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

    既推不掉,沈青云调整心情慢慢挑选起来,织金阁掌柜可谓是下了血本,以她这几年养出来的眼力和见识来看,几乎是把镇店之宝都搬出来了,一副不狠宰程晋不罢休的架势。

    但她也不是尽挑贵重华丽的首饰,天下之贵莫过于皇宫,李太后和几位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拿过去也只是尔尔,顶多看在程晋的面子上卖几个好,之后就要被压在箱底不见天日了,因此沈青云便往精致新奇上面选,能讨个巧。

    程晋偶尔看看桌上的东西,更多时候都在看她,近乎贪婪的目光。

    事到如今,他自己也说不清原由了,只是习惯了。

    约莫半炷香,沈青云依着宫宴上对几人的印象各挑了三四件符合她们身份气质的首饰,一一摆在程晋面前。

    织金阁掌柜见状颇有些肉疼,这些东西虽好却不是最昂贵的,顶多算个中上,他一时懊恼该由自己来推销一时又觉得这郡王妃眼光着实一般,纵使攀了高枝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

    程晋一扫,微皱了下眉:“你喜欢这些?”说着他将视线落到金穗银钿等人捧着的攒盘上,那上面分明都是些极尽奢华名贵的东西,与眼前的截然相反。

    沈青云不惊不羞,温声解释:“老夫人和几位娘子不知见惯了多少好东西,金玉珠宝于她们而言和路边的石子瓦砾区别不大,这些虽不如何贵重,却胜在新奇,织金阁也还没开始大肆售卖,暂时也能称得上一句独一无二,您拿回去刚好。”

    “至于我,从前没见过什么好物件,所以更偏好这些金玉俗物。”

    程晋轻笑,行云流水的从满桌金玉俗物中挑出了最为昂贵华丽的钗环头面,方才还在惋惜的掌柜霎时睁大了眼,堆着笑亲自捧着托盘接了这些东西,他一个人抱不住,还喊来了两三个伙计一起帮忙。

    沈青云也诧异了片刻,只当是取巧不成惹了他不喜,心里忐忑了一番,“您,这是?”

    挑满了三四个攒盘,程晋心满意足地收手:“你今日帮了我大忙,否则我带着这些俗物回去,只怕要被母亲给打出来,这些就权当做我的谢礼,郡王妃别介意礼薄就好。”

    “这礼太贵重了,我不敢当,您不如一道买回去送给老夫人和几位娘子,想来她们也是欢喜的。”

    程晋笑笑:“有你挑选的就够了,多了冗杂,她们戴不过来最后也是压箱底浪费了,最主要的是你喜欢这些,也不算埋没。”

    沈青云还欲再说些什么,程晋出言阻拦:“你帮了大忙,若是不收下这些东西,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

    沈青云咬唇,默然无言。

    掌柜左右看看,见沈青云没再拒绝,立即喜不自胜地退下整理东西去了,今儿卖的这些东西,够他们织金阁休息三年了。

    耽误了些许时候,轰隆的雷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暴雨也渐渐变缓,噼里啪啦的雨珠溅在青石板的水坑里激起阵阵涟漪。

    沈青云带着金银碧玉四人准备离开,在门口等车夫赶车过来的时候却见程晋施施然也走到门口,手里拿着那把还在往下滴水的油纸伞。

    “您今日身边没跟着人吗?”

    程晋微不可见地抬眸扫了眼对面茶楼,不见钟梁二人的身影后轻舒了口气,“本来是和朋友一起,所以没带素日跟着的,但他们中途各有各的事先回了。”

    沈青云蹙了眉,虽然她知道皇帝微服出行身边不可能不带人,说不得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就藏着十几二十个护卫,但程晋此时周围空空,她也不好率先离去。

    然而要她继续和程晋单独相处下去,她困于先前的想法和疑惑也暂时做不到。

    程晋似乎看出她脸上的为难和迟疑,温和的笑笑:“郡王妃先走吧,雨势渐小,我刚好还有些事要处理。”

    沈青云唇角微平,没过多犹豫,朝他一福身便要离开,刚走下两级台阶,就见一辆马车从远处横冲直撞而来,马蹄踏起飞扬的尘泥,车轮驶过凹陷的石坑骤然溅起来的浊水朝沈青云扑面而来。

    “小心!”

    程晋见状急忙提伞挡住溅来的水渍泥土,猛地伸手将沈青云拽到身后,泥点雨珠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偶尔也有几滴沾在他胸前和衣角。

    “陛,”

    “没事吧?”

    程晋转头看去,打断了沈青云欲脱口而出的话,她忽然缄默,怔愣片刻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

    那辆马车驶离织金阁几丈远,也不见车夫或主家停下来看看情况,程晋拧着眉,不着痕迹的往侧面看了眼,躲在暗处的护卫当即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沈青云也下意识朝马车看了眼,恰好风雨掀起车帘来,露出端坐在里面的程翊的侧脸,他右侧,正对着织金阁方向而坐的,是冯玉素。

    车帘很快落下,马车也在眨眼之间消失在街道中,方才的惊鸿一瞥好似水中月镜中花,辨不出是真是假。

    程晋很快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以为是被突如其来的马车吓到了,恰好襄王府的马车驶过来停下,他收起那把沾满泥泞的伞甩了甩,直到上面干净了些许才又撑开,支在沈青云头顶送她上车。

    “今日雨大,回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小心风寒。”

    沈青云目光落在程晋身上,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然而她此时心绪复杂,只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程晋也并不要她如何回应,把这话又与金穗等人重复了一遍,见她们记下方退了几步回到织金阁的廊下,看着这辆马车缓缓离开。

    半盏茶后,他回到对面的茶楼,吩咐侍卫将挑选的首饰分别送往太后宫中和几位长公主处。

    赤璋道:“小的去给您拿套换洗衣裳来。”

    钟策梁惺分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他俩一开始是不能走,后来就是不想走了,陡然知道这么大个秘密,不亚于石破天惊,怪道这几年程晋像个打坐入定的和尚,原来如此。

    屋内长久静谧,程晋顶着二人炽热的眼神也没有丝毫不自在,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起来。

    最终还是钟策憋不住,率先开口:“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看见了?”

    “可,可是,”钟策哽住,忍了又忍,半晌才堪堪吐出几个字来,“那是弋阳郡王妃,虽然程二这人一般,但她到底是程二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是您的堂弟媳呢!”

    梁惺也不无担忧地看了眼,哪怕是个寡妇呢,都比现在的情况好。

    程晋眼神暗下来,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钟策,把钟策吓了个激灵,义正言辞的面孔顿时收了回去,嘟嘟囔囔道:“那,臣也没说错啊,你们俩可是同一个祖父呢。”

    梁惺扶额,言辞委婉道:“陛下,敦和的意思是,郡王妃如今夫妻恩爱,又是您亲自下旨册立的,于情于理这桩事都不妥,若是让宗室长辈们知道了,您无人敢指责,但郡王妃只怕千夫所指。”

    钟策斜他一眼。

    “若不是这样,你们会直到今天才发现?”程晋面色平静,他比谁都想得多想得远,感情来得突然他没法控制,但言行却可以避开,除非每年几次的宫宴,他从不私下和沈青云有所往来,更不会多看一眼,也只有今年,偶然碰见了这么几次,一时没藏住就让人看出来了。

    梁惺脸色微变:“那您现在是怎么想的?”

    程晋睨他,目光严峻,半晌不曾说话,梁惺紧抿着唇,眉宇间也俱是愁色,迎着偌大的威压也没露怯低头。

    钟策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身子,咳嗽了下,硬撑着头皮大大咧咧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你瞎问什么。”

    程晋轻笑着收回视线,梁惺这才放松精神,屏着的呼吸也顺畅起来。

    “从前怎么想,现在就怎么想。彻之,我还是有底线的,不是肆意妄为的昏君。”

    只是贪恋一晌温柔罢了,哪怕偶尔说说话也好。

    梁惺脸一红,起身拱手:“是臣之过,误会了陛下。”

    程晋也没与他生气,帝王之侧向来是忠奸掺半,梁惺从小就跟在他身边,所作所为俱是为他着想,他还不至于因为自己的私心就迁怒于友人和忠臣。

    钟策虽说随性不拘小节,但也看得出情形好坏,见梁惺重新坐在自己身侧,雅间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颇为好奇地看着程晋,欲言又止。

    梁惺看得不忍直视,伸手拽了一下也没反应。

    程晋也忍俊不禁,但他明显不想顺应钟策的心思,喝完了茶慢吞吞起身,“天不早了,你们也回吧。”

    “陛下——”钟策到底没忍住,眼巴巴凑过去,“您跟微臣说说呗,您是真不打算立后纳妃了?就因为那个,”他朝着四周看了几眼,声音突然变低,仿佛做贼心虚,“弋阳郡王妃?”

    程晋笑横他一眼,若不是手里没拿东西,只怕都往他身上招呼了。

    “我自己的决定,与她有什么相干?”

    不打算继续在外耽搁下去,程晋换了赤璋找来的新衣,临走时瞥了梁惺一眼,至于钟策,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自然也没看见他示意的眼神。

    一盏茶后,钟策啊的怪叫了一声,吓得梁惺手里的热茶险些径直泼在他身上。

    “疯了?”

    “你你你,陛下他,他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你没听出来吗?”钟策神色激动,围着屋子转了两三圈,“这可怎么是好啊,我从前只当陛下一心为国没心思想这些,还想反正年轻不着急,古往今来,三四十,甚至五六十才有子嗣后代的也不是没有。”

    “陛下的决定,哪里容得我们置喙。你要是不怕,大可现在追进宫去,好好劝说劝说。”

    “那我不是找死吗?”钟策大为震惊。

    梁惺笑道:“你还知道。陛下自有他的打算,你别瞎掺和,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钟策心乱如麻,也没和梁惺斗嘴,看外面雨早就停了,摆摆手和人分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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