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恒星的光芒都无法到达的黑暗角落里,虫族大军正在跟帝国军队进行最终的决战。
帝国与虫族的战争已经长达几百年,数以万计的战士们在战场上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终于,在夜以继日的研究下,帝国终于破解了虫族的信息屏蔽,找到了母虫的所在地。
老国君任命太子为主帅,集结全国所有战力,浩浩荡荡的大军向着宇宙深处进发。
终于,这场万众瞩目的战役打响了。
巨型星舰的驾驶舱内展开巨幕投屏,屏幕里,一台黑色的机甲率领军队穿梭在铺天盖地的虫群之中。
它手握一柄漆黑长剑,手起刀落,瞬间斩下扑过来的一只虫族的脑袋。
绿色的黏液喷涌而出,那只虫子连挣扎都来不及,脑袋就分了家。
继而它又冷静地抬起左手,激光炮弹打出,精准地打落身旁一只虫族的翅膀。肥胖的虫体在一片漆黑的宇宙里猛烈抽搐,然后直直坠入黑暗的深渊,消失无踪。
墨色长剑犹如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台机甲的主人,正是被誉为“帝国战神”的三皇子樊丞。
在他的带领下,军队在偌大的虫群中仿佛鱼龙入水,如过无人之境,把虫族打得节节败退。队伍的士气受到鼓舞,情绪持续高涨。在所有军士的努力下,战线渐渐逼近星球表面。
很快,更多的虫子从星球飞出,铺天盖地朝着军队扑过来,战争立刻进入白热化状态。见状,待命的机甲也前赴后继地从星舰下飞出,加入战场。
驾驶舱内,总副指挥对着坐在软椅上的人哈着腰,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有些为难地开口:“太子殿下,这样获胜的可能性并不大……”
让众人打掩护,三皇子率领一小队精英突进虫族的老巢剿灭母虫,这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这母虫又岂是那么好找到的!先不说虫族万事都会以保护母虫为先,光是这密密麻麻的虫族大军,就够难受的了。
就算三皇子是帝国的战神,也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找到母虫啊!
可太子殿下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的命令一旦下达,就只能执行。
他早就听说太子跟三皇子之间有分歧,没想到到了战场上太子还是那么乱来。副指挥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想好好解释一下这个方案的不可行性,就见软椅上的人一蹬军靴,转过了身。
樊胜脸上拧着笑,大马金刀地坐着,右腿大刺刺搭在左腿上,闻言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可我怎么记得,父王说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要消灭母虫呢。这种事情,除了他也没有别人能做到了吧。”
副指挥的腰弯得更低了:“殿下,现在虫族的数量并不确切,我们……”
“行了,”樊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才是主帅,按我说的做。”
副指挥:“……是,太子殿下。”
战场上。
“殿下,那个太子就是不安好心!”
萧甚气哄哄地接通跟樊丞的内线。听到这个指令后,他差点没把肺都气炸了,要不是还在战斗,他一定要把那个太子拖过来套上麻袋打到骨折。
“什么只有你可以胜任这个任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就想让你去送死!要我说干脆反了算了,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我们迟早玩完!”
内线里一片安静,几分钟后,才传来一阵压低了声调的轻笑。
“我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
“……”
“不是,樊丞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发疯?”萧甚崩溃地一炮把面前的虫子轰成渣渣。
“你平时发疯也就算了,我懒得管你,但是现在是在战场上,不是过家家。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新交的女朋友都还没有摸过,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你等着我做鬼来拉你下地狱吧!”
内线里继续传来声音,嗓音如水般平静。
“我认真的。”
“……”
“本来我就活不成,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
萧甚骂了一句草:“我真是服了你了。”
对面之人开了口,语音中带着长年统领军队的威严,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一道命令。
“不用你们跟,我一个人进去。”
话音刚落,前头的那台黑色机甲突然加速,一个人破开战线冲入虫堆,把所有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原本以为只在开玩笑的萧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樊丞他是真的存了死志!
黑色的机甲突入层层叠叠的虫巢,不消片刻就消失在视野之中。萧甚慌忙接通内线,大声吼过去。
“靠,樊丞你给我停下!喂,樊丞,你他么给我说话!喂——”
回答他的只有内线里的一阵忙音。
……
苏白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棵树,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树是不能移动的,她看不全周围的情况,只能日复一日扎根在土里,顺便给一片漆黑的空间充当灯管。
没错,她是一棵会发光的树!
虽然发出来的光不是非常亮眼,但是也足够证明,她跟普通的树一点也不一样。
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雨水,按照常理,一棵树是根本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的,但她却异常顽强地活了下来。
她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棵树的,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她从小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体弱多病,成年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十分确定,当初自己确实是死了的。
然后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变成了一棵不能说话不能走动的树。
听起来有点像小说里经常说的穿越。
想清楚后,苏白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拜长年病痛缠身所赐,她心态超级稳,一点也没有觉得成为树有什么不好,反而兴致冲冲地观察起自己的树身。
她的样子有点像柳树,有长长的,柔韧的枝条,每根树枝上都开着数以百计的白色花。每一朵花都有碗口那么大,花瓣岑岑蕊蕊,繁复精致。树上没有树叶,只有一层叠一层的大白花。
苏白觉得,如有现在有一面镜子,她肯定能在里面看到一棵巨大的花树。
树的周身都是乌黑一片,四周安静无比,连时间都仿佛静止。
树是孤独的,她也是孤独的,苏白觉得这里可能只有自己一个生物。于是为了排遣寂寞,她每天都让自己的枝条互相缠绕,像编辫子一样换着不同花样玩。
从三股辫到中国结,她的编法越来越多,款式也越来越复杂,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自娱自乐下去的时候,有另外一种生物踏足了这里,打破了这份宁静。
来的是一只白色的虫。身体圆滚,腹部鼓胀而透明,里面全是密密匝匝的虫卵。它的腹节下有数不清的足肢,支撑着它笨重的身体慢慢爬过来。
苏白最讨厌虫子了,以前看到指甲盖那么大的蟑螂都会尖叫,她当下树皮一麻,甩着枝条就抽了过去。
纤细的枝条劈在跟小山一样大的虫体上,不仅没有折断,反而轻轻松松就把那只虫子整个都翻了个面,摔飞在更远处的地上。
那只虫子花了好一会儿才翻回身,又坚持不懈地朝她爬过来。
然后又被抽飞,又重新爬回来。
几次之后,苏白就麻木了,她定下心,数着次数玩,甚至还有闲心在虫子身上试验自己的力道。
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十次,那只虫子终于掉过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那只虫子就会过来一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苏白远远挡在外面。渐渐的,跟虫子互动反而成为了她计时的方式。
苏白发现,虫子过来十次,她身上的花瓣就会重新凋谢又盛开一轮,在漫长的时间流逝里,她就这样纪录自己的时间。
又一次沉睡之后,苏白睁开眼睛,习惯性支起一根花枝看了一眼。
新的花苞已经开放了,洁白艳丽的花朵如棉絮一样膨开,娇滴滴地缀在枝头。
十分好看。
苏白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美貌,自顾自玩起来。
突然间,整个大地开始剧烈颤动!
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你的墙壁上突突突打洞的震感,沉闷又强烈,顺着土地蔓延至树身,苏白的身体不受控地小幅度颤抖,连带着花枝也开始乱颤。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个空间要坍塌了,可是等了好久,也没见周围有塌陷的迹象。于是苏白淡定了,继续扎在土里玩耍。
震动持续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又发明了一种新的编法才停止。大地恢复了以往的沉静,苏白抖抖花瓣,挺直了身体。
这次的动静虽然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实话说还是挺难受的,就像一个普通人突然被绑上抖动机,晃得她觉得自己的枝条现在都还在颤动。
她的花朵也在左摇右摆中脱掉了一大片的花粉。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嫩黄色花粉,看起来好似一块毛茸茸的地毯。
苏白才低头看了一眼,新一波的震动又开始了。
这一次不同以往,感觉更像是近距离她的地方发生的。似乎有无数的生物在行走,动静越来越大,伴随着如雷的振翅轰鸣声,估测应该是在往她的方向奔来。
是……兽潮吗?
苏白看着自己并不怎么粗壮的树身,有些担忧自己会被撞死或者踩死。
震感越强了。
连地面上的花粉都飘了起来。
那种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边际的空间都开始变得逼仄。
她大概率要命丧于此。
苏白爱怜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花,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野兽踩在脚下的下一秒,强劲的震动犹如有人乍然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苏白好奇地睁开眼睛。
淡淡的白光中猛然闯进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有棱有角,看起来肖似电影大片里的机甲。它的手臂少了一只,身上坑坑洼洼全是残破的痕迹。头部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里面黑黢黢的看不真切。
它一瘸一拐费力地跑到她身边,然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那只苏白熟悉的大肥虫紧紧跟在它的身后,见状,在外围处急刹车停下脚步,也许是被她揍多了,不敢贸然上前。它徘徊了片刻,下定决心似的,昂着头猛一扎子爬过来。
——然后照例被苏白无情拍飞。
大肥虫不甘心爬起来又想闯,丝毫没有意外地又遭受了一顿毒打。最后,它拖着遍布鞭痕的虫身,干脆直接趴在了警戒线上,半步不动。
一虫一树在微弱的光芒里互相对峙。
苏白一边防备着大肥虫,一边分神去看那台倒在脚边的机甲。
机甲的头部毫无预兆塌了一下。
头部的舱门打开,从里面掉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苏白小心翼翼地伸出枝条探过去。
唔,她猜的没错。
掉出来的果然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