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虽然及时服软躲掉了抽手心，但到了晚上，苗邈哄女儿睡觉时，沛沛还是气呼呼的一直在指责爸爸的不是。
他们女儿的性格，正如韩文清妈妈所预言的，和韩文清是很像的。天生的倔强、执着，很有些宁折不弯的意思。
同时还格外的好面子，即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硬着头皮不承认，把她爸的臭脾气继承了个十成十，一点都没遗传到苗邈的细腻灵活。
苗邈是宠孩子，但还是拎得清是非轻重的。
在沛沛越说越起劲，突然脱口而出了一句：“爸爸好没用啊，别人家的爸爸都能出去赚钱，只有他在吃软饭。而且做饭还这么偷懒，天天做豆橛子……”
身体反应比理智更快，等苗邈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举起来，快扇到女儿脸上了。好在理智及时追了上来，她拼命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怒气，从被子里拽出女儿的手，打了一下她的手心。
但没控制好力道，打得重了点。
沛沛从没挨过妈妈的打，一下子惊呆了，瞪大眼睛呆了好几秒，才哇的嚎哭出声。
苗邈没有安慰她，而是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命令她靠墙站好。
沛沛哭得声嘶力竭的，她从没见妈妈这样发过火，也没有被妈妈这样对待过，她很害怕。
韩文清听到了房里的动静，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女儿房里的情况，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苗邈向来都是个有些溺爱孩子的妈妈，连他都没见她这副姿态。
沛沛见爸爸也出现，更害怕了，看都不敢看他，低下头，连哭声都小了。
苗邈气得胸口微微起伏，严厉地问她：“谁教你的那些话？是幼儿园的老师吗？”
“不、不是……是思思姐姐说的……”
思思姐姐，是住在小区另一个单元楼里的小孩，比沛沛大几岁，现在已经上小学了。这俩姑娘从小就喜欢玩在一起，到了节假日他们两家人还经常一起出行，去海边或者公园里露营。
苗邈一直觉得他们两家关系良好，两个孩子也玩得来，是很好的遛娃搭子。没想到在背后，他们竟然这样诋毁韩文清——思思才六岁，小孩子哪懂这么多，这些话肯定是她爸爸妈妈教的。
沛沛还没到能懂这些人情世故的年纪，不能迁怒到她的头上。
苗邈忍住怒火，俯身半跪到女儿面前，放柔了声音问：“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沛沛埋着脑袋，不回应，不说话。
苗邈知道这孩子是犟劲又上来了，也不逼迫，只是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那妈妈告诉你，她说的是错的。你的爸爸是非常优秀的人，他是冠军队的王牌选手，是带领队伍拿下两届冠军的队长，有很多很多人崇拜他。他退役之后本来可以开展新的事业，但是为了你，也为了妈妈，他放弃了那些机会，选择在家照顾我们，在这个家里，爸爸是贡献最大的人，也是牺牲最大的人，我们都要感谢他。”
“妈妈都……”她红着眼睛停顿了一下，微微颤抖着继续说，“妈妈都羡慕你能有这样的爸爸。”
沛沛的表情变得犹豫，但还是没说话。
“你觉得自己不幸福吗？每天放学都有爸爸开车去接你，其他同学都是跟爷爷奶奶一起走回家的吧？每次幼儿园的活动，你爸爸都能准时参加，亲子运动会还带你拿到了那么多冠军——你自己也说过，你是赢得最多的人，还得到了运动大明星的称号对不对？没有爸爸的牺牲，你能得到这么多荣誉吗？如果是妈妈陪你参加的话肯定是不行的哦，妈妈的运动能力你是知道的吧？”
“可是，妈妈每天都要出门工作，爸爸就不需要。”沛沛忍不住开口，“思思姐姐说，这就叫吃软饭。”
韩文清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没什么反应。
“你觉得你爸爸在吃我的软饭？”苗邈都被她气笑了，“你搞清楚呀，咱们家吃的、喝的、住的、用的，全是爸爸的钱买回来的哦！”
“爸爸不工作哪里来的钱！”
“爸爸在你出生前就赚到了这些钱！”
“骗人，思思姐姐说大人的工资都是一个月一个月的发的，每个月的工资花完了就要去赚下个月的钱了！”
“那是她的爸爸妈妈不如你爸爸厉害！当了一辈子牛马还以为人人都是牛马了是吧！真的是……自己嫉妒人就算了怎么还教孩子乱说！什么素质！”
“可以了。”感觉到苗邈已经开始气得口不择言了，韩文清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出去休息一下，我来跟她说。”
“可是……”
“出去。”
“……”
也不知道韩文清跟女儿偷偷说了些什么，苗邈坐在客厅里消了消气，又忍不住跑去儿童房门口，刚把耳朵贴上去想偷听，房门就被打开了，她的耳朵直接贴到了韩文清的胸口上。
“干什么？”韩文清笑着看了她一眼。
苗邈有些尴尬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问：“聊完了？”
“嗯。你去继续哄她睡觉吧，我先去洗澡了。”
“好。”
15.
沛沛的情绪不仅已经稳定下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兴奋了。
苗邈跟她讲睡前故事时，她很激动地问：“可以给我讲讲爸爸以前打比赛时的故事吗？我想知道！”
苗邈有些无奈地表示：“爸爸打的那个比赛啊，妈妈其实也不太懂，你是知道的，妈妈一看游戏画面就会头晕想吐。”
沛沛很是同情的点点头。
孩子大了一点后，韩文清就买了个主机游戏机放在家里，一家人偶尔会一起玩主机游戏消磨时间。
苗邈只要碰到3D游戏就会头晕呕吐，能陪他们玩的游戏不多，但一些平面卡通风格的游戏还是能参与其中的。一家人经常一起玩得开心到舍不得睡觉。
苗邈也问过他，为什么要选择主机游戏啊，我以为你会等孩子大点儿就带她打荣耀呢。
韩文清却一板一眼地告诉她：“主机游戏的教育功能更强，能培养孩子的很多能力，还能顺便运动身体。荣耀这种游戏对她来说太早了，如果可以，尽量让她在高中毕业后再接触到这种大型网络游戏，不然太容易沉迷了。”
苗邈当时就想问他，你当年是不是就是这么沉迷进去的呢？
但是照顾到丈夫那过分强硬的心气，她心知肚明地没有问。
现在女儿问起来，她也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你爸爸呀，当初已经考上了大学，跟妈妈一样学的是法律，而且打游戏也很厉害，在游戏里竞技场胜率很高很高。然后就被一个职业战队看中了，他们邀请他加入，组成一个队伍去参加比赛。爸爸为了梦想暂停了学业，就和现在为了我们暂停了事业一样，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理智果断，目标明确，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产生丝毫动摇……”
16.
沛沛睡着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韩文清已经收拾好自己靠在床头看书了。
她钻进他的怀里，跟他聊了两句刚才的事，又叹气说思思那家人的心态太糟糕了，以后不能再来往。最后又劝他不要太在意沛沛说的那些话，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在学舌而已。
“我会在意这种事？”韩文清将书扔到床头柜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其实今天我很开心。”
“开心？为什么？”
“你对沛沛一直都太溺爱了，我很开心看到你今天的反应，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是能严格教育她的，我就放心多了。”
“那是当然的了，我好歹也是当过老师的，做思想教育工作我是专业的！”苗邈说话都理直气壮了许多，“我只是容易心疼她，见不得她受委屈。”
聊到这个话题，韩文清的脸色就又严肃起来：“但是生活习惯的培养也很重要，每次我一训她你就拆我台，这个习惯也要改掉！”
“道理我都懂……可是她一哭我就心软……”
“那你就记住一件事——和我统一战线。”韩文清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串吻熟练地落在她的眉心、鼻尖和唇角，然后才微微喘息着说，“以后只要是我教育孩子，不管对错是非，你都要顺着我的话去说，不许跟我唱对台戏，明白吗？”
苗邈被他的吻和动作弄得心神荡漾，撒娇着抱怨：“要这么急吗？把天聊完了再……啊……”
“是有点急，等你等太久了。”韩文清吻着她的脖颈闷声说，“哄她睡觉怎么哄这么久？”
“她缠着我问……嗯啊，你这样我、我没办法继续说话……”
“嗯，等下再聊。”
17.
第二天早上，沛沛起床后把自己关在房里，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什么。
直到早餐时间，她才溜进厨房，献宝似的将一张图画纸递给韩文清。
纸上画着一些乱糟糟的线条和色彩，韩文清皱着眉看了半天，没看懂。
“画的什么？”他直接问。
沛沛仰着脑袋前言不搭后语的开始解释，话也是说得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韩文清干脆关了火，蹲下去将画纸展开在女儿的面前，让她指着上面的东西解释。
“这画的是爸爸，这是王冠，因为妈妈昨天告诉我爸爸是冠军，是很厉害的人！然后这里是锅和菜，因为爸爸做饭也很厉害！这个是豆橛子，这个哭脸的意思是我给爸爸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任性犟嘴还说爸爸坏话……这是领奖台和冠军奖杯，还有笑脸，是谢谢爸爸带我拿幼儿园的运动会第一名！”
她叽叽喳喳地说完，又垫脚用力抱了抱韩文清的脖子：“对不起爸爸！我昨天不该任性，也不该听信别人说的坏话！妈妈告诉我了，爸爸是最爱我们的，我们也最爱爸爸，我们要永远相信彼此，不能听外人的话！”
他们的女儿性格倔强，心眼又多，和很多小女孩不同，不是喜欢撒娇哄人的性格。今天突然的拥抱和倾诉让韩文清一时麻了手脚。
他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然后朝厨房门外的苗邈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苗邈笑眯眯地走进来，抱起女儿说：“好啦。爸爸原谅你啦，我们出去乖乖等开饭吧。”
“好！爸爸做什么我都爱吃的！”
“做豆角焖面也可以吗？”
“呃……”沛沛的脸顿时又愁成了苦瓜。
韩文清好笑地站起身，将那幅画对折两下，放进口袋里，然后说：“行了，别逗她了，带出去。”
刚走到餐桌边，她们就看到桌上摆着一盘汉堡肉和一个珐琅锅，打开锅盖，里面的意大利面颜色鲜艳漂亮，正冒着热气。
“哇！！！”沛沛开心得双手举过了头顶。
韩文清推开厨房门，又拿着一盘卤鸡腿走过来，放到餐桌上，若无其事地说：“可以了，开饭。”
——明明早就准备好了做女儿想吃的东西，干嘛还非要装出这么一副正经样子。真是的。
苗邈在心里笑他的别扭。又看了眼女儿，她也是如出一辙的别扭表情，脸上憋着笑，嘴巴也是一句感谢都不说，还很煞风景地来了一句：“为什么不是炸鸡腿啊爸爸？”
韩文清不以为意，回答：“油炸的对身体不好。”
虽然是别别扭扭的开始，但那一餐饭他们还是吃得很开心。
放下筷子，沛沛挂着一嘴的番茄汁开口：“爸爸我今天想去游乐园！”
“不行。”韩文清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你今天早上要上英语网课。”
“我明天再上嘛！网课不是随时上都可以学吗！”
“不行。周末计划是昨天就定好了的，你自己也签字画押了。”
苗邈正想开口说什么签字画押啊，跟孩子之间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但是韩文清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提醒她不要忘了昨晚的承诺。
她只好狠了狠心，跟韩文清统一战线：“爸爸说的没错哦，计划可以灵活机动，但是自己做出的承诺一定要遵守，既然你都签字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你现在去认真上课，我们下午再去游乐园吧。”
沛沛瘪了瘪嘴，但没有再任性哭闹，点点头就同意了。甚至主动滑下椅子，跑回房里拿出学习机，准备尽快开始学习。
苗邈很欣慰。韩文清也很欣慰。他对她说：“你看，只要我们统一战线，她发现没有人惯着她、没有空子可以钻，就有规矩多了。”
“嗯！”苗邈笑眯眯地凑过去，非常流畅地说出哄他开心的话，“还是老公厉害~以后还是要听你的！”
韩文清轻轻笑了笑，在餐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一道门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互动。
苗邈一边询问是谁啊，一边打开了家门。
唐昊的声音比他的人先一步蹿进了房间里：“沛沛！舅舅来带你去游乐园玩啦！”
“哇！舅舅！！！”沛沛把学习机一扔就冲向了门口。
韩文清：“……”
苗邈：“……”
唐昊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到玄关前，然后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地上，腾出双手接住了朝他飞扑而来的小外甥女。
“哈哈哈，我看看，你又长高了！”
“舅舅你终于来了！”
“那是，你爸妈哪里是会陪孩子玩的人，还是得靠我！”唐昊说着就把沛沛放到他带来的那堆购物袋前，得意的说，“舅舅给你买了好多礼物，你看这条裙子，是不是今天穿去游乐园玩正好？”
“哇！好漂亮！我现在就去换上！”
沛沛一把抱住新裙子，啪嗒啪嗒跑回卧室去换衣服了。
韩文清冷着脸问他：“谁让你今天来的？”
唐昊无所谓道：“今天周六，我来带沛沛出去玩还要跟你打报告啊？”
“她今天上午有安排了，下午才能出门玩。”
“屁大点孩子，什么安排不安排的，下午再去玩不了几个项目就天黑闭园了，冤不冤大头啊？”唐昊摆了摆手，“大家这么开心你别扫兴！”
苗邈恼怒地说：“什么‘大家’啊？只有你在开心！以后你来我们这儿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这时，沛沛换好衣服又跑出来了，兴奋地在所有人面前转了一圈。
唐昊的眼光还挺好，这条淡绿色的连衣裙穿在沛沛身上漂亮极了，一转圈，裙摆就像荷叶一样展开。
“爸爸妈妈，舅舅，好不好看啊？”
唐昊和苗邈脱口而出：“好看！太好看了！”
韩文清在女儿期待的注视下，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嗯。好看。”
唐昊连鞋都没换过，直接把沛沛抱起来就往门外走，一边随口嘱咐道：“剩下袋子里的是我买给孩子的玩具和零食昂，你们自己打开收起来，我们出去玩了！”
嘭，大门关上。
沛沛兴奋的声音还能传进屋里：“舅舅，我们午饭在游乐园里面吃吗？”
“当然，你想吃什么？”
“炸鸡腿！”
“好！舅舅给你买！”
苗邈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韩文清忍着怒火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姐弟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