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巨蛋穹顶的灯光在12月21日深夜渐次熄灭,散场观众的声浪化作城市各处的余韵。
权至龙摘下耳返,耳际依然残留着五万五千人的轰鸣。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冰水,喉结滚动,压下那股灼烧般的疲乏。汗湿的刘海贴在额角,舞台妆被胡乱擦拭,留下斑驳的痕迹。
更衣室里充斥着卸妆水、发胶和年轻躯体过度消耗后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气息。胜利正和大成用毛巾打闹,太阳闭目养神地蜷在沙发上,塔普则在刷手机打发时间。
庆功宴定在六本木一家会员制酒吧的顶层包厢。
巨大的落地窗外,东京塔在夜色中流淌着橙红的光。燥热的音乐、迷离的光线和鼎沸的人声交织成一片浮华的底色。
Bigbang是当仁不让的中心,不断有人举杯过来祝贺演唱会圆满结束,日语、韩语、英语此起彼伏。
权至龙端着酒杯,唇角挂着职业化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定格在了包厢角落的卡座。
水源希子独自坐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她妆容精致的脸。
她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吊带裙,颈间一条极细的铂金链子闪着冷光,与这热烈的场合格格不入。她的视线穿透烟雾,精准地锁定权至龙,带着审视的孤注一掷。
权至龙心下了然。他握着酒杯,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朝那个角落走去。周围的声浪似乎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在她对面落座,大理石矮几上摆着几乎未动的果盘,一杯白兰地凝着水珠。
“Oppa,真的决定好了?”
水源希子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喑哑,是长期吸烟和熬夜的痕迹。她捻熄了烟蒂,直直地看着权至龙,那双曾让他着迷的、带着野性猫眼石光泽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疲惫的探询。
三年来,他们如同两只陷入莫比乌斯环的困兽,一次次被对方的光芒吸引,又一次次在纠缠中刺伤彼此。热恋、争吵、分手,期间穿插着各自短暂的新欢,最终又因「彼此最契合」的执念而复燃。
他迎视着她,目光坦诚而平静:“内。”
“是因为她吗?”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刺向他,“Annie An?”
这个名字在喧闹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权至龙感觉心口被轻轻撞了一下,但并非慌乱,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他摇头,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与其他人无关,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剖析着这段早已病入膏肓的关系,“你不觉得我们像在玩俄罗斯轮盘赌吗?每次复合都像往枪膛里多装一颗子弹。”他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手势,“迟早会轮到实弹。”
“Kiko,你我都太骄傲,又太习惯用伤害对方的方式证明在乎。我们每次复合都像在消耗过去的情分,到最后……已经没什么可以可透支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彻底分开,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却精准地切开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牵连。
水源良久未语,久到权至龙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才见她轻轻点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知道了。”
她的神情难掩落寞,却异常冷静:“我不会再纠缠你。”
权至龙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歉意。他从未想过伤害她,只是在这段关系里,两人都已耗尽心力。
他抬手,想同从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指尖却在半空顿住,最终化为一声低哑的道歉:“对不起!为过去所有……让你感到难过和失望的时刻”
“过去的事,不用再说了。”水源希子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略显苍白的笑,“倒是你——”她目光扫过他,“如果真的遇到喜欢的人,别再像对我这样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举起香槟杯,与她的空杯轻轻碰了一下,算是无声的告别。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起身,挺直脊背,快步融入了喧嚣的人群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12月22日上午11点,权至龙悄悄抵达了成田国际机场。
他只拖着一个轻便的黑色皮革登机箱,针织帽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鼻梁上架着巨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在酒店办完退房手续后,他婉拒了经纪人和助理随行的提议,独自乘车到机场,办理了飞往申城浦东的登机手续。
候机厅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飞机升降起落。他坐在僻静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传来安予烁特有的、带着点清冽质感的嗓音:“喂?”
“是我。”他开口,声音因缺乏睡眠有些干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任性,“我在成田机场,飞浦东,三点半落地。”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来接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微微蹙眉、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神情。
“权至龙xi。”安予烁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平稳清晰,“首先,三点半落地的是飞机,你出关、取行李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然后……”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我很忙。”
“我知道你忙。”权至龙毫不气馁,甚至带上了点耍赖的口吻,“所以我不需要你亲自开车。让你的助理麦穗xi开车,你坐在副驾就行。我只是需要一个带路的,顺便……看看你窗外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比较圆。”
最后这句近乎孩子气的无理要求,让电话那头的安予烁似乎语塞了一瞬。他甚至能听到她那边隐约传来纸页窸窣的声音,显然她真的在工作。
又是几秒的静默。
“T1航站楼,国际到达A区。”她最终妥协的声音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纵容,以及更多的无奈,“麦子姐会去接你,希望你不要被粉丝认出来。”
“放心,我伪装的本事一流。”权至龙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愿。”安予烁简短回应,挂断了电话。
下午四点四十分·浦东国际机场T1航站楼国际到达A区
人流如织。权至龙推推墨镜,将登机箱的拉杆收起,尽量让自己融入普通旅客之中。他锐利的视线快速扫视着接机的人群,很快锁定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走到麦穗面前:“阿宁哈赛哟,麦穗xi。”
“阿宁哈赛哟GD xi,请跟紧我。”麦穗看到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好的。”权至龙点头。
“这边请,车在地库。”麦穗言简意赅,转身带路。她的步伐稳健,速度从容,始终领先权至龙半步,恰到好处地为他隔开拥挤的人流,又不显得过分刻意。
黑色奔驰S级平稳地驶出机场地库,汇入通往市区的车流。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的寒意。
安予烁坐在副驾驶,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侧脸的轮廓在午后斜照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专注。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高领衫,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
“辛苦了,麦子姐。”安予烁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应该的,烁烁。”麦穗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权至龙坐在后座,眼神落在安予烁身上。卸去了颁奖礼上的华服和锋芒,眼前的她像一块温润内敛的美玉。
车厢内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白檀香气息,奇异地抚平了他奔波的倦意与躁动。
“酒店订好了?”安予烁终于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合上平板,转过头来看向后座。
“没订。”权至龙回答得理直气壮,迎上她略带询问的目光,“我要住你那儿。”
安予烁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她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评估他话语里的认真程度。
他毫不退缩地回视,墨镜早已摘下,褐色的眼眸坦荡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还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忐忑。
几秒钟的对视,仿佛一场无声的交锋。
最终,安予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回头看向前方:“麦子姐,回汤臣。”
“好的。”麦穗没有任何疑问,方向盘一打,变道驶向陆家嘴方向。
权至龙紧绷的心弦悄然放松,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视线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又繁华的申城街景。
车子驶入汤臣一品A幢的地下车库,三人乘坐专属电梯直达29层。
当梯门向两侧滑开时,权至龙看到的并非直接是玄关,而是一个宽敞明亮、堪比小型会客室的私人门厅。地面铺着光洁如镜的浅色大理石,两座精致的电梯门并肩而立,彰显着绝对的私密性。
梯门相对的墙面,超过一半的地方安置着白色实木鞋柜,线条简洁利落。靠近户门的一侧,则摆放了两张单人小沙发,方便主人换鞋。
安予烁走到鞋柜前,打开其中一扇门,拿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在他脚边:“换鞋吧。”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接待一个普通访客。
权至龙依言换上拖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过渡区域。
麦穗则边换鞋,边问:“烁烁,GD xi住哪间房?”
“就是你隔壁那间。”
“好,知道了。”麦穗便提着行李箱,输入门户密码,轻巧地推开了双开祥云雕花铜门。
权至龙紧随其后步入。
迎面而来的并非一览无余的开阔,而是一种精心铺陈的奢华序章。
一座设计精巧的深色实木博物架,巧妙地横亘在玄关与更深处的主空间之间。
博物架高约两米,宽约两米二。
它像一个精致的画框,透过其疏密有致的格栅,客厅的景象——柔软的地毯边缘、家具流畅的轮廓、以及更远处落地窗透进来的天光——如同精心布置的舞台背景般,若隐若现,引人深入探看。
他看向右侧。紧挨着入口处,一道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隐形门悄然嵌合。那便是贵宾衣帽间的所在,低调地暗示着此处的待客之道。
再往里看,越过衣帽间,一架黑漆斯坦威三角钢琴赫然静卧眼前。它面向白墙,如同一位静默的贵族,优雅地立在柔和的光线下,成为玄关与客厅交界处,一个极具艺术气质的焦点。
麦穗动作利落,提着行李箱径直穿过入户区,身影在博物架旁一闪,便融入了那半遮半掩的客厅。
权至龙跟在她身后,脚下的黑核桃木地板透着温润踏实的质感,他一边走,一边默默打量这方寸之间透露出的宏大格局——仅仅是这玄关与客厅的过渡,便已无声诉说着居所的从容与考究。
他一踏进客厅,视野顿时变得极其开阔。玻璃幕墙将黄浦江的壮丽景色与对岸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框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冬日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宽阔的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