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8日上午十点，Yg大楼的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的苦涩与马克笔的化学气味。
投影仪在墙上投下《Crooked》的舞台走位调度图，权至龙手肘支在桌面撑着下巴，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随着Teddy的讲解移动。
“副歌部分的动线需要再调整，灯光将以X形轨迹从舞台两侧交叉扫射，伴舞的队形要配合你的定点。”Teddy指着屏幕上的标记说道，“第二段的位移太靠近观众席，容易遮挡主摄像机视角。”
编舞组长金敏秀立即在平板上调整动线，将原本的斜线走位调整为弧形：“这样既保留互动感，又能让镜头完整捕捉表演。”
权至龙咬着冰美式吸管，激光笔在舞台平面图上划出一道弧线：“《R.O.D》第二段主歌时，伴舞从这里切进来。”银灰色发尾随转头掠过耳钉，在投影仪冷白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Teddy用铅笔在台本上画了个标记：“这次CL给你feat.的部分，舞台得调整调整，才衬得起你俩的舞台张力。”
造型师金知恩适时举起服装图册：“《R.O.D》就用这套——橄榄绿战术夹克的廓形很契合。”她翻到样衣照片那页，“帽子造型可以安排上。”
他点点头：“再加一条丝巾吧，不然感觉太单调了。”
会议持续到正午，众人总算敲定所有细节。权至龙揉着酸胀的脖颈走向食堂，走廊电子屏正在轮播专辑《COUP D'ETAT》的各项捷报。
遮光帘把午后三点的日光滤作蜂蜜色的琥珀光，权至龙窝进黑色皮质转椅，电脑屏幕正播放《女将军》的开场。
电影开篇是云雾缭绕的宁静山村，少女云瑶赤足踩过青苔覆盖的溪石，双平髻梳得精巧，衬得她灵动烂漫，发梢随风扬起，眉眼尽是未经世事的纯真。下个镜头切至村庄被屠的画面，少女眼底的澄澈在这一瞬被血色浸染。
随着剧情推进，武艺大成的云瑶女扮男装投身军旅，眼神从初时满是仇恨的冰冷，渐次沉淀出历经沧桑的悲悯。
战马嘶鸣穿透音响，她在战场上持枪而立，身姿挺拔如松，冲锋时的嘶吼裹挟着玉石俱焚的戾气。
镜头特写中，云瑶身披染血铠甲，被朝廷使者桎梏加身，眼中血光与决绝交缠。蛮族王子在阵前勒马驻足，两人对峙时的沉默更胜千军嘶吼。
电影里的嘶吼与记忆中的清冷嗓音在脑海中重叠。他鬼使神差地按下暂停键，拨通了电话。
“GD xi？”安予烁的声音裹着细微的电流从那头传来，背景里隐约有瓷器轻碰的泠响。
权至龙的指节轻扣桌沿，在短暂静默后出声：“Annie xi，今晚有空吗？”
“GD xi要请客？”
“我知道一家韩牛店，烤盘是特制的火山石。”他起身拉开百叶窗，阳光刺痛了久盯屏幕的双眼，“能最大限度锁住肉汁。”
“听上去很专业。”她轻笑一声，“地址发我。”
挂断电话后，他立即发送地址，随后继续观看电影大结局。当剧情来到云瑶阵前自刎的经典场景时，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女将军立于尸横遍野的战场，拔剑直指苍穹，仰天长啸间，眼神依旧清明如初。剑刃划过脖颈的刹那，鲜血如红绸般在黄沙上蔓延。
片尾曲缓缓流淌，权至龙仍盯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久久未动。这个长达两分钟的一镜到底，也让当年所有评委为之震撼。
麦穗将黑色奔驰停在巷口，转头对安予烁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安予烁颔首，推开车门下车，烟灰色及踝靴踩到松动的石板。
她今天穿了件烟灰色针织连衣裙，外搭米色长风衣，LV Capucines手袋松垮地挎在肘间。未施夸张妆容，只在唇上轻点玫瑰色润唇膏。长发松挽于脑后，周身萦绕慵懒的松弛感。
望着安予烁走进垂挂蓝色暖帘的店门，麦穗笑着驱车离去。
安予烁沿走廊寻至包厢，门开启的刹那，柑橘木质调香氛扑面而来。
权至龙已在包厢等候，见安予烁进来立刻起身。他今天难得穿了件藏青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等很久了吗？”她顺手带上门，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叩出清脆声响。
他摇头：“我也刚到。”
“完全看不出是烤肉店。”安予烁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墙上的水墨画，“倒像茶室。”
“老板原本从事传统艺术，后来转型开了这家店。”他将菜单推过去，“雪花韩牛和酱腌牛排值得一试，特调酱汁是招牌。”
服务员推门送上菜品，炭火炉上的肉脂滋滋作响，油脂滴落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权至龙夹起烤好的牛排搁进她盘中：“尝尝我的手艺。”
安予烁道了谢，低头咬了一口，眼尾微微眯起：“确实好吃。”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突然转到了电影。
“我刚看完《女将军》。”权至龙的声音略哑，“云瑶最后……为什么要自刎？”
安予烁沉默了两秒，随后垂眸浅笑：“因为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可她还那么年轻……”
“正因年轻，才更不愿妥协。”她语气平静，却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沉重，“GD xi，战争里没有赢家，只有幸存者。”
走廊冷不防传来熟悉的谈笑声，李朱赫拉开移门探进半个身子：“至龙啊，这么巧！”他身后的金英光好奇张望，却只看到安予烁的背影。
权至龙举着烧烤夹的手顿了顿：“朱赫啊，你也来吃饭？”
“内，和英光哥聚餐，刚在走廊看到你，过来打声招呼。”李朱赫的视线掠过安予烁，礼貌地点头致意，“Annie xi，好久不见。”
安予烁从容地咽下大麦茶，微笑回应：“好久不见，李朱赫xi。”
寒暄两句后，李朱赫对着权至龙悄悄眨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扉合拢时，金英光的嘀咕隐约传来：“那位是GD xi女朋友？”
“阿尼，只是好朋友。”李朱赫压低声音的回答夹杂着脚步声远去，“那位可是云端上的月亮。”
权至龙和安予烁对视一眼，同时笑开。
“看来我们得小心点，不然明天热搜就是「GD密会神秘女子」了。”权至龙半开玩笑道。
安予烁闻言歪头挑眉：“能和「梨泰院小鬼绅士」传绯闻，我的荣幸。”狡黠的尾音拖得绵长。
“呀！”权至龙耳尖微烫，抬手对着脸颊扇风，却眼角却弯成新月。
返程的车内，安予烁的侧脸在路灯闪烁间忽明忽暗。
等候红灯时，权至龙毫无预兆地开口：“Annie xi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车载音响流转着轻缓的爵士乐，萨克斯尾音如被夜风揉碎的烟圈。
“嗯，下月二号。”安予烁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腕表在暗影里泛着冷光，“不过一号就要飞巴黎，时装周行程和LV的广告拍摄撞在一起，大概要在那边待两周。”
“生日要在巴黎过？”权至龙语气微怔。
“嗯，今年的时装周时间太凑巧了。”
信号灯由红转绿，权至龙轻踩油门，白色兰博基尼平稳地驶过十字路口。他侧头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将视线转回前方：“阿一古！那岂不是连吹蜡烛的时间都没有？”
“生日而已，每年都有。”安予烁淡笑。
他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断续节奏：“对了，巴黎那家L'Ambroisie的蒙布朗很不错，就在玛黑区。”
“记下了。”安予烁眸光微弯，“GD xi对巴黎甜品店的了解倒是比我深。”
车内陷入短暂静默，唯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权至龙将车窗降下一道缝隙，九月底的夜风带着微凉的秋意钻进来，轻轻撩动安予烁散落的发丝。
“其实……”权至龙的声音混在风里显得格外轻，“如果你生日当天有空档……”
安予烁转头看向他，却见他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耳朵在车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红。她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权至龙清了清嗓子：“我是说，巴黎的夜景很美，特别是从蒙马特高地看下去。”他顿了顿，“生日那天，至少给自己留一小时看星星的时间。”
“好。”她的声音柔软下来，“我会的。”
Galleria Foret公寓的轮廓在夜幕中渐次清晰。
权至龙将车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后绕到另一侧为她拉开车门。电梯内，两人并肩而立，镜面映出彼此间恰好的间距。
“晚安，GD xi。”27层到了，安予烁步出电梯，回头朝他弯了弯眼睛，“谢谢你今晚的韩牛宴。”
权至龙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轻按25层数字键：“晚安，Annie xi。”
2013年9月29日·09：51
安予烁正在整理巴黎行程资料，手机屏幕弹出李知恩的WeChat消息：
【知恩：欧尼！10月2号生日怎么过？需要我组局吗？(蛋糕emoji)】
她单手快速打字回复：
【安予烁：1号晚飞巴黎，巴黎时间2号出席LV大秀及晚宴，4号启动品牌广告拍摄，预计13号从巴黎返程。】
消息刚发出，界面便跳出视频通话请求。屏幕里的李知恩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身后是LOEN录音室的设备墙。
“欧尼！2号真的不能留在韩国过生日吗？”李知恩鼓着腮帮子凑近镜头，“我连气球颜色都选好了！”
“你说呢？”安予烁无视她的撒娇，将一叠资料装入文件袋，“乖！回来给你带马卡龙。”
“哼哼~”
“对了，新专辑准备得怎么样？”
成功被转移话题的李知恩开始滔滔不绝讲述新专辑。秋阳透过纱帘，在安予烁的侧脸勾勒出一圈金边。
视频挂断后不久，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权达美的Kakao消息：
【达美欧尼：予烁，明天有空吗？陪欧尼逛街呀！】
安予烁笑着回复同意。
次日的细雨，将圣水洞浸润得如同水墨画般氤氲。
权达美挽着安予烁的手臂，漫步在清潭洞的精品店里。
“这件怎么样？”权达美拿起一件驼色风衣在安予烁身上比量，“很适合巴黎这会儿的天气。”
安予烁扫了眼标签，挑眉说道：“达美欧尼，这是男装款。”
“哎呀，oversize款嘛，你穿肯定有型！”权达美直接将风衣塞到她手里，“去试试。”
安予烁无奈，只好接过衣服走进试衣间。等她再出来时，权达美眼前一亮：“我就说适合你！”
镜中的安予烁身着宽松风衣，衬得身形愈发修长，随意编织的长发为她增添了几分随性。
“那就这件吧。”安予烁最终欣然应下，没有拒绝权达美的好意。
晚餐定在顶楼花园餐厅，权达美切开惠灵顿牛排时蓦然感慨：“其实至龙很像这些瓷器。”她轻晃着红酒杯，“表面张扬，内里都是易碎品。”
安予烁将牛排切成均匀的小块：“所以需要合适的展柜。”
“予烁啊，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权达美也不再拐弯抹角。
安予烁手中刀叉一顿，抬眸看她：“GD xi是极优秀的音乐人，舞台魅力独一无二。”
“我是说……”权达美斟酌着词句，“单纯作为男人，你觉得他怎么样？
安予烁险些被水呛到：“……欧尼，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权达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未再追问，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晚餐后，权达美坚持送她回家。车停在Galleria Foret公寓楼下时，她倏然递过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安予烁打开盒子，一条细银链映入眼帘，手链上坠着一枚小巧的月亮吊坠。
“谢谢欧尼。”她当即戴上手腕，轻晃右手道谢。
权达美满意地扬眸摆手：“巴黎注意安全，回头见。”
安予烁站在楼下，看着权达美的车驶远，才转身走进公寓。晚风微凉，她轻抚月亮吊饰，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