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玉珞眼明手快地拽住颜润仪手臂,蓄势以待的银钿当即就是两记重重的耳光扇在脸上,面颊上火辣辣的刺痛,颜六瞬间感到无尽的耻辱,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打,众人若有似无投来的目光都宛若针刺,充满嘲笑讥讽,两行热泪顿时落了下来。

    玉珞银钿二人对视一眼,见沈青云没别的吩咐便又退到她身后去。

    曾淑柔见状,急忙上前拥住颜六,抽出锦帕捂住她的侧脸,与她们一道过来的另外几个小娘子目露不忍,然而在沈青云看向她们时皆不敢置喙,纷纷转过头不再看。

    “颜六娘子,以后要记得谨言慎行,说话做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沈青云喝了口织金阁掌柜送来的凉茶,似笑非笑道:“看在你兄长和我们郎君关系不错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

    “你——”颜润仪含泪捂着脸,若不是曾淑柔拦着她,只怕都要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了。

    “嗯?”沈青云挑眉回睨,手指轻敲了下桌面,“耳朵聋了?”

    银钿在她身后装腔作势地捋袖子,只等沈青云一声令下就要过去打人。

    曾淑柔赔笑:“郡王妃恕罪,她昏了头没遮拦,请您容小女把她带回去,也免得搅了您的兴致。”

    沈青云含笑扫视了曾五几眼,曾五被她这么注视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维持不住,额头也开始渗出汗来。

    “去吧。”曾五是个好性的,素日也会做人,沈青云没与她们过多为难,颜六出言不逊,打了也就打了,拿到场面上也不会有人觉得过分,但要是一直欺负几个没出阁的小娘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几人如来时一般又哄哄闹闹的走人,织金阁空了大半,掌柜的也没挂相,谁尊谁卑他还是有数的,嘴里好话捧了一回沈青云,又示意伙计拿新打的几套头面来摆在桌上。

    对面茶楼二层。

    程晋几人恰好看见这幕,他本来想让顺和过去敲打几句,但想起来某件事,又看沈青云半点亏没吃,反倒是一群小娘子捂着脸落荒而逃,忍不住笑了笑。

    他对面的钟策啧了声:“这位弋阳郡王妃可真是厉害,派头十足,连颜家女也打,不怕颜二找程仲甫要说法?”

    梁惺兴致寥寥:“程仲甫把这位郡王妃恨不得捧在手掌心予取予求,估计颜二来了也没用。”

    程晋脸上笑意渐缓。

    “也是。”钟策想了想,说着看向程晋解释:“这位郡王妃是京城出名的醋娘子,性子跋扈又霸道,听说不知赶走了多少围在程仲甫身边的人,三不五时就要吵嘴,也亏得是程二,要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因妒性下堂了。”

    “听说?”程晋掀了掀眼皮,“你见过?”

    “那倒没有,家中母亲和妻子小妹闲聊时说起,我听过两句。”钟策不明所以,但这位性格不定他们也都习惯了,譬如破天荒的去念佛,至今还让他和梁惺摸不着头脑,打探也探不出缘由。

    “既然是听说,那就不是确凿事实,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程晋咽下一口酽茶,只觉得嘴里苦涩得很,“再说了,女子钟情夫婿从一而终,男子为何不能做到?”

    钟梁二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梁惺斟茶,试探着道:“您见过弋阳郡王妃?”

    程晋垂眸:“偶然见过几次,是个至真至性的人。”

    二人更是大惊失色,纵然他们不常在内宅厮混走动,却也知道这位王妃的名声实在算不得好,只是不知何时入了他们陛下的眼。

    站在不远处的顺和瞧见程晋脸色,心里暗道不好,又见两位郎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忙近前请示打断他们:“陛下,要不要奴婢去说两句?”

    “是该说两句,颜六虽言语莽撞了些,却还是个未嫁小娘子,罚些别的也就罢了,如何能掌掴伤脸呢?”

    顺和眼前一晕:钟司阶,何苦要如此作死啊?!

    程晋冷冷瞥他一眼,旁边的梁惺觉察不对,但他素来爱看钟策吃瘪,索性当做没瞧见,低头喝茶不语。

    “朕记得,颜老是太常寺卿?他自己的规矩礼数是学到位了,就是疏于子孙管教。”程晋没看瞠目结舌的钟策一眼,自顾自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让他别只顾着朝事,忽略了后宅。”

    顺和为颜家叹息的同时领命而去。

    “这这这,”钟策结结巴巴,看着顺和离去的方向不可置信,“不是敲打——”

    “咳咳!”梁惺猛地咳嗽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钟策,程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遍。

    梁惺也顾不得什么君臣尊卑,咳得面红耳赤一把拽起钟策就往隔间走,刚一离开程晋的视线范围他就停了脚步,也不咳嗽了。

    钟策起初还担心了一瞬,一见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共处了十几年培养出来的默契顿时反应过来,手拢在嘴边低声道:“难不成,那沈氏和陛下?!”

    话未尽,意无穷,还夹杂了满满的惊愕。

    “还不算笨。”梁惺无奈。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钟策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梁惺忽然想起这几年程晋的异常之处,他与钟策都是程晋的伴读,从小跟在他身边跑前跑后,说句大逆不道的,哪怕是驾崩的先帝和当今太后都没他二人了解程晋秉性。

    程晋这人从小就不信神佛之说,当初和潞王争夺皇位时七皇子去世,钦天监说有大灾,朝野众说纷纭,他都没信分毫。后来李德妃伤心欲绝之下整日吃斋念佛,要求已经登基的程晋追封七皇子为赵王不说,恨不得整个后廷都跟着吃素,但当时的陛下却断然回绝,将小佛堂毁了大半用以告诫太后,谁知道转头,登基的第二年末,这人就突然开始信佛了。

    有时候梁惺都快觉得这世上真有神佛了。

    他们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私底下问过数次,都没得到回答,直到今日,梁惺才逐渐摸出点门道来。

    “我也没听说,一会儿回去后,你谨慎点说话,要是惹恼了陛下,我可不救你。”

    钟策连连点头,抹了把脸将震惊之色消去,心情恢复平静后才回去方才的雅间,结果就只看见笑呵呵的赤璋待在屋内。

    “下雨了,陛下就先回了,让小的留下告诉两位郎君自便。”

    梁惺这才注意到,方才的晴空万里,此时已经变成了乌云密布,急雨如箭,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天边传来沉闷的轰隆声。

    他原本想喊着钟策各回各家,却见人走到窗边八仙桌旁,往楼下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急忙冲他招手。

    梁惺若有所悟,快步来到窗边,果不其然就见方才一身正气的陛下正撑着伞慢悠悠走到织金阁前。

    他哑然,半晌后才找回声音,看向老实敦厚的赤璋,指了指下面:“你知道吗?”

    赤璋仍旧呵呵笑:“梁郎中在问什么,小的不清楚。”

    “陛下去了对面。”

    “那是陛下的事,随意窥伺帝踪乃是大罪,小的不敢僭越。”

    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梁惺也没打算继续白费功夫,走是暂时不能走了,陛下还在对面,万一这会儿出去撞见了怎么说,教郡王妃误会了不打紧,让陛下不开心了才大事。

    沈青云堪堪挑了三四根簪子,就见外面疾风骤雨浇头而来,街上行人几息间就抱着头跑了个精光,轰隆雷鸣响彻在天边,她心里微惊,看了眼铺子外。

    掌柜的察颜观色,忙道:“小的方才就让伙计将您的马车牵进后院了,车夫也在那处歇脚。”

    沈青云嗯了声,又让几个丫头过来挑东西,“簪子耳坠,绒花手镯,且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金穗迟迟未动,一双眼紧盯着门口,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青云还没注意到那边动静,有着一双利眼的伙计已经朝着这个打伞的年轻男人走了过去,“郎君快进来坐,您想买些什么,小的给您端来。”

    “娘子,娘子!”金穗小幅度挪着步子靠近,轻扯了下沈青云袖子,眼神示意她赶紧看门口。

    沈青云不以为意,随意扫了一眼,就见程晋把伞递给小二,似乎很是惊讶的朝着她这面看了眼,微微颔首。

    “陛,”沈青云急忙起身,刚吐出一个字程晋就摆了摆手,她连忙吞下后话,让开位置,“您坐。”

    一旁的掌柜左看看右看看,猛然反应过来这必然是比沈青云身份还要高的人,能比郡王妃还厉害的有谁,只能是那几个王爷了呗,听说当今陛下有六七个兄弟,就不知这是哪一个了。

    他一张脸笑开了花,赶走预备上前伺候的伙计,自己顶了上去,用袖子亲自擦了凳子和桌面,小心翼翼把人迎入座。

    程晋面色不显,让沈青云先坐了,这才坐在她对面。

    “出来给母亲妹妹买东西,不想恰逢大雨,打搅郡王妃了。”

    沈青云笑容僵硬,干笑了两声:“您客气了,是想买些什么,不知道,”她停了一瞬,“我能不能帮到您?”

    “前些时候和母亲吵了一架,她至今还在生我的气,就想出来买些她喜欢的东西,好歹消消气,倒不拘泥什么。”

    程晋说的是实话,因为他再一次拒绝了李太后的提议,并且在她准备先斩后奏把李家娘子册立成妃的时候翻了脸,李家女被送出宫,李家父兄也被申饬敲打停职,李太后觉得程晋是在故意羞辱打她的脸,因此已经闭宫不出好几日了。

    沈青云哦哦两声:“那倒是刚巧可以挑些首饰钗环,说不得她老人家看见这些明白了您的孝心,也就气消了。”

    程晋一笑:“我对这些素无研究,辨不出好坏优劣,不知郡王妃有没有闲暇,帮我挑挑,解一解我的难。”

    沈青云纵使如坐针毡,也不敢断然回绝程晋的话,而且她即使想要立刻回府,外面的瓢泼大雨也阻挡了她的路。

    不多时,掌柜的捧来琳琅满目的金玉首饰,满满当当摆了整个八仙桌还不足够,金穗等人看得眼花缭乱,却见掌柜那边还在吩咐伙计去库房里挑贵重首饰来,几乎是要搬空库房的模样了。

    程晋看见东西时不为所动,只在看向沈青云时笑了笑:“劳烦郡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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