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从一大早追踪瑞克到夜里，他誓要杀了瑞克以解心头之恨，我尝试劝他罢手，他却笑我还没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现在没有了警察，没有了法律，当有人冒犯到了你，你就应该还回去，而不是忍气吞声，正如我一心想杀了伦恩。

    他说得我哑口无言，难以反驳，站在老乔的视角看待这件事，他们属于受害一方，可瑞克也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才下了杀手。不存在绝对的对错之分，世界本就是不黑不白的灰。要是换了其他人，我绝不会拦着老乔，但对方是我和达里尔亲密的同伴，被我称之为家人，所以结局很明了。

    不过我佩服老乔他们的跟踪手段，他们悄无声息地找到了正烤火聊天的瑞克与米琼恩，潜伏到附近，而身经百战的瑞克毫无察觉。

    达里尔面露不安，他怎么也想不到老乔要报复的是瑞克，紧张地看向我，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观察老乔五个人在黑暗中犹如幽灵贴了上去。

    假使我是瑞克，突然被凭空出现的人用枪抵住脑袋，闻见弹匣中子弹的硫磺味隐隐从冰凉的枪口散发出来，一定会吓得冷汗直冒，心脏骤停，一时忘记喘息。死亡与明天究竟谁会先到，这在过去就是一个值得探讨的不朽话题，那时并非所有人都为此担心，而今两者一半对一半的概率使幸存者们一旦放松警惕，就更有可能面临生命威胁，尤其是在野外。

    “哎呀，你死定了，混蛋，”老乔语气不善，他得到了满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同时托尼用枪对准米琼恩，踢走被放在火堆旁的长刀，剩下三个人陆续围住他们，老乔重复道，“你听见了吗？你死定了！”

    老乔的队伍里有个变态胖子，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持枪的家伙，手里只有把刀，他发现了躺在车内休息的卡尔，狞笑着趴在玻璃上。我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想就知道有多恶心。像他这种人都不能算是人，他应该被物理阉割，然后把他身上肮脏的部位喂进他嘴里，亲眼看着自己被一刀一刀剐去皮肉，直到痛苦地咽气。

    老乔从不浪费时间长篇大论，总是雷厉风行，用疯话带来恐惧：“今天是算账的日子，先生，了结恩怨，整个宇宙又会回到平衡的状态。还好我在这美好的夜晚没有着急睡觉，谁来跟我一起为幸福做倒数？十、九、八……”

    “乔！等等！”我与达里尔再也按捺不住，默契出声叫停。

    我没有去看老乔，而是看向瑞克和米琼恩，他们两个脸上镇定的神情起了波澜变成震惊，仿佛在问：“你们怎么和这群混蛋的亡命徒混到一块去了？”

    老乔不太高兴，聪明如他，他能猜到我们为什么阻拦：“我刚数到八，你们一定要打断我吗？”

    “这个人杀了卢，没什么好谈的。”听起来卢的重要性高于伦恩，我们杀了伦恩，他们一声不吭，卢死了，老乔的手下各个都想杀了凶手。

    “现在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达里尔？安？”

    老乔让我们站队，达里尔试着交谈：“这些人，你放他们走，他们是好人。”

    “我觉得卢不会同意这一点。当然了，我得替他说话，因为你们的朋友在厕所里把他勒死了。”

    “你想要报仇，我明白，”达里尔放下弩，摊开双臂，“那就冲我来吧。”

    老乔不会明白达里尔这样做的原因，他理解不了真正的同伴之间可以舍去生死：“这男的杀了我们的朋友，你却说他是个好人，看见没，这就是一个谎言！”

    “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谎言？你自己就没撒过慌吗？”老乔的怒意从他的话语中溢出来，他的手下跃跃欲试，我连忙挡在达里尔身前，质问老乔，“你说我不懂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难道你很懂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杀死卢的原因，是不是卢先动了手，又或者是你们闯入他的领地。你推崇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就该知道卢被杀死，说明他太弱了，不适合活在这个残酷的世上！”

    “你有张利嘴，安，我说不过你。”老乔呵呵笑了，但其他人恼羞成怒，不容许我贬低他们的朋友，纷纷用枪瞄准我，被老乔制止，“我只问你们一次，是要和你们的朋友死在这里，还是继续与我们同行。”

    我看向达里尔，达里尔也看向我，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单选题。其实老乔根本不需要问，他清楚得很，何必自讨没趣。

    “那我也只问你一次，老乔，你是想继续奉行你的丛林法则，还是要加入我们？”如果老乔是我们的一员，他不俗的能力能为我们带来许多好处，至少以后面对救世军还有低语者什么的，都会轻松不少。况且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他幽默风趣，有气质，还帮我杀了伦恩，虽然我不敢苟同他的一些观点，但我确实从他那里学到了处世的狡猾。

    然而我不回答他，他就不回答我，手轻轻一挥，我惊恐转身，他的两个手下用枪托猛击达里尔的后背，把他按在车前盖上殴打。

    “住手！住手！老乔快让他们住手！”我叫喊着想要推开那两人，却见一直守在车窗边的胖子打开了车门，将里面的卡尔拽了出来。

    “你放开他！”瑞克挣扎怒吼，老乔强迫他跪下，置之不理。

    “不！不！”我连忙冲向胖子，朝他肥大的脸用力挥出一拳，他的手从卡尔身上松开，我护住卡尔，拔出剑来，卡尔也拿出枪上膛。胖子的体型是我的两倍，他挡住本就微弱的月光，他的脸漆黑一片，我记得他的蒜头鼻像一块大大的黑痣，老鼠的眼睛扎在短小的眉毛下，嘴巴总是油腻腻的。见到他之前，我以为哥布林是虚构的，见到他之后，我才知晓原来哥布林是以他为原型。

    “野猫还会挠人？”胖子擦掉鼻血，不屑地嗤笑，“你们敢动手吗？”

    有何不敢？老乔可一直没发话，他应该相信老乔一开始说的才对，我不仅会用剑，还会杀人。

    胖子狂妄地笑个不停，他讥讽正挨打的达里尔不识时务，骂我坏他好事，嘲笑我们两个自不量力，然后伸手试图夺走我的剑。我一咬牙，找准时机砍掉了他的右手，血液飞溅，他的惨叫还没来得及从嗓子里喊出，卡尔一枪结束他的性命，我的剑随后捅穿胖子的大脑，血如瀑布落下。

    那边殴打达里尔的两人看呆了，一个控制达里尔，一个反应过来用枪指着卡尔，威胁我丢掉武器，我照做不误。

    “为同伴到这种地步，我果然没看错你们。”老乔开出一枪打在瑞克两腿之间以示警告，凑到他耳边，“我也不喜欢那个变态，但他毕竟跟了我这么久，你们得有人为此担责，现在不止是卢的事情了。相信我，我们能解决的，我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首先我们会处决达里尔，然后再处理那个女的，之后是那个男孩，接着是安，最后我把你杀了，这样我们就算扯平。”

    不等我开口，控制达里尔和卡尔的人都动起手。

    我知道达里尔不愿与老乔对峙，想用挨打平息老乔的怒火，但年少的卡尔不该受牵连，他不住地发抖，紧闭双眼，在地上缩成一团，拳脚如雨点袭来。我心中一紧，愤恨地瞪向老乔，老乔笑声连连，享受掌控全局的感觉。

    瑞克轻轻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耳边只有老乔的笑。

    枪声猝然响起，我顿时头晕目眩，大脑里一声轰鸣，是谁中弹了！

    没有人中弹！是瑞克的后脑勺撞疼了老乔，老乔因为惯性走火，踉跄后退，捂住疼痛的鼻子，流了鼻血。

    枪声自瑞克耳边乍响，耳鸣令他短暂恍惚，很快，他强大的意志驱使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反手给了老乔一拳，但是耳鸣令他的出招软绵绵无力，老乔的拳头就硬得多，把瑞克打倒在地，紧跟着踢了一脚：“现在情况严重多了。”

    米琼恩见状，准备趁托尼不备抢夺手枪，托尼同样走火，他的手扣紧了扳机，推倒米琼恩。

    殴打卡尔的男人喊道：“乔，我们应该先杀这个男孩，给他点教训！”

    当着父母的面伤害孩子，是天底下最错误的决定。

    瑞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听老乔一遍一遍挑衅自己，他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有卡尔：“放开他！给我放开他！”

    “过来！”老乔禁锢住瑞克阻止他到卡尔身边，“我看你能怎样，蠢货！”

    瑞克一秒都没有犹豫，他化身野兽猛地张开嘴咬下老乔的半边脸，吐出一大块脸皮和满嘴的血，要不是我们与他熟识，一定会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以为瑞克来自地狱。这下换作老乔跪在地上了，整张脸狰狞可怖，血源源不断涌出，身体一抽一抽的，血污下可见骨头。

    我赶紧抽出腰带上的匕首插进卡尔身前男人的脖子，而达里尔给了面前那家伙一记扫堂腿，抢走枪连开三发子弹，米琼恩也在同一时刻绊倒托尼，扭断他的手，肘击对方下腹，捡起自己的长刀杀死他。

    卡尔跑去抱住瑞克，父子两人终得喘息。

    我扶着达里尔走到老乔面前说道：“你制造机会帮我杀伦恩，刚刚又默许我杀掉胖子，现在你的手下都死了，你不用再装模做样了。老乔，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老乔笑一声就要嘶一口气，“我想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或者像达里尔一样的儿子。”他与我印象中的不同，本该被瑞克咬住脖子当场身亡，但是没有，他还活着。

    “你们的同伴比我的同伴更狠，更值得信赖，我明白你们为什么坚持要走，为什么达里尔愿意被打。我们这群人擅长自相残杀，为了一张床都能大打出手，总有一天也会为了别的什么杀掉对方，这是我奉行的丛林法则，我从未动摇过。”

    我为老乔草草包扎了伤口，用的是托尼的头巾，给他留出一只眼睛看路，他在后半夜离开了我们，独自上路，走进能包容所有的深蓝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