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米色纱帘漫入客房，权至龙缓缓睁开双眼。茫然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几秒后才想起自己身在申城。手机显示上午9:07，锁屏界面挤满了十几条未读消息，最上方是太阳发来的彩排时间。

    房间很大，足有五十平米，灰蓝色调的设计简约不失质感。他起身踩上厚实绵软的地毯，走进卫浴间洗漱。

    镜中人头发乱翘，眼下泛着淡青，是连轴转巡演的后遗症。

    温热的水流洗去最后一分睡意，权至龙换上简单的家居服，拉开房门。

    走廊里灯光柔和，却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气流声。他左转，沿着长廊前行，时不时欣赏一下两侧墙壁上悬挂的几幅现代艺术画作。

    走到尽头时，他视线左移，瞥了一眼主卧室紧闭的房门，右转步入客厅。

    “Annie？”他喊了几声。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无人应答。

    只有远处黄浦江上船只的轮廓在落地窗外缓缓移动。江面碎金浮动，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在冬日晴空下像颗剔透的水晶球。

    权至龙坐到沙发上，才发现茶几上有张安予烁留下的便利贴，上面用韩文写着「早餐在厨房」，字迹飘逸，比他这个韩国人写的还好看。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约莫五十岁的阿姨从餐区方向走出来，手里提着刚灌满热水的保温瓶。正是安家的住家保姆。

    陶阿姨看见陌生的男性，立刻想起安予烁出门前的提醒。

    她放下水瓶，脸上绽开朴实的笑容，用夹着明显申城口音的普通话热情招呼：“小伙子醒啦？予烁一早就出门了，特地关照我，等你醒了让你先去吃早饭，别饿着！吃的正温着呢，快去吧！”

    权至龙连忙站起来，望向陶阿姨，面露不解。他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汇，但连贯的句子对他来说颇为吃力。

    “听、不懂。”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夹杂手势比划，“予烁、在哪？”他又指了指门口，努力想表达「安予烁去哪里了」的意思。

    陶阿姨昨天请假，显然不知道这位客人不通中文，安予烁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细说。

    见他听不懂，她想了想，用更简单的句子和手势解释：“予烁、出门了，去、工作了。你、先吃饭，早饭、好了。”她边说边朝餐厅指了指，示意他跟她过去。

    权至龙大致明白了，道了声有些变调的「谢谢」，便跟着阿姨越过主餐区，走入早餐厅。

    这里延续着公寓整体的现代简洁风格，一张线条流畅的白色岩板长桌搭配几把米色皮质餐椅。

    桌上摆好了白瓷餐具，陶阿姨迅速从保温柜端出热气腾腾的早餐：晶莹虾饺、小巧奶黄包、翠绿时蔬、稠糯白粥、新鲜果切。食物的暖香瞬间弥漫开来。

    早餐用到一半，玄关传来密码锁开启的轻响。安予烁和麦穗回来了。

    安予烁脱下米白色长款羽绒服交给麦穗，里面是燕麦色高领羊绒衫配黑色修身长裤，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脸颊沾染了室外的寒凉，眼神却清亮。

    麦穗拿着两件外套，走进身侧的隐藏衣帽间妥善挂好。

    “醒了？”安予烁走过来，目光掠过他面前的早点，语气平常，如同确认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睡得还好吗？”

    权至龙咽下食物，点点头：“内，很久没睡这么沉了。谢谢你的收留。”他好奇地看向她，“这么早出门？有工作？”

    “嗯，去工作室了一趟。”她在他对面坐下，陶阿姨立刻为她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红枣枸杞茶。她接过，捧在手里暖着。

    “年底了，琐事比较多。”她解释得很简洁，随即抬眼看他，“你呢？今天什么安排？”

    他放下筷子，神色认真起来：“下午要去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彩排。我和永培、胜利受邀参加今晚的「明星闪耀圣诞夜」迷你演唱会。”他顿了顿，眼含试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就当……放松一下？”

    她想了想，轻轻摇头，唇边浮现出温和但明确的笑意：“不了，我晚上有约。”她低头喝茶，状似随意地问，“结束后，你们三个一起回韩国？”

    “阿尼哟！”权至龙立刻否认，语气有些急切，随即又放缓，“永培和胜利结束后就回首尔，公司有安排。我……”他停顿了一下，坦然地直视她，“我订的是26号的票。我……想留下来。”

    他注视着她，眼里满是坚持，甚至流露出一点罕见的示弱：“陪你……或者说，蹭你一顿圣诞餐？一个人在这边过节，有点冷清。”

    安予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有闪避他的目光：“我不过圣诞节的，至龙。”

    “那就当陪我过。”权至龙立刻接话，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忽然透出点孩子气的耍赖，“我想跟你过圣诞，就当陪我过一次，好不好？”他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神情让人很难硬起心肠拒绝。

    室内静默了片刻，只有粥碗里细微的热气在升腾。陶阿姨在厨房里洗菜，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麦穗靠在厅口，安静得像背景。

    她瞧着他那副「你不答应我就不罢休」的模样，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随你吧。不过我这里可没有火鸡和圣诞大餐。”这算是默许了他留下。

    权至龙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笑容灿烂得像个心愿得逞的大男孩，用力点头：“没关系！能留下就行！吃什么不重要！”。

    下午三点，麦穗开车将权至龙送到了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

    后台休息室，太阳和胜利已在等候。三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胜利一见他，立刻挤眉弄眼：“哥！昨晚住哪儿了？电话不通！该不会是……”他故意拖长调子，眼角余光瞟向他来的方向。

    权至龙摘下口罩帽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少八卦！准备走台。”他转向太阳，“永培，流程确认了？”

    太阳点点头，目光在竹马放松了许多的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了然：“嗯，没问题。你气色好多了。”他意有所指。

    权至龙笑了笑。

    接下来的排练和演出，他全情投入。舞台是他的王国，聚光灯下，他是掌控全场的G-Dragon。

    晚上十点多，演唱会落幕。权至龙快速卸妆换衣。

    告别时，太阳拍了拍他肩膀，眼神传递着无声的祝福。

    胜利笑嘻嘻地凑近：“哥，好好享受你的圣诞假期！注意安全！”语气促狭。

    权至龙瞪了他一眼，在工作人员掩护下离开。麦穗的车准时出现。他坐进去，车子无声地滑入申城夜色。

    回到29层，玄关灯柔亮。客厅只留了几盏氛围灯。安予烁坐在沙发里，腿部盖着一张薄毯，正翻阅着一本书。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合上书：“结束了？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权至龙脱下外套，坐到她身旁，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公寓的宁静和白檀气息包裹着他，是比任何喧嚣都更安心的所在。他凝视着灯光下她沉静的侧脸，那份留下来的冲动，化作了更真实的暖意。

    午后，冬阳难得地透出几分暖意。

    权至龙站在玄关区，望着向他走来的安予烁，忍不住嘴角抽搐。

    她自己穿着低调的浅灰色长款羽绒服，围着羊绒围巾，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茶色眼镜。

    而她递过来的「装备」更是让他哭笑不得——一顶毛茸茸的、能把整个额头耳朵都包住的深棕色雷锋帽，一条能把下半张脸连同脖子都藏起来的超大号格子羊绒围巾，还有一副……朴实无华的老式黑框眼镜。

    “穿上。”安予烁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顺手把一件和她同款但码数更大的深蓝色外套塞给他，“帽子围巾戴好，眼镜也戴上。”

    “Annie……”他试图挣扎，拎起那顶雷锋帽，表情一言难尽，“这个……是不是太夸张了？我保证戴好口罩帽子……”

    “你保证？”她挑眉，镜片后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权至龙xi，请问你哪次私下出行被拍到，不是因为对自己的伪装技术过于自信？”她毫不留情地戳穿，“要么帽子压不住发色发型，要么衣服款式出卖你，要么就是走路姿势太GD。想安安静静买个东西，就按我说的做。”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权至龙哑口无言。

    瞄着眼前全副武装的女人，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套上那件臃肿的羽绒服，顶起一脸生无可恋扣上毛茸茸的雷锋帽，又胡乱把自己塞进厚围巾里，末了才不情不愿地架上那副土气的眼镜。

    镜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身材中等气质全无、仿佛刚进城的憨厚青年。安予烁上下审视了他一番，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走吧。”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麦穗已坐在一辆黑色SUV驾驶位。车子驶出地库，汇入车流。

    目的地是位于浦东新区的一家大型高端进口超市。

    圣诞节前夕，卖场里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人流比平日多了不少。

    安予烁推着购物车，权至龙则像个好奇的大型挂件跟在她身边，只露出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观察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周围的人群。

    走了一段路，权至龙回头想找麦穗，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麦穗xi呢？怎么不见了？”

    “她就在附近。”安予烁头也不回地说。

    他不信，又四处张望，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搜寻。

    然而，无论他如何仔细辨认，那个深灰色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连半分存在过的痕迹都捕捉不到。

    “别找了。”她正仔细挑选着装饰彩球，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就凭你，想找到麦子姐藏在哪，再练十年都难。”

    他终于收回视线，凑近她耳边，声音隔着围巾显得闷闷的，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Annie，你到底从哪里找到麦穗xi这样厉害的人的？我也好想要一个这么全能的助理！”

    她瞥了他一眼，唇角微弯：“麦子姐只有一个。”

    他们选购了一棵大小适中、枝叶饱满的诺贝松圣诞树，填写好地址由商家负责送货上门。又精心挑选了几颗造型别致的松果，还有亮晶晶的雪花挂饰和彩灯。

    “那个！那个星星好看！”权至龙指着货架上一个设计独特的银色镂空树顶星。

    安予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点点头：“嗯，是不错。”

    付款时，他坚持刷了自己的卡，美其名曰「住宿费」。

    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她面对眼前包裹严实、推着满满一车圣诞物品的两人，特别是那个戴着奇怪雷锋帽和超大围巾的高个青年，眼里充满了好奇，但并未认出他们。

    权至龙在围巾后郁闷地想，这身装扮大概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结完账，麦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帮着将物品搬到车上。

    “麦穗xi，你这功夫……”权至龙边搬货物边感叹。

    麦穗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圣诞树在傍晚准时送到了公寓，被安置在客厅落地窗边最显眼的位置。

    拆开装饰品的包装，厅里瞬间铺满了缤纷的色彩。权至龙显得异常兴奋，像个大孩子一样，指挥着如何挂彩球、绕彩灯。

    “这个红色的挂这边！对称一点！”

    “灯串要绕得均匀，不能打结！”

    “那个雪花！挂在靠窗的枝头上！”

    安予烁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手上动作却很配合。

    她负责那些需要细致和平衡感的装饰，比如树顶的金星，她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直到它稳稳地矗立在最高点，在透过玻璃的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忙碌了近一个小时，一棵华丽而温馨的节日树终于呈现在眼前。

    权至龙迫不及待地插上电源开关。

    瞬间，无数暖黄色的小灯泡如同星辰般亮起，柔和的光辉在翠绿的松枝间跳跃闪烁，将整个大厅角落映照得温暖而梦幻。

    缤纷的彩球、银色的彩带、可爱的挂饰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晕。那颗金色的树顶星，在最高处散发着安静而恒定的光芒，仿佛为这个小小的节日宇宙加冕。

    “完美！”权至龙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手。

    安予烁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静静地端详着这棵突然闯入她私人空间的、过于热闹的树。暖黄色的亮光映在她沉静的眸底，像落入深潭的星子。

    她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紧绷的肩线似乎也在这片暖意中悄然放松了几许。

    就在这时，权至龙像是变魔术一样，从沙发后面拎出三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盒子大小不一，用质感极好的深蓝色和银色暗纹包装纸包裹着，系着同色系的丝带，看起来低调而考究。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松树根部。

    安予烁的视线落在那三个盒子上，微微一怔，旋即转向权至龙。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她，眼底映着树上闪烁的光泽，盛满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点点邀功的狡黠，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Merry Christmas Eve, Annie.”他笑着说，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黄浦江对岸的外滩万国建筑群已亮起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流淌成一条光河。平安夜的申城，繁华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