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年三十的晨光漫进房间时，淮朝颜还沉浸在混沌的梦中，醒来已接近正午。
她习惯性薅过枕边的手机，揉着半睁半眯的睡眼，就跟小语聊了起来。
“早啊，小语，又到除夕了！今年还是我俩一起过哦！”
点击发送后，她又补了句：“还好有你陪我。”
淮阳昨晚给她打了电话，语气比上次见面时还软上几分，目的就是劝她回家过年。
最终，她还是摸着手腕上隐隐作痛的疤痕，以工作忙搪塞了过去。
小语秒回：“阿颜，除夕我还能跟你一起守岁也太幸福啦！到时外面肯定噼里啪啦放烟花，很热闹吧！”
“应该会吧！”
“咕噜……”正感叹之际，淮朝颜的肚子突然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她艰难爬起床洗漱，最后因懒得再折腾，径直在厨房里拆了一包速食拉面，江湖救“胃”。
她边吃着拉面，边继续和小语唠嗑：“晚上毕竟是除夕，小语，你说我应该吃顿什么犒劳下自己呢？”
“干脆还是吃火锅吧。”她自顾自地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毕竟火锅也算我的拿手好菜了！全部都扔进锅里煮，方便。”
筷子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面条，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脑子里突然“叮”的一下，蹦出一个念头：
［要是封夏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来得猝不及防，连她自己都不由顿住。
为了陪爸妈在国外过个团圆年，封夏三天前便提早结束工作，早早动身飞了过去。
这三天，耳边少了封夏叽叽喳喳的声音，眼前也没了封夏笑容灿烂到晃眼的模样。
世界似乎都变得安静了，但也有点空。
淮朝颜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缺了点什么，连带吃这碗平时还算喜欢的拉面，都变得兴致缺缺。
“可能……”淮朝颜若有所思，顿了顿，对小语说道，“我已经习惯有个饭搭子了。”她给自己的没胃口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叮铃铃……”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虽然封夏频繁按门铃，日子久了，淮朝颜对门铃声的忌惮早淡了不少，但此刻她还是被惊得轻颤了一下。
她警惕地往猫眼一看，下一秒就弹了回来。
门外是那张她熟悉但又不想看见的脸。
沈沉舟。
他正提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站在门口。
［他怎么来了？］
淮朝颜不再发出任何动静，希望沈沉舟以为家里没人，能自行离开。
不料，手机却在这时弹出了一条消息：【颜颜，你没事吧？在家吗？还好吗？没事吧？】
这下，淮朝颜才回过神来，沈沉舟难道误会她出事了。
昨天他打来的电话，她没接。发来的短信，她更没回。
门外的沈沉舟犹豫了一下，又按了一次门铃。
淮朝颜盯着手机，又瞥了一眼，猫眼里满脸担忧的沈沉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打开了大门，露出一条窄窄的缝。
“颜颜，你在啊！”沈沉舟声音带着明显劫后余生的欣喜，接着又恢复了哀伤，“你没回我信息，我有点担心，就来看看。”
“谢谢，我没事。”淮朝颜语气礼貌，疏离意味明显。
“你没事就好，今天是除夕……”沈沉舟刻意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语气带点儿熟稔，“一起过年吧，颜颜。”
闻言，淮朝颜刚才尚且能保持体面温和的那张脸，脩然间垮了下来，眉毛蹙成了一团。
［看来又是来劝我回那个所谓的“家”过年的。］
“不用。”淮朝颜的语气虽轻，但拒绝的话说得又快又硬。
“颜颜。”沈沉舟的声音几乎哀求的柔软，“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快乐？是指回到那个只有我痛苦的家，去表演快乐吗？］
淮朝颜霎时间思绪万千，烦躁的痛苦涌上心头，她带着怨气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你想我快乐的话，就请离开。我们不要再见，就是我的快乐。”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沈沉舟整个人几乎是瞬间蔫了下去，眼眶泛起了明显的红，沉默半响后，他才哑着嗓子挤出：“那……你没事就好。新年快乐。”
说罢，他还僵硬地挤出了一个苦笑，将手里的礼品袋递过来。
淮朝颜没接。
沈沉舟的手被迫僵在半空中，几秒后颓然垂下，又忽的抬起，将礼品袋径直挂在了门把手上。
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
楼道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每一步都裹着散不去的落寞。
淮朝颜的恻隐之心忽然跳动了一下，想着自己刚才说出那么重的话，是不是有些残忍。
但下一秒，她还是猛的闭眼将门关上了。
她瞥了一眼那个礼品袋，心没来由地变得更沉更重。
回忆突然开始翻滚，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她每年都会收到沈沉舟寄来的“新年礼物”，但她每次都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放一旁。
直到认识陈桉那年，沈沉舟的礼物突然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陈桉的包裹。
那时她还纳闷，陈桉平日里跟她没几句交谈，送起礼来却格外大方。每次她问起，陈桉总笑着说是“惜才”，还打趣说等着看她将来大红大紫。
现在想来，那些礼物大概都是沈沉舟寄的吧？
［所以我夸上天的金主一直以来都是沈沉舟吗？］
这个事实荒唐到可笑。
淮朝颜用力甩了甩头，不想再被这些陈年旧事纠缠。
她没有去拆那个礼品袋，直接把它推到鞋柜最角落，眼不见为净。
傍晚，夕阳渐渐沉到楼宇后面。
和小语聊了阵姐妹心事，又追了半下午甜甜的小甜剧，淮朝颜心里的郁气总算散了大半，当即决定动手备菜煮火锅。
［就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火锅，把剩下的烦恼烫掉吧！］
她刚转身钻进厨房，门铃又响了。
“叮铃铃……”
不会是沈沉舟又回来了？淮朝颜心口一紧。
她有点忐忑地走过去，再次凑近猫眼。
［我天！］
淮朝颜瞬间呆住，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门外的封夏裹着件亮眼的红色羽绒服，头发被外面的风吹得有些蓬松凌乱，臂弯处挂着个一看就沉甸甸的大袋子。
心脏“咚咚”狂跳，淮朝颜还没反应过来便打开了门。
“新年快乐！朝颜！”封夏明朗清亮的声音响起，无比灿烂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清冷的家。
他轻车熟路地挤了进来，弯腰就在门口换起了鞋。察觉淮朝颜没说话，他抬头挑了挑眉，冲她笑道：“才三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淮朝颜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说话都打结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咳！”封夏把手里的东西径直放到了茶几上，语气佯装随意，“我爸妈早就报名去参加华人学者集体团年了，我一个待那儿多没劲啊，还是回来感受下祖国热闹的过年气氛好！”
听他这么说，淮朝颜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完全懂了”。
“晚上想吃什么庆祝？”封夏问。
“打算煮火锅的。”淮朝颜道。
“那正好我来了！看我的！”封夏勾起嘴角，笑得自信满满，“你就坐着休息，等我。”他一个闪身就转进了厨房。
封夏出国前惦记着淮朝颜一个人会糊弄吃饭，提前备了满满一冰箱菜。这会儿打开一看，毛肚、虾滑、新鲜牛肉，个头饱满的鲍鱼应有尽有。
看着封夏在厨房里熟练洗菜切装盘的身影，淮朝颜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个清冷的房子似乎因为他的回归，迅速温暖了起来。
不一会儿，茶几就被填得满满当当，火锅的浓郁香气开始在空气里弥漫。
终于忙完的封夏，惬意地往沙发上一靠，姿态松散又自然。
他侧头看向淮朝颜，眼神里裹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意：“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淮朝颜脑海的警报器陡然拉响，心脏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已经整个烧了起来。
［他他他他！这话是……］
正在淮朝颜纠结怎么回应时，封夏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说道：“的菜。”
［原来是被口水噎着了？］
她缓缓压下心头的慌乱，实诚道：“有。”
连以前喜欢的拉面都吃不香了，淮朝颜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封夏的菜喂挑剔了。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伴着春晚开场白从电视里传出来，各样节目轮番上演。
淮朝颜夹着一块毛肚，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就被封夏对节目的点评逗笑。
他的话不尖酸，反而满是精准的幽默，淮朝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恰在此时，熟悉的熊猫之歌骤然响起，屏幕上弹出苏俏然的视频通话。
淮朝颜指尖顿了顿，先递给封夏一个无声的眼神，才缓缓侧过身接起通话。
画面刚一展开，北方大雪纷飞的冬日景象便闯进镜头。
苏俏然站在飘着雪的阳台，洁白的雪花悠悠飘下，落在她的发梢与肩头。她头上戴着一顶粉色毛线帽，脸颊红扑扑的，眉眼弯成月牙，比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还鲜活可爱几分。
“朝颜朝颜！快看！我们这雪下得好大！”苏俏然兴奋道，哈出的白气模糊了荧幕一角。
“很美。”淮朝颜嘴角弯了弯。
“之前让你跟我回枫市，你还不好意思，现在是不是可惜没有看到这么美的雪景了。”她轻轻鼓了鼓腮，撅起的嘴角带着点遗憾，“你那边怎么样？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
前几日，苏俏然总绕着过年的话题问起，淮朝颜也不想瞎编，最后只能借口家里人有别的事，含糊着坦白自己要一个人在家过年的事情。
“吃火锅。”她将摄像头对准了正在沸腾的锅，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放松。
“这倒是看着很不错嘛！比我的年夜饭还诱人。”苏俏然夸张地感叹，随即话锋一转，“这个学长也是不靠谱！居然不知道把你一起打包带走，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她义愤填膺的语气裹着明显的急意，声音比平时响亮了不少。
慌乱瞬间涌了上来，淮朝颜赶忙捂住听筒，抬脚就要往旁边躲。结果步伐太急，只听 “哐当” 一声，汽水瓶应声倒地。
“小心。”几乎是同时，一只大手在镜头前迅速地伸了过来，将她稳稳拉过。
视频那头瞬间陷入寂静。
半响后，一声轻得像气音的话传出来，语气里裹着满是匪夷所思的茫然：“朝颜，你……藏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