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秦风背对着门,佯装没有感受到气氛的怪异,她懒散地环着手臂,指尖随意搭在上面,颇有兴味地盯着老高和阿鱼。
老高晕头转向地站在院门外面,按照流程将要出海的消息告知阿鱼后就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莫名丢失了一段记忆,只觉身后领口寒风阵阵,也只以为是阿鱼的眼神所致。
不过在他看来,阿鱼确实是这样一个怪物。
没错,怪物。
……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江秦风没再听到那一晚有东西敲门的异常,她施施然躺到自己的小榻上,右手抵在床沿极有规律地轻扣。
自从那天老高来找人后,阿鱼就慢慢忙碌起来,不是赶海就是清网,不仅白日不见人影,晚上也开始玩儿起夜不归宿,她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江秦风屈膝靠在床头,根根分明的细长睫毛在脸上轻扫,如炬的瞳仁注视着对面飘逸的白色纱帐。
天色渐渐昏暗,月光在窗外氤氲出朦胧的淡黄。
今晚,阿鱼也没有回来。
正好,可以验证一下她的猜想。
江秦风幽幽勾起唇角,她直起身体,从窗缝掏出几支红艳艳的香烛,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冒出火焰,借着微弱的火光细细观察香烛的底座。
每一支底下都有用金笔勾勒的云纹,只是有些香烛似乎被点燃过,蜡油把底座的纹路也融掉部分。
她一支支清点,把疑似点燃的香烛区分开,没注意到右手食指打起的火光轻颤。
久违的,窗外又传来熟悉的抓挠,江秦风迅速收起火焰,跑到阿鱼的床上躺下。
没办法,她的床正好在窗下,但凡窗户被破开就是一个骑脸杀。
运气确实不好,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破,粘腻的黑线从破洞蔓延进来,在屋内的地板形成一滩融化的灰汁,接着灰汁像是沸腾一般,上方形成一道影影绰绰的灰影。
猩红的目光在屋内扫射,江秦风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平躺在纱帐内侧,像一具硬邦邦的尸体。
灰影怪物在屋内踱步,发出吱呀的怪叫,满脑子都是没寻到猎物的烦躁。
由于窗户被破开,外面氤氲的月光在地板凝聚,一阵清风袭来,白色的纱帐被吹动,猎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秦风暗叫不好,顾不得是阿鱼的床,一翻身躲到铺好的被子里。
怪物不可置信地嗅了嗅,没味道了。
它又发出怪异的吱叫,在飘逸的白纱帐前踱步了许久,最终还是不甘心地离去了。
江秦风整个人闷在被子里好一会儿,鼻尖尽是阿鱼的气息,不太适应的屏住了呼吸,等外面没有多少动静,甚至她额头都冒出细汗,才探出头观察周围。
屋子里除了窗户,其余没有什么被破坏,江秦风穿上鞋小心翼翼走到窗旁,发现窗户破损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从袖子里把香烛拿出来,严丝合缝地卡在了自己的床头。
这一次的怪物显然与之前的怪物有所不同,竟然能够抓开自己布了结界的窗户,既然她住的地方都遭了毒手,那么村民的房子呢。
江秦风的心里涌上一股寒意,这里生活了接近半年,她难得生起走出阿鱼的房子到外面看一眼的冲动。
寒月高悬,院子里一片寂静,江秦风迟疑地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瞬间,脑子里仿佛有迷障被破除,耳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木柴被点燃的声音。
“阿风,你终于出来了!”震泽眼睛里流出惊喜的眼泪,他已经被困在院门上整整一个月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前剑主心硬的像一块石头,把他插在土里就不闻不问,反而利用他的灵力加固了院门结界。
被算计了。
江秦风皱紧眉头:“我在里面多久了?”她问的是和震泽失联的时间。
震泽和她待久了也明白自己现任剑主的意思,回:“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足以外界走剧情的时间了。
江秦风脑子里闪过什么,拔下插在土里的震泽剑就往渔村中心跑。
她在路上还遇到那个穿的破破旧旧的小孩儿,来不及多说:“带我去祠堂!”
祠堂。
如她所料祠堂附近蹲守着一群黑糊糊的怪物,一个个尝试破门撞的哐哐响。
江秦风屏住呼吸,悄声问:“你们以前碰见过这种怪物吗?”
小孩儿没听清,凑过来让她重说了一遍,随后拉开距离,确定对着她点头。
“村民们有防御的办法吗?”
小孩儿摇头,又点点头。
震泽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江秦风沉思片刻,问:“是有保命方法但是没有防御的办法,对吗?”
小孩儿点头。
怪了,什么保命方法让这些东西破门而入都不受伤,难道阿鱼……
还没等她深想,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戾的尖叫,紧跟着四面八方都亮起火光,村民们破门而出的声音在夜晚更加清晰,连守在祠堂的怪物都躁动起来。
江秦风僵住身体不敢动弹,她待的地方正是祠堂的对面,也可以说是祠堂出口的必经之路,这群灰影怪物但凡异动,就要从她身边经过。
也许是上天保佑,怪物们似乎有团体意识,分出右侧一波前往出口。
江秦风暗暗松了口气,正好她在左侧,算是险险避开。
“他们在这儿站这么久却进不去,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抵御?”震泽消了自己的翅膀音效,整只飘忽到江秦风肩膀上,试图让自己扩大视野的同时又不被发现。
江秦风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离开:“先离开,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去。”
“啊,这就走啊?”
少女右手一挥,抓住震泽往腰上的口袋里塞:“去看看村民怎么抵御的这群怪物。”
从这里看不出名堂,只好从村民入手了。
-
港口。
平日一入夜就灰蒙蒙的天在今天格外明亮,他们拿着火把在往船上跑,一片火光中几乎是全员出动,有中年人急切的叫喊,小孩儿受惊的哭叫。
江秦风兀自站在树林旁,看着所有人慌乱的的身影。
“他们这是要?离开这片海岛?”震泽飞起来,发现村民的意图后第一时间大叫。
它的声音不算小,惊起头上一窝小鸟,但现在所有人都急着逃命,并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去注意这片小小树林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震泽,你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阿鱼。”江秦风不信阿鱼的身份没有问题。
震泽听见倒以为那个男人畏罪潜逃了,一心要找到那位“阿鱼”的踪迹。
“没有。”震泽也奇怪那位的行为,要说他要陷害吧他又救了阿风,要说他好心吧但又把人困在这里很久,它到现在都没懂过前剑主的心思。
男人心,海底针。
震泽摇摇头,把某人从脑海里抛开。
火光蔓延的夜色中,人群像一团嗅到甜浆的马蜂,不顾命也要飞到船上,可疑的是他们并没有分散到不同的船只,而是单往一艘船上挤,江秦风定了定神,发现那船上刻着“济安号”。
济安号?
看表面样式这艘船与其他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村民们偏偏只往这艘跑。
有人先一步上了船,更多的人还在后面,然而时间不等人,随着火把的光越来越微弱,灰影们已经能够靠近人群外围,轻轻松松就用爪子勾住了人的衣服。
已经有尸体躺在地上,人群里的小孩儿止不住地发出抽噎的声音,甚至有大人也不能幸免。
外围的人大多是没有火把拿在手上的,他们只能跟着前面一步步往火把的光源去挤,所有人都恨不得全身笼罩在暖色的火光下。
“救我!救救我!”有女孩儿因为失察被挤到了外面,很快被灰影盯上,她的爹娘早就不见踪迹,分不清是被人群挤走还是已经死去。
江秦风抓住身前的的震泽剑,换了个姿势藏在树林里。
咻——
闪着蓝光的佩剑破除灰蒙,从夜幕中斩断了灰影抓住女孩的钩爪,女孩儿的哭声瞬间止住。
她前脚还被挂在恐怖的怪物爪子上,后脚就跌落在地上,因为恐惧腿软地站不起来,也分不清目前的状况。
不行!还是得过去!
江秦风换着方向靠近,依法炮制斩杀了其他的怪物。
小女孩儿只感觉身体一轻,她单手抱到一个馨香的怀抱,对方乌黑的发丝垂落到她眼前,手持佩剑对准灰影。
小女孩儿最后被江秦风默不作声送到了船上,后面连续几个快要惨遭灰影毒手的村民也被用轻功送了上去。
这边的混乱很快被船上的人发现,有人惊讶地发现好几个本该落后的村民却先一步上了船。
船舱某室。
“你是怎么上的船?”村长老高坐在首位,手上烟枪的雾蔓延上他苍老的脸庞,松弛的眼皮底下是昏黄浑浊的眼珠。
“我……我是……是被人救上来的。”周家大儿瑟缩地躲在自己爹娘身后,支支吾吾地回答。
被救上来?老高掀起眼皮又抽了口烟,这里可没有能救他上来的人。
除非……
“你看见救你的是谁了吗?”老高放下烟枪,旁边他儿子顺手接过,又殷勤地递上一杯水。
老高挥手推开,他站起身慢慢靠近:“是一个姑娘吗?”
周家大儿摇摇头:“没有看见。”
“哈哈哈哈……”老高幽幽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莫名咧开了嘴角。
周家大儿被吓地跌坐到地上往后退,但此刻也没人阻止他的动作,他爹娘也忘记了往日显于明面的讨好,通通向后躲避。
“救你的就是那位姑娘。”老高说完话舱室里大家的脸色都变成有些奇怪的恐惧。
接着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又回头看着这位村长。
有人忍不住问:“要……遵循旧例吗?”
老高又摸上他破旧的烟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但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