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夜，暴雨倾盆（2）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但实际上却跌入了又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中。神田决定趁着暂时没有任务的短暂空闲抓紧时间写完任务报告书，再去图书室查一查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可能的地点。尽管他也知道这比大海捞针的概率还低，可是万一呢，万一有什么突然出现的线索，或者突然而至的灵感呢？
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了报告书，神田去图书室把所有关于洞穴地质构造、洞穴地形分布相关的书和地图资料全部都找了出来，堆了高高的一摞。最爱看书的拉比来这里找书翁，被神田那满满一桌子的书册给吓了一跳。
“呜哇，真稀奇，阿优你居然来泡图书室……你在看什么书啊？”
“和你无关。”神田不想和拉比废话，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洞穴介绍的字里行间，以及一幅幅标记了洞穴坐标的地图上。
“唔……《世界著名洞穴探秘》？阿优你对探洞感兴趣？看不出啊，你还挺有冒险精神的。”
“我最后提醒你一遍。”神田扫了他一眼，“和你无关。以及，你再这样叫我试试看！”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是好奇嘛。”拉比看了看神田，没有走开，倒是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洞穴怎么了？我猜猜啊，是不是和innocence的情报有关？”
哼，勉强算是猜对了，但神田什么都没说。
“不过，最近的任务似乎和山洞之类的地形没什么关系，也没听说在哪个山洞里有innocence……嘿，是不是加奈让你查的？”
神田看都没看他，手一动，六幻明晃晃的刀刃飞快地架在了拉比的脖子上：“谁说的？”
“你别激动！不是就不是嘛，很危险的……来先把刀放下……”拉比显然不怕死，面对一脸杀气的神田，他依旧泰然自若地推开刀刃，“我听说她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现在在住院呢。她对任务特别上心，找你给她帮忙查资料不是也很正常的嘛……”
“说完了吗？”
“你好冷淡喔。这么多资料，你要查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你要查关于洞穴的哪方面信息？看在我们还要共事好长时间的份上，不介意我来帮你吧？”
神田皱着眉盯住拉比，接着从桌上的书堆里抽出最厚的一本地理图鉴，塞到了拉比的怀里。
“那行，给你十分钟，把这本图鉴里所有可能存在innocence的洞穴资料都找出来。”
拉比立刻叫了起来：“这我可做不到！我们书翁一族虽然记性好、阅读快，但查资料也是要时间的！全世界山洞那么多，有没有什么提示啊？就这样我怎么查啊！”
“提示是‘又黑又冷’，你查吧。”
“‘又黑又冷’啊，好的……诶不对！几乎所有的洞穴都这样，阿优你在强人所难……”
“闭嘴，给我查。”
“你到底要查什么啊……”
就在拉比一边挠头一边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图书室的书架后面响起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是有关那个小姑娘不完整的innocence？”
突然被提及的话题令神田始料未及，他循声望去，只见几排书架的后面，慢慢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神田没有和这位老人正面打过交道，相比之下他更熟悉同为书翁一族的拉比。见老人正看向自己，神田冷静开口道：“你也知道她的事？”
“是的。”老人拢起袖子，用着东方人的传统礼微微鞠躬，显得非常客气，“加奈小姐的情况有点特别，考姆伊也为此事来找过我。”
“什么呀，老爷子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躲在书架后面偷听我们说话。”
“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应该改改了！”回头低声斥责了拉比一句，书翁表情严肃地看着神田，“不过，如果她的innocence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无论是对她个人，还是对教团，日后或许都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教团对innocence的研究本来就没有到很透彻的程度，现在仅仅依靠透支精神的梦境解析，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碎片情报的。”
看样子，老人倒是把他们之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回答也在预料之中。不过，听老人的话中似乎还有别的含义，他好像还知道些什么。
“还有别的线索吗？”神田问道。
“我看过帝王谷任务报告书中记录的情形，那头由沙子构成的巨兽，恐怕就是线索。”
“巨兽？”拉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忽然说道，“对了阿优，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关于巨兽贝希摩斯的事情？”
“那又怎么了？”
“加奈的innocence从一开始就是不完整的，在帝王谷的任务之中，她被卷入借由innocence的力量形成的巨兽体内，之后，这部分innocence融合进了她身体里，她的innocence得到了部分补全。也就是说，‘巨兽’这个意象和innocence碎片之间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你想说什么？”
“传说中的贝希摩斯代表陆地，且居住在一片白色的沙漠中。然后，已经找回的这个innocence碎片，无论是所处地点，以及有关的形象，都和贝希摩斯有关。”拉比一边解释，一边拿起神田放在桌上的一支笔，接着取来图书室里用作随手记录的便签，在上面写着什么，“贝希摩斯——陆地沙漠——innocence碎片，这应该就是目前我们能掌握的关联。”
“有点长进。”书翁点了点头，对拉比的分析表示认可，“而且，有关那头尘沙巨兽的情报，我记得还是库洛斯元帅发回来的……那位元帅虽然行踪不明，但只要是他下了结论的事，必然有其合理性，我们就可以当做参考资料。”
神田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个可恶的红发元帅有这么高的威信？
可是当时库洛斯元帅望着在沙暴中现身的巨兽，说出贝希摩斯的描述时，他那时候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诶，提到库洛斯元帅，阿优你好像不高兴……该不会是那时候库洛斯元帅欺负你了吧？”
“混蛋兔子你今天是不是想死在这里？”
“啊，又生气了，还是言归正传，言归正传……”拉比连忙举手投降，不过话题倒是顺利拐了回来，“如此一来，那个梦境解析应该就可以暂时停一停了，我听说特别消耗精力……接下来就可以从与贝希摩斯相关联的另外两头巨兽，也就是利维坦和席兹入手调查了。”
“最近的‘奇异现象’调查反馈里，可以没有什么古代大怪兽的动静。”神田冷冷地怼了一句。
“古代大怪兽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现身嘛……当时的贝希摩斯也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所以我认为不能直奔大怪兽，而是要看它代表了什么。”
“什么代表？”
面对神田的提问，拉比指了指刚才写下的那张便签。
“当然是它们在现实世界代表的具体地点了。贝希摩斯代表陆地和沙漠，碎片也确实在沙漠地区找到了，那我们就可以大胆猜想一下，余下的碎片搞不好就和利维坦与席兹代表的地区有关。”
另外两头巨兽代表的地区……
利维坦代表大海，席兹代表天空。
迅速想到了这两条信息，神田沉吟一声，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也就是说，innocence的碎片在海里和天上？”
“理论上来说是的。”
“那这条理论就不成立了。”神田反驳道，“innocence是因为大洪水才被冲散到世界各地，怎么看也没有脱离地面世界。冲到海里还有可能，怎么可能把innocence冲到天上？天上有东西能接住innocence吗？”
“有啊，鸟……鸟有可能吃掉innocence吧？动物肯定有机会这样吧，教团那只很出名的小猫不也是吃了innocence吗……”
“那就去把全世界的鸟抓来问话吧，笨蛋兔子。”
“唔，你好狠的心……”
“拉比，先不说‘天上’，刚才神田提到的‘又黑又冷’，这条线索倒是能和‘大海’对上。”书翁说，“但这也不是个容易调查的线索……目前人类已有的航海技术可圈可点，但下潜到海里仍旧是个难题。又黑又冷的海里，有可能是浅海，也有可能是深海，甚至可能是人类花费数十年、上百年也难以到达的地方。无论是海里还是天上，余下的碎片，不好找啊。”
“可是老爷子，innocence也不一定是沉底的啊，它有没有可能会漂在海面上？”
“人类的航船都有固定航线，能与之相遇的概率太低了，况且，就算它能漂在海面上，大海的洋流也会把它带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也对哦……那还是很难找嘛。”
确实，虽然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来有了一些结论，但无论怎么看，这些结论和死胡同没什么两样。就算知道了碎片大致的方位又如何？一个可能根本到不了，另一个明显不合理，这要怎么办？
“居然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
图书室里的三人正思索着，冷不丁听见第四个声音出现在身边。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图书室的门半开着，一个人做贼似的扒着门露出半个身子，一副暗中观察很久了的模样。
“加奈？你躲在那儿干什么啊？要进来就进来嘛，吓我一跳。”发现并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不速之客，拉比立刻邀请加奈进来一起加入讨论，“我们正在说你的innocence呢，加奈你知道吗，阿优怕你一直惦记这件事，所以很着急地来这里帮你查资料了，你看这——么多书籍地图，都是他找出来的喔。虽然现在确定的情报方向和洞穴没什么关系啦……嗯嗯，阿优果然是个会体贴又有担当的好男人，加奈你不会吃亏的。”
神田顿时阴下了脸，直接在桌子底下伸腿猛踹一脚拉比坐着的椅子。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拉比毫无防备，连人带椅子一下子飞了出去，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另一张书桌的底下。没等他爬起来，神田抄起书桌上的一个墨水瓶，大步流星直奔躺到在地的那个红发兔子，揪起他的衣领就把墨水瓶往他嘴里塞。
“话太多了管不住嘴，就把嘴给我堵上！”
拉比一边挣扎一边惨叫，只有加奈着急忙慌地扑上去拉架。在一旁默默抽了根烟的书翁并没有维护自家继承人，而是落井下石地嘲讽了一句：“真是不成器的家伙，废话太多是要遭报应的。”
“可恶的熊猫老头快救我啊！我马上就要死于非命了！”
“神田，神田你别这么暴力了，他连瓶盖都吃不下，会被墨水瓶直接噎死的！”
“呃唔……加奈这不是重点……快拦住你家阿优……”
“好的……不对等一下！他什么时候变成我家的了！拉比你不要乱说……”
“我要死了……”
一番打闹好不容易收场，狼狈不堪的拉比总算从地板上爬起来，再重新整理自己的形象。神田到底还是没能把墨水瓶塞进拉比的嘴里，不过他倒是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本该待在医疗班病房里的加奈却出现在了这里。他正要质问加奈为什么跑来了，图书室的门外却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们说好像看见加奈朝图书室来了，不过她溜得很快，他们也没看得很清楚。”
“真是不省心，受了那种程度的伤还到处乱跑，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是把自己当回事的！男的要逞英雄，女孩子也被带坏了！”
一个声音不太好辨认，但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但凡进过医疗班的人都视为噩梦——那就是威震教团、威名远扬、威力十足的护士长。或许是因为她是教团里数一数二的前辈级人物，整个教团上至考姆伊室长，下至各部门工作人员，无不对她敬畏三分。似乎在这位职业操守极其严苛的护士长眼里，就没有哪个人是她不能教训的。因为在她的工作理念中，不配合治疗的病患就该重拳出击，完全不用顾及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级别。
图书室里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加奈，其中，神田的目光最为凶悍。
“好啊，原来你是偷溜出来的，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谁让你乱跑的！”
“你别管！他们要是进来了，能不能帮我掩护一下？先把他们糊弄过去，等我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事之后，我会去向护士长解释的。”
“掩护你？你在说什么蠢话？你现在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医疗班之外的任何地方！”神田说完就抓住加奈的手腕，不由分说拽着她往门的方向去，“正好他们找来了，你给我马上回去。”
加奈拼命想要挣脱，但这番拉扯却没能顺利如愿。一旁的拉比连忙上来劝阻：“别这样对她，阿优，你太粗鲁了，有话好好说嘛。加奈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偷溜出来的，她也说了，她现在很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那也等她养好伤了再说！”
“我的意思是你先放开她……你会把她拽疼的……”
在他俩争执的时候，图书室的门被推开了。加奈趁着拉比打岔的瞬间，一用力挣开了神田的手，接着脚步飞快地躲进了成排的书架后面。大门敞开之后，一脸不悦的护士长果然出现在门外。看见图书室里的三人，她面露不善地问道：“你们看见加奈了吗？她还不能出院，有人看见她到这里来了。”
“啧，她在……”
“加奈小姐不在这里。”
神田本想立刻揭发，万万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书翁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如你们所见，这里只有两个正在实验能不能把墨水瓶塞进嘴里的臭小子。”
“老爷子你……唉对，我在做实验。”拉比的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把瞎话顺势编了下去，“我就说嘛……多喝墨水能有文化，刚刚我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哦，阿优来尝一口试试看……”
“什么？你如果真的喝进肚子里了，那现在就跟我去一趟医疗班。”
“啊不是，我其实没有……”
“别啰嗦了，快跟我走。”
护士长被顺利带偏了，但优秀的职业素养却让她把目标转向了拉比。结果拉比都来不及解释，就被护士长强行带走了。
目送拉比稀里糊涂被当成了替罪的羊，图书室里再度恢复了安静。大门关上之后，书架后面的加奈探出了头，警惕地四处看看：“走啦？”
“哼，蠢兔子代你受过了。”神田并没有因为护士长的离开而放松，相反，他对加奈此时的做法还是意见颇多，因此表情很不好看，“刚才的谈话你听见多少？”
“嗯……从利维坦和席兹代表的地点，海洋和天空开始。”
“所以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找到碎片，没人有这个能耐上天下海去调查，你先死了这条心吧。”
“不，我认为这反而是个很有用的情报。”与神田的预料相反，加奈完全不打算死心，反而安排起了接下来的计划，“之前的心理暗示只是单纯针对梦境的波动，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所以即使成功引出了梦境，景象也都是模糊而无意义的。现在有了海洋、天空、利维坦还有席兹的情报，也就代表接下来的梦境测试就有了具体的方向。我再去请那位学者试一试，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的。”
加奈说完就要走，神田却比她的动作更快，抢在她开门之前把门堵住了。
“给我站住。”
“我睡醒了，现在不困。”
加奈答非所问地接了一句，伸手就去开门。神田又抢先一步按住了门把手，没让她碰：“去哪儿？要是回医疗班，我可以花点时间把你押回去。”
“对，回去，我马上就回。”加奈飞快地答道，那语速说是抢答也不为过。
门把手依旧被神田攥得死死的，他压根就不信。
两人之间僵持了片刻，谁都不肯先服软。就在这时，书翁慢悠悠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持：“老朽倒是有个建议。”
见两人都看向了他，书翁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考姆伊室长之前向老朽询问过可能的线索，现在也确实有了一定的结论，那就不要着急，此事可待老朽与室长商议，之后再作计划。”
“可是书翁前辈，我……我必须尽快才行，您知道，我不能停下来……”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样回答的。”书翁指了指她，“神田，你看看她的后背。”
加奈神色一变，正要躲闪，神田却直接按住她的胳膊，硬是扳着她来了个180度转身。她是披了一件外套来的，此时此刻，浅色的外套后背上，沁出了成片的血渍，勾画出了她后背上被innocence侵蚀的线条。
“你的伤口根本没有好好愈合，innocence也没有很好地恢复状态，拖着这样的身体是没法做任何事的。凡事都有自身该有的规律，时机到了自然会有转机——要沉住气啊。”
“我知道的，只是……”
加奈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看上去很纠结很焦虑，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样子。书翁见她这样，也没有急着追问她究竟想说什么，而是建议她先去疗伤：“先回医疗班吧，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处理伤口，万一感染了会更麻烦。至于innocence碎片的事，老朽会尽快与室长商议，这件事就先不用太担心了。”
看了一眼神田，书翁又说道：“等待确实会让人焦躁，但有的时候，等待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心里实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找个让你能够安心的地方尽情倾诉吧。”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书翁去见考姆伊，大概是把之前讨论的结果尽数告知，再重新分析接下来该如何操作；神田则是送加奈回医疗班，路上偶遇了科学班的人，他们都被加奈背上的血迹给吓了一跳，于是一边招呼着让她先不要乱走动，一边让人马上去医疗班找人来接她。
看到那位表情凶巴巴却明显担忧不已的护士长快步赶来，神田暂时安下了心。他正要回头好好“教训”加奈几句，却被她轻轻拽住了衣角。
“我做梦了。”
“什么？”
“你离开医疗班之后，我是睡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不知道。”拽着衣角的手指微微用力，加奈的脸色开始发白，“我想不起梦中看见了什么……只记得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即使是醒来以后，这种感觉也没法消散，但我不知道我在恐惧什么……根本想不起来……”
恐惧？
“大概是个无关紧要的噩梦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吗？”
“好好休息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神田只能这样劝，他可不希望加奈再勉强自己乱来了，“所以我才说，你现在必须把那些烦心事都扔掉，然后认真睡觉。”
“你能陪我吗？”
加奈低着头，忽然嘀咕了一句。
神田听得很清楚，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听错了：“啊？”
医疗班的人很快就到了。加奈的目光躲闪了一瞬，最后朝神田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是噩梦……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