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祠堂。
江秦风有想过光明正大来到这里的一天,也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据村里人所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类似于远古时期的收获节,他们总会寻到一天去庆祝自己从自然中获取到食物,同时也是生命存续的一个继续期盼。
每逢今日村民们都会从家里派出一位代表去领今年的香烛。
江秦风按照人群排队的顺序,最后拿到一支香烛,她捻了捻滑腻的烛身,一个人默默走出队伍。
“诶那个……姑娘!姑娘!”江秦风被人叫住。
“姑娘先别走,待会儿还要去船头集合呢。”一位热心的大婶抓住她的臂膀,给她讲待会儿要准备的东西。
什么要冲凉洗净身体,在船头拿香烛行祭之流。
江秦风没有搭话,等那位大婶走后她站在原地,眸底闪过一丝暗光。
阿鱼已经消失好几个月了,虽说是出海但行迹未免太过异常,她现在是被叫来代表阿鱼拿的香烛。
江秦风歪头思考了一下,想象阿鱼走在队伍里,然后又和村民们跪坐在船头行祭的场景,光是想到他高大的个子委屈地缩在人群里,就觉得莫名的好笑。
“咱们要不要回去?”震泽仗着别人看不见它,挥动着蚊子音效的翅膀在少女耳际询问。
“不回。”回什么回,回去也是目标,不回也是目标。
她兀自走到港口一个僻静的地方,食指和拇指圈拢放在口中,发出清脆的鸟叫。
没一会儿,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儿就从某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
接着震泽就看见俩人默契交换了香烛。
等小孩儿离开震泽才忍不住问:“你和他换香烛?这上面有什么蹊跷吗?”
江秦风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打算告诉震泽:“做个实验罢了。”
如她所料,申时三刻,渔村里所有人都站在船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红艳的香烛,静静站立没有人说话。
起风了。
老高站在最前面,他背对着身后的众人,把手上的香烛插在祭坛的土里,然后让其他人依次过来插上。
江秦风在最后一个,因为她是渔村外人,但又代表阿鱼,她的身份不好界定。
渔村其他人也不懂村长为什么要把一个陌生的借宿的女人叫过来领香烛,但很明显,在这片狭小的地界,他们不敢对村长老高提出过多的置疑。
震泽不知道此刻江秦风的脑子里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到她了。
插完香的人按照顺序站在祭坛的两旁,江秦风可以说是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往那边走。
修长的指节捏住香烛,白色与红色对撞,令看的人心里不知从何激起一道难言的情绪。
香烛被插上了,震泽却瞪大眼睛,看到她身后的人群一窝蜂挤过来,每一只手都像恶魔一般,把它的主人推了下去。
水花渐起,老高走了过来,扒着船的栏杆往下看,圈圈漩涡已经把人吞噬,他扯开干裂的嘴角,满意地离开。
场面静了顷刻,接着人群一哄而散,有人学着村长的样子过来往下张望,然而什么也没看到。
他啐了一口:“这什么啊,啥也没看见。”
船下面,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江秦风单手抓着船身的某个零件,依靠蛮力贴附在上面,眼神幽深地望着水里的动静。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秦风一个人回到阿鱼的小屋,冲击起境界,就这样修到了筑基。
没有人再来窥探过阿鱼的住处,毕竟走了一个,又死了一个,人想也觉得晦气。
但村里人丝毫不觉里面的人出去又回来了一趟,偶尔经过也只怀疑是灵异神鬼之类的东西,他们不想去探究更深的东西,也不敢去探究。
渔村里没了江秦风,慢慢平静了下来。
然而很快,村子里又来了一群外人。
不像面对江秦风那样神情奇怪,相反他在迎接时满脸褶子都快笑烂。
来者正是合欢宗和天安宗的合作试炼小队。
郭悦是队伍里的一员,她站在大师姐身后,冷眼看着村长过分热情的笑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行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祠堂,这是进渔村的必备流程,每个外人都得来祠堂走一走拜一拜才能在村子里走动。
按照村长的说法就是在祛除人身的晦气,只是他不敢在这些仙人弟子面前提起,但也不好坏了自古就有的村子里的规矩。
与当初手持的香烛不同,他们给仙人弟子的是棕黄细长的线香,村长耸了下鼻子,待上完香后又挥着烟往他们身上扇去。
好几个弟子都被呛地咳嗽,村长却满意地点点头和小队领头的大师姐丁念交流。
送小队过来的长老早就离开,这是他们此行的试炼,长辈们一般不会参与其中,而在里面是福是祸全靠弟子自身的造化。
是夜。
弟子们两两分散住在不同村民的家里,郭悦晚上睡不着,她等同屋的师妹熟睡之后才走到窗旁观察。
天上灰蒙蒙的看不见一颗星星,渔村里安静地有点诡异,蝉鸣和蛙声倒是过了会儿才叫起来的。
郭悦盯着外面看了半晌,正打算关上窗户,头上一道黑影突然倒挂下来。
她惊了一下,朝外定睛一看,是她失踪已久的江师妹。
“你……”她正准备说话,却突然反应过来,剑锋夺命似的往那边戳。
江秦风边闪避边给她做了个手势,郭悦才停下攻击。
“郭师姐,什么声音?”睡着的小师妹还没辟谷,自然也没屏去睡眠,她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见声音,眯着眼睛询问。
“没事,有一条蛇。”郭悦站在窗前,不经意遮挡住了江秦风的身影。
她身姿灵巧,察觉到那位师妹又睡着后就翻了窗出去。
两个人站在远处的椰树林里会面。
“你怎么在这里?”郭悦意外地看向江秦风,她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妖魔鬼怪装的呢,没想到是江秦风本人。
“是个意外,我被村里人救了,但是他们后面找机会把我扔下了河,估计都以为我死了。”江秦风唇边溢出一抹笑意,似乎很想装成鬼去逗弄人。
她现在也不想救什么人了,巴不得天天优哉游哉去恐吓村民。
“被救?你之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郭悦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江秦风嘴里吐出几个字权作解释:“将计就计而已。”
她无意提及更多,说多了也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没事,我此行是告知你们,当他们邀请你们去船头行祭时就是准备痛下杀手之日,师妹格外注意一些便是。”
江秦风嘴巴一溜串儿给她提醒了一堆,最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小心海里的东西。”
郭悦就这么疑惑着来,接收了一堆信息又疑惑着回去,刚刚被打断她不好意思再问江师妹目前的住处,但江秦风手比脑快,说走就走,她也就错失了机会。
江秦风这些日子还是在阿鱼的地方睡的,即使已经辟谷,但因为生活习惯她还是不能接受人不睡觉,养生休息的意识已经刻入习性,无法更改也无意更改。
她就在暗处看了小队好几天,终于到村长邀请他们共同行祭这一天了。
郭悦已经提醒了领队的大师姐,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收到了警惕的通知。
然而,他们警惕村长却更加警惕,他不知道哪里泄露了流程,让这群外人如同受惊的羊羔,但没有关系,只要在村子的地界里,就逃不过海神的眼睛。
“Nan yon jou sa a gwo, se pou nou akeyi kado Jezan an.”村长在上面叽里咕噜,动作幅度很大,偶尔转身时浑浊的眼珠牢牢锁住他们的身形,如同贪婪的鬣狗在垂涎虎豹的猎物。
郭悦被这么奇怪的眼神盯地愈发警惕,她右手握紧佩剑,只要情况不对就会立马抽出。
大家百无聊赖地听着村长陌生的“神语”,直到天边撒下一束明亮的阳光才意识到不对劲。
海风湿润地拂过船头,一瞬间甲板上所有人都不能动弹。
半空一道影影绰绰的东西往这边过来,弟子们死死盯住了它,想要阻止对方过来却无济于事。
那东西越走越近,灰蒙蒙的雾气从它身上散开,众人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个长相英气的青年,只是上半身穿戴着繁琐漂亮的链条,在他们看来形同裸露。
青年睁开紧闭的双眼,深蓝的瞳孔折射出诡异的幽光,他开口:“ǒjrjrk……”
郭悦实在听不懂他的话,但不知道里面暗藏着什么魔力,眼皮不受控制地闭了起来,连耳窍也被封上。
她心里冒出寒意,暗咐这里什么时候出现妖力这么强大的东西,只怕此行许是要交代在这里。
不只是她,甲板上所有人都被封闭了五感,青年满意地点头,接着又转头看向一个隐蔽的地方。
他眼神直射的地方,江秦风站在那里,惊讶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又极快地褪去。
无他,这位长相英气却上身裸露、佩戴着骚气腰链的青年,正是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