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

    这番争吵以房内一片狼藉,程翊灰头土脸出门告终,事情发生没两刻钟,正院那边就听见了消息,襄王妃是既忧又喜,忧的是沈青云太过蛮横,指不定后面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喜的是她儿总算是开了眼,知道为自己谋划,而不是沉溺儿女情长当中。

    她立即遣了徐妈妈去二房院里预备申饬沈青云不说,还特特派了两个贴心的丫头去书房里照顾程翊,只是转头就被程翊赶走了。

    这厢沈青云也轰走了那老货,旋即听闻这事,当即冷笑出声:“说是高门大户权贵之家,做起事来竟没脸没皮,哪家的爹娘像这般盼着儿子儿媳闹翻的。”

    金银碧玉四人劝慰了几句,却也知晓自家娘子气得很了,不敢翻来覆去的辩,只好收拾了屋子换过一番陈设摆件才下去。

    “好些珍品,都成碎瓷了,也怪可惜。”私底下碧珀念叨了一句。

    金穗拧了她嘴笑道:“这值当什么,凡是富贵人家,一年下来屋子里珠玉花瓶纱帐子都得换四五茬才显得自家底蕴深厚,又不是什么破落户可着一套用,便是没坏,也得收拢进库房里不大拿出来了。”

    “好姐姐,你同我透个底儿。”碧珀虽说也服侍了沈青云几年,但她和玉珞不同于金银是打进府就跟在娘子身边的,现下见两个主子闹得厉害,她心也悬着,“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叫娘子使气下去,否则没影的事也变有影了。”

    金穗只是笑,半晌后才道:“这有什么底儿好露的,娘子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是了,早晨我叫小厨房煨了燕窝,你且去瞧瞧好了没?”

    碧珀探不出话来,心里不得劲儿,但又不敢露出形色,低低答应了声便往后罩房去。

    等人走了,金穗脸上才失了笑,片刻后又抬手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朝正房过去了。

    沈青云倒半点不为这些事忧虑,仍是照日子过,偶尔也出门与张簇月吴素珍说说话,只不待见程翊,襄王妃召她过去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往心里去,半个月下来还清静了几分。

    反倒是程翊,自打被赶出院子睡在书房,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以前还能说去工部消磨时间,但如今职也停了,出门都没地儿待。

    襄王和襄王世子只当他是哪里出了纰漏惹得上官不喜,使了许多法子,尚书侍郎请了个遍也没查出缘由,最后襄王没法子,还专门送了帖子进宫想找陛下说道说道,可不巧,陛下才与太后闹了一回,谁都不见,拿了好处跑腿的小内侍都挨了几板子。

    “既如此,你不如歇一歇,眼下正是暑气厉害的时候。”襄王世子程竑来到书房,见程翊神色衰颓,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念又想起他近日不好过,耐着性子道:“等过了这段时日,父亲再去和工部尚书说两句,谅他也不敢继续推诿。”

    程翊没作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你说你,过得好端端的,怎么又起别的心思了?”程竑到底没忍住念叨,“当初你寻死觅活的把人娶了进来,不管后面怎么着,当初都是你的决定,就该负起责任来,而不是遇到磕绊就后悔。”

    程翊抹了把脸,低着头沮丧道:“我……我没别的心思,也没后海,那天刚停了职,我便想着和府里门客商量,谁知道他们突然提起冯家来,还叫青云凑巧听见,我原以为她出门赴宴去了,谁知道就这么巧,平素里我剖白十次心思也没人听见,就这一回倒霉。”

    程竑不听他这些,只问一句:“你老实告诉大哥,究竟有没有想过那些?”

    程翊哑然。

    书房内静默片刻后,程竑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你既不说,我也明了,想过后面怎么做吗?弟妹嫁给你四年,又请陛下授了旨意上了族谱,是名正言顺的郡王妃,冯家女门第不弱,肯为妾侍?”

    程翊仍旧沉默。

    程竑此时是真觉头疼了,他娘的心思他也听自家妻子说起过两回,不过二弟夫妻俩感情不错,他也就没当真,这娶妻纳妾说到底还得男人自个儿心里头愿意,否则再多的话再多的招数都不好使,没看他娘鼓捣了四年还一事无成吗?

    谁成想程翊这边率先浮动了心。

    “难不成你想让弟妹为妾?”

    “自然不是,”程翊双手握成拳头,神色激动起来:“青云是我妻子,无论如何都是。”

    程竑叹气,“宗室没有娶平妻的先例,你自己先想清楚吧,弟妹性子你比我清楚,继续耽搁下去她便是有心都成无心了。”

    他这个胞弟,素来都是为人所夸耀的,才貌品性都不差,这些年除却亲事上执拗了些,别的都颇有见识,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心里自有一杆称在,今朝糊涂,程竑才恍然他也还年轻。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程翊垂眼,摩挲着腰上粗糙的云纹荷包,心中起伏波荡,一时只觉得如喝了蜜般香甜,转而想起那日争执时对方脱口而出的话,又如鲠在喉,恍若针扎一般难受。

    程竑懒得留在这里看他伤春悲秋,话说尽了嘱咐长随照顾好人就摇着头离开了,直至回到房中看见张簇月和小团儿时,都还有叹息之声。

    “可是吏部有什么事,怎么心不在焉的?小团儿喊了两声爹爹都没听见。”张簇月抱着女儿轻哄,又取了块小指大的甜糕喂她。

    “哎哟,是爹爹不好,来让爹爹抱抱。”程竑含笑凑过去亲了亲女儿粉嘟嘟的脸颊,又从张簇月手里接过来好让她松泛松泛,“吏部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府里这桩,我刚从书房过来。”

    张簇月明了,“二弟还好吧?”

    “能吃能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还没转过弯,既要又要,两边都舍不下。”

    张簇月笑了笑,不无感慨道:“以前有你和父亲在前面顶着,二弟经的事少了些,等过了这坎,就好了。”

    小团儿换到父亲怀里仍是笑呵呵的,趁着爹娘说话还伸长小手抓了块点心,张簇月本以为是她想吃,正准备拿过来分碎些,就见小人儿举起手把东西塞进了程竑嘴里。

    程竑忙低头让她喂得方便些,美滋滋吃了还不忘又哄又夸:“怎么这么乖巧,自个儿都不吃就记得给爹爹吃,小团儿不是喜欢金玉串吗,叮当叮当的声音好听,前儿有人送了我两套,都拿出来给她玩。”

    “还有阿和呢,他现下读书去了不在这里,也别忘了。”张簇月乐得看程竑与两个儿女亲近,夫妻感情有不睦的时候,但儿女血缘却是斩不断的根。要她说二房两个如今闹得乌鸡眼似的,都落在了没子嗣这点上,凡有个一儿半女的,看在孩子面上都不至于圆不了场。只是她做长嫂的,私底下忖度也就罢了,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否则反惹一身腥。

    “自不会忘了他,早给他备着了。”

    大房这边其乐融融,三房也如胶似漆,衬得至今还睡在书房的程翊形影相吊,孤枕难眠。

    “我是徐妈妈的侄女锦娘,王妃吩咐我过来给二郎君送些吃食。”

    守门的长随上下打量了许久,眼前的丫鬟身量苗条,圆脸水蛇腰,髻上簪着两朵粉色绒花煞是好看,他迟疑了下没敢让开。

    “我去送,你且回去吧。”

    徐锦娘避开伸过来的手,央求道:“王妃说要奴婢亲眼看看郎君,小哥,你就让我进去吧,否则回去我该挨骂了。”

    襄王妃的脾性大伙儿都清楚,虽说不会乱发脾气,但也不是心慈手软的大善人,长随受不住锦娘的哀求,且徐妈妈又是王妃心腹,索性给了个面子,侧身让开。

    “快着点,郎君不喜丫头们碍手碍脚。”

    “诶,多谢小哥。”锦娘笑了笑,腰肢一扭就进了屋,余光瞧见程翊躺在右边榻上支手小憩,她放轻了步子,蜻蜓点水般走到距离程翊半尺远的小几边,从食盒里轻手轻脚取出点心粥食。

    程翊几日来都没歇好,闭上眼就是沈青云的怒容,耳边反反复复响起她那番话,决绝又无情,把他贬得除了身份家世外一无是处,简直和市面上混吃等死的纨绔废物没差别。

    “郎君,郎君?”

    娇柔的女声响起,半睡半醒的程翊皱了下眉头,他原以为是沈青云弯腰示好来了,但细听却又不是。

    “郎君?”锦娘屈膝在塌边轻喊,看着恍若天人之姿的程翊她心中一片热意,既有些羞怯,又觉得眼前时机千载难逢,往日里府中凡有些姿色的丫头连程翊三尺之内都不得近,若非她姑妈是王妃心腹,今儿也轮不着她过来伺候。

    锦娘忍不住伸出手摸上程翊手臂,然而刚搭上去程翊就猛地醒了过来,及时把人推开。

    “你是谁,谁准你进来的,松醪呢?”

    锦娘摔倒在地,咬了咬唇眼含秋波:“奴婢是王妃院里的丫头,王妃吩咐给郎君送些吃食来,松醪小哥在外候着,郎君若是要见,奴婢把他叫进来。”

    程翊瞧见不远处几上摆满的吃食,绷着的脸缓和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荷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锦娘闻言当即伏跪在地上,显出一段窈窕腰肢来,随即又稍稍抬头,白腻腻的颈子和姣好的眉眼尽收眼底。

    “非是奴婢不肯回去,来时王妃吩咐过了,怕书房住的不舒适,郎君又不爱惜身体一味念着二娘子,要奴婢伺候郎君用过膳,看看屋子什么地方不好,好叫人送东西过来。”

    程翊瞥锦娘一眼,倒没怀疑这话真假,只是想起他娘来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如今他和青云走到这地步,未尝没有她暗中出力的缘故。

    见他不曾应答,锦娘心下一沉,又柔声道:“郎君现下挂念娘子,又岂知娘子不挂念您呢?奴婢听过一句俗语,说是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合,没有隔夜仇。现在面上冷得很,心里不知如何牵挂,若是这几日伤了身,后头还不知何等懊恼后悔。”

    程翊叫她说得心头微动,顿时生了一计。

    锦娘瞄见他眉目变化,那点子愁意好似尽数化开,生了一股潇洒风流意味,心中一慌只觉事情发展与她想象的不同,旋即又伏下身子。

    “都说女子口是心非,奴婢虽愚钝粗苯,但也知晓女子柔肠百转,时常变换心意,郎君若是不嫌,何不听听奴婢的法子?纵使无用,也全了奴婢的满腹忠心。”

新书推荐: 地府逃杀,但她是人冥币玩家 我去古代修仙了 长公主她从军了 破春时 下*******活 掌心贝·冷面权臣的真香实录 替嫁后风评被害怎么办? 死对头今晚回家喝汤 等不到的诺言 缩水成宿敌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