脑海中的思绪暂分两流,一边是过去,一边是现在,清晰又失控,就像两块远隔没什么交集的磁铁突然要碰到一起。
有一些事,她需要立马确认。
温声拢起眉头,一手抓紧肩上快要滑落的包带,很快又试了试两人的生日——
082322
220823
嗡嗡——
两次都输入错误。
倒不会很难受,温声只是疑惑和有一点点的古怪,印象中他没有改过密码,从来没有,甚至他所有账户的密码都和这串数字有关。
只是四年没有见,怎么就轻而易举换了呢?
她不死心,又试了两遍,直到屏幕出现输入错误需要等待一分钟后才能再试的提示,机身沉甸甸地落进她手里。
水果台前来了其他的顾客,那大姐姐也顾不上和她聊,匆促留下一句就去忙了:“手机打不开的话,这些水果你就先拿走吧,改天过来再补钱或者留个联系方式回去转给我都可以。”
不行!
温声想也没想直接摇头,无论如何都要付完款再走人的。
只不过她实在想不出他会用到的其他密码。
更想不出他换密码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正因如此,这不就是奇怪之处吗?
换手机密码本该是寻常不过的生活小事,但对用了十几年的他而言并不是,尤其这串密码还有特殊意义。
温声的表情不由多了些凝意,这是一种毫无预设的变化,是对她来说千万种可能外的始料未及。
甚至,她还诡异地觉察出,他在换密码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抹变化,或者说他换掉这一串手机密码只是做出的一个无关紧要的选择。
一种和吃饭喝水一样……再寻常不过的选择。
温声当即就钻起了牛角尖,盯着屏幕的目光迅速沉了下去。
有什么被她一直忽视的问题好像快要呼之欲出……
难道,是原先的密码变得不再重要了?
这念头还没变实,就被温声立马pass掉,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毋庸置疑,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他的唯一……
那他就不是路泊汀。
“你好,那边的自助结账机坏了,我们可以用现金支付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买的量多,刷卡可能更方便一些……”水果摊的姐姐嫌麻烦,扬着下巴点了点对面那对中年夫妻手里的手机,“大额的我现在找不开,最好还是手机支付。”
“老公,我银行卡密码是多少来着?”
“我的钱都在你那儿,我可不敢知道密码。”男人搂住太太的腰,笑着调侃了一句,“你要是忘记了,我们就去喝西北风好了,这些都是小问题。”
那位女士急的一拍额头,“我就是刚才忽然忘记了,跟鬼打墙似得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的老婆,你慢慢想,前两天不是累的晕倒了吗,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变着法子的想支付密码。
除非……
温声低下头嘴角抿得紧紧的,原本还在走神,倏地,眼皮猝然抬起,直直落向他们。
除非!
是他自己忘了以前的密码!
忘了?
忘了!!
温声瞳孔骤缩,脸上瞬间就没了血色,她呆看着他们,全身像被什么一下重重击穿,头皮一阵眩晕,后退,无神地后退——
咚!
直到她重重撞上水果架。
有散装的苹果从她的腿边滚下来。
这会儿正是早高峰,超市人潮蜂拥,来往的人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在其中,他们慢步在她身旁,她就像一片没有重心的浮萍,大脑放空,随着那些虚晃的人影和广播放出的音乐,开始细想这几年她一直忽视的一件事情。
姚书文和路康确实没有明说过他在那场事故中死了,谁都没有说过。
甚至一开始,他们是打算让她去见他的,他的朋友也从未回避过她的追问,一遍又一遍向她保证再等等就能见到了。
再等等,她等了快两年,结果等到的就是他们后来忽然的改口。
“阿声,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之间只是亲近于一般的兄妹关系?你哥那样的性格往深里交往受委屈的只有你,况且你过去年纪还小,我和你妈妈没有尽到陪你护你的责任,以至你的感情观未必成熟。爸爸只希望你能在学校里多交其他的朋友,多认识认识其他人,说不定你就能发现你们两个其实并不适合在一起?”
“……抱歉阿声,从现在起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好,今后你有任何需要任何问题都要第一时间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做到……是哥哥们对不住你……”
他们对她说了很长很久的话,各式各样的话,好像在心底打过无数底稿,一句接一句,顺顺利利清晰了然地说着那些她听不懂的话,他们每说完一句,还要空出几秒时间等她的反应,她不说话,她听不清,他们就继续重复那些她越来越听不懂的话。
来来回回,非要让她作出她听清了明白了可以了、可以接受了的回应。
她坐在回学校的大巴车上,手里还拿着一个吃剩的三明治,阳高烈照,车里开满冷气,有同学正在外放十来年前世界杯的主题曲,她的前排座位有一对黑人情侣正在埋头打手游,嘴里时不时爆出两声默契的叫骂声。
她在世界的另一端,静静听完电话的那头宣布完自己的倒计时,心里并没有起伏,一点也没有,在一片愉悦轻松的背景音下,然后,她嗯了一声。
那天的一切都像那辆车一样在如常地向前行驶。
直到晚上。
她关了灯独自躺在床上,四肢渐渐发沉,后来彻底麻痹,窗帘半遮,天花板出现了像水母一样的光影,望着望着,她才后知后觉他们口中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
他会在放学后背满一书包毛绒玩具来医院看她,在她熟睡时小心翼翼地抱紧她又情不自禁地发出轻轻的偷笑声,亲热时总要先捧住她的脸好好打量一番,然后用流里流气的口吻反复叹笑,说我老婆好漂亮。
那双深含爱意的眉目一时对上她清亮淡定的眼睛,他的眼底有抹细微深处的羞腆和动情,黑眸微敛,又语气低低然地重复喊她宝宝……
说……
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对于爱她这件事,他从不口是心非。
世界这么大,四季轮回,万物流动,可她有过一个能心甘情愿站在原地只会看得见她的人。
但是今后,她的身边不会再出现他的身影了。
永远,永远,永远地消失了。
脑子被震碎一样,前额后脑轰的一声炸响,山摇地动,她抱紧头缩在床上开始失声恸哭起来。
是啊,他流了很多血,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血,他在她的记忆里有多鲜活多醒目,那些血就将他褪色地有多迅速。
超市的广播连着换了几个频道,那对夫妇付完钱已经离开,有小孩子拖住母亲的手小步子迈过来:“妈妈我想吃芒果,给我买给我买!”
温声僵站在角落,手里摩挲着手机边沿的金属棱角,唇色发白,人又变得沉默不堪。
那个时候,其实是她自己先默认他已经不在了。
夷农山的那晚,他除了胸口大量喷血外,头上和耳鼻也有出血,半米外那颗被风化的大石头上全是他们打斗留下的血迹,他甚至还出现了看不清她听不到她声音的情况。
只是当时她早就慌不择路,极度惊恐下最先注意到的是他伤到致命位置的右胸口。
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在一起又那么久,彼此早就成为对方最知根知底的人,她怎么会不清楚、怎么会察觉不出他的心脏有问题?
瞬息之间,怨自己怨命运怨上天,有种锥心似得痛意正在一点点急遽挖空她的全部。
自责,害怕,绝望,茫然……
她已经无从得知当时还在想什么,只知道天地都成了虚妄,一切都不再真实。
雪夜下的寒风这时骤然有力,温声猛不防回神,雪花如春风野火,无尽地推着她大步奔过去。
她必须压下那些恐惧!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她必须去挡开一切要带走他的黑暗!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山上的信号断断续续,温声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录好求救语音和短信,然后将庵加河的手机放在高一点的开阔位置,紧接着她就去做紧急措施,万幸那些不专业但可以延长救急时间的方法她私下学过,抖着手飞快脱下身上的毛衣,喉咙却死死哽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疯狂撕扯,任她怎么喊都喊不出,哭声也变得麻木,右手就像断了手筋怎么都抬不起。
甚至她本能地抗拒去看血滩里的他。
怕当场就失去他,怕黑白两隔就在眼前……
“路泊汀…是我……是我……千万不要睡过去好不好……”
温声咬紧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镇定下来,迅速抹开眼泪,她跪坐在他旁边,竭尽全力小心托住他的头让他平躺在地上,毛衣拧成一条绳压住胸口裂开的伤口附近,腿伸过去垫高他的腿侧,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他冰冷的脸,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唤他:“路泊汀你看看我……我从山上下来了…我还好好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不要吓我了……你把眼睛睁开……”
“我……”
路泊汀吃力地望着她,一张惨白的脸毫无生气,玻璃似得的眼球竟也有血红,他嚅动嘴唇却只发出含糊的字音,下一秒脸就一偏,嘴里立马呕出大量的血,他的手死死抠紧她的手背不断给她力量,接着微微摇头,嗓子倒破似得变得嘶哑难听,但还在轻声安稳她,“别怕…能等住……不要怕宝宝……”
按住她的那只大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没多久,就从她的手背脱落,咚!
重重砸进雪地里。
温声头脑一空,那个声音几乎一下冲垮了她,本来强忍着呜咽彻底就哭成了疯子的模样,她茫然抓住他的手臂,喉咙不住溢出撕裂的惨叫,哭得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哭得满脸脏乱。
“我爱你……”
她不停亲他的额头和眼角,眼睛通红,哭声破碎,语无伦次的道着那些她极少说出的爱:“我爱你…你听到了吗…不要闭眼……我爱你……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全部能看到……路泊汀……你不可以丢下我……你还没有陪我过十八岁生日……不可以……”
一片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他微睁的眼底有了一点点亮光,苍白的薄唇出现一抹极淡又极干净的笑意。
她的小拇指被他用尽力气勾了住。
……
温声鼻腔泛出针扎似得尖酸,对上水果摊的姐姐,对方见她默默流泪的模样,心一惊,刚要提步过来询问,温声就背过了身。
她忽视了,那个晚上托着他脑后的那只手就像盛了一手淋淋的红浆,血水粘稠,有种沸腾的腥热。
是脑出血。
是……
创伤性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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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每次亲她时,他的心跳就会变得很快。
她说那干脆还是不要亲了,心脏最重要。
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不管不顾地笑,不管不顾地亲,亲到有了窒意,亲到她和他都满脸通红。
他笑骂她是笨蛋,又要不管不顾地昭告天下,说,他的笨蛋宝宝才是最重要的啊。
是比命还重要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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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所有人都想让你先视重自己的生命,想让你先健康的活下去。
唯独最要忘记的,就是我。
只有忘了我……
刚才脑海中的那两块磁铁飞快相吸,温声身靠水果架,低下背,两手紧紧掩住脸,鼻息滚烫,有什么更灼痛的东西从发红的眼角流了出来。
你才能先活下去。
一刹那,一切都通了。
“阿声!”
几米开外,一道清稳的女声挤开人群忽然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