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日,京畿道的Dolce Vita山庄浸在雪后初霁的冷冽里。窗外积雪压弯松枝,阳光在雪地上跳跃,室内暖气却烘出融融暖意。
权妈妈精心烹制的年糕汤、烤牛肉和各式小菜的香气仍在空气里萦绕,权至龙正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韩式煎饼。
权达美慢条斯理地喝着大酱汤,眼风扫过心不在焉的弟弟,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权爸爸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起身理了理开襟毛衣:“前厅还有点事,我去看看。”说完,便步履轻快地走向前厅,准备接待新年第一批入住的游客。
餐厅里只剩下姐弟俩。权至龙立刻丢开叉子,毫无形象地陷进客厅的沙发里,长腿随意搭在矮凳上,刚吃过午饭的饱足感让浑身骨头都透着懒洋洋的劲儿。
他摸出手机解锁,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备注依旧是略带距离感的「27层住户」。
WeChat视频请求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通。
画面那端出现的景象截然不同。背景是简洁冷硬的现代办公环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申城陆家嘴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
安予烁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穿着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羊绒衫,正低头在一份摊开的文件上签字。冬日的晴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至龙?”她清冽的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即使被打断工作,也没有半分不悦。
“Annie!新年快乐!”权至龙的声音霎时染上了热度,笑容灿烂得晃眼,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在工作室?今天元旦还忙?”
“元旦快乐。”她合上文件夹,放下钢笔,将手机拿近了些,“还好,在处理文件。吃午饭了吗?”
“内,跟家人一起,吃得超饱。”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直接瘫成软泥状,只留脑袋在摄像头前,“你吃过了没?”
“早用过了。”安予烁轻笑出声,“刚吃完就躺平?权先生,你身为顶级偶像的自觉呢?”她微微歪头,眼中闪动着促狭的光,“腹肌还在吗?”
这调侃精准踩中某人自恋又敏感的神经。他下意识吸了口气挺直腰背,嘴上却开始耍赖撒娇:“呀!安予烁!你这是在嫌弃我吗?”他故意压低声线,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凑近镜头,“那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那种浑身硬邦邦肌肉的男人?”
她端起手边的骨瓷杯抿了口温热的枸杞茶,慢悠悠地开口:“我不喜欢肌肉男。”她顿了顿,看着对面倏地亮起来的眼睛,才慢条斯理地补充,“但是呢,我很欣赏身材匀称、线条流畅好看的男人。”
“那我就是啊!”权至龙顿时精神抖擞,手指戳了戳自己胸口,一脸「舍我其谁」的理所当然,“比例完美,线条流畅,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标准答案就在你眼前!”
“扑哧——”安予烁终究没绷住,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厚脸皮宣言和刻意展示的姿态彻底逗乐,连日审阅报表的紧绷感似乎都松了几分。
她抬手虚掩了下唇,眼波流转间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嗔意:“权至龙xi,你的字典里是不是没有「谦虚」和「害臊」这两个词?”
她的娇嗔,明媚生动,看得权至龙心头发痒。
“在你面前要那些干嘛?”他索性又往前贴了贴,鼻尖几乎要碰上手机屏,用压得更低的嗓声诱哄道,“那……Annie,你喜欢吗?嗯?”目光灼灼,写满毫不掩饰的期待,像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半秒。权至龙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噗——”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充满嫌弃的喷笑声在权至龙身边响起。
一直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假装看杂志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权达美,实在受不了自家弟弟这副腻歪到令人发指的模样。她放下杂志,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夺过了弟弟手里的手机!
“嗨!Annie!Happy New Year!”权达美咧嘴笑得格外爽朗,完全无视了旁边弟弟骤然黑如锅底的脸色和抗议,“别理这个幼稚鬼!他在家就这德性,黏糊起来没眼看!”
“Happy New Year!达美欧尼。”安予烁看着画面里权达美放大的脸,以及背景里权至龙气急败坏伸手来抢手机的动作,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麦穗拿着一份文件夹走了进来。
“烁烁,凌总那边刚传真过来的文件,需要你过目签字。”麦穗的话音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了过来。
“好,放这里吧。”安予烁对麦穗点点头,随即看向镜头,“抱歉,达美欧尼,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尽快处理,先挂了。”
“啊,理解理解!你忙!下次聊!”权达美爽快地挥手。
“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声好,再见。”
“Annie!等等!我……”权至龙「我」字刚出口,视频通话已被切断。屏幕闪烁一下,跳回聊天界面,只剩下他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权至龙瞪着把手机得意洋洋丢还给自己的姐姐,垮下了俊脸,像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怒那!你干嘛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没看人家有正事吗?”权达美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戳了戳弟弟的胳膊。
道理谁都明白,可权至龙心底的那点委屈像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压下去又冒上来。
他赌气般把手机扔向姐姐,权达美眼疾手快地接住,随手放到沙发上:“至龙,予烁不是你之前那些召之即来的小女友,作过头小心直接出局。”
权至龙撇撇嘴,「出局」二字像根小刺,在他心尖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驳——
“你们姐弟俩吵吵什么呢?”
厨房门推开,权妈妈端着水果出来,刚好听到最后两句,视线在儿子脸上逡巡一圈,开口道:“至龙啊,你和Annie现在…是在交往吧?”她顿了顿,语气是认命的豁达,“虽然又是外国人,不过Annie那样的好姑娘,偶妈也没话讲。”
权至龙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旁边的权达美已经抢先一步,幸灾乐祸地替他大声宣布:
“偶妈!您想多啦!您儿子倒是想跟人家Annie谈恋爱,可惜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还没追上呢!”她特意加重了「没追上」三个字,换来自家弟弟一记眼刀。
权妈妈闻言,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儿子,眼神变得无比认真:“莫呀?还没追上?至龙啊,这次你可要好好用心!Annie那样的孩子,人品、才华哪一样不是顶顶好的?如果连她都不能让你定下心来……”她摇了摇头,下了个让自家儿子头皮发麻的结论,“那你啊,就真得做好当一辈子老光棍的准备了!”
“哈哈~~”权达美毫不客气地爆笑出声,苹果渣差点喷出来,指着弟弟,“听见没?老光棍预备役!”
权至龙被母亲和姐姐双重打击,脸上有点挂不住,反击的利箭立时上弦:“偶妈!比起担心我可能要当光棍,您还是先操心您的好女儿吧!”他指向笑得前仰后合的姐姐,“怒那都三十代的人了!一点恋爱的苗头都看不见!我这好歹还有希望呢!”
一击命中!权妈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炮口瞬间调转:“达美啊!至龙说得对!你今年都31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是该抓紧了!眼光别那么挑,遇到合适的……”
权达美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被这突如其来的集火打得措手不及。她狠狠剜了权至龙一眼,后者正得意地冲她挑眉。
“偶妈!”她赶紧打断母亲的唠叨攻势,战术性揉着太阳穴:“阿一古!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头昏脑胀的,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赶紧去补个午觉!你们慢慢聊哈!”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阵风一样冲出了客厅,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怪兽在追。
权妈妈的目光还没来得及重新聚焦回儿子身上,权至龙立刻有样学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啊——我好像也有点困了……偶妈,我昨晚上没睡好,也要回房躺一会儿!您也休息休息!”
说完,他迅速抓起手机,动作敏捷地翻身下沙发,趿拉着拖鞋,「嗖」地一下也溜得没影了。
留下权妈妈独自坐在客厅,看着两个不省心儿女消失的方向,再看看茶几上几乎没动的果盘,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在空荡的客厅地板上拉长光影,新年的第一天就在这微妙的家庭氛围中悄然滑过。
然而,属于权至龙的悠闲时光,像融雪般消逝。元旦的热闹气氛如同窗外短暂的阳光,很快被繁忙的日程驱散。
权至龙仿佛被上紧了发条。Bigbang的日本巨蛋巡演正式进入收尾阶段。
1月3日,他独自一人飞抵寒风凛冽的日本札幌,为组合次日在札幌巨蛋举行的演唱会进行紧锣密鼓的彩排。舞台的灯光炙热,音乐的鼓点震动着冰冷的空气,他全情投入,汗流浃背。
三天后,演唱会落幕的余温尚未散尽,他又风尘仆仆地降落在仁川机场,墨镜口罩也掩不住眉宇间奔波的疲惫。接机的粉丝热情如潮,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眼的白。
未及休整,1月11日,再度启程奔赴大阪,为京瓷巨蛋的下一场盛大狂欢做最后的排练打磨。
通告、杂志拍摄、综艺录制……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在飞机舷窗外的云层与不同城市璀璨的夜景中飞速流逝。
几乎在同一时间维度,数千公里外的申城,安予烁的世界同样高速运转,不曾停歇。
汤臣一品29层的主卧书房,灯光常亮至深夜。宽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摊开的并非剧本,而是一份战略概览报告。这份报告,连同其他需要董事长最终审阅的年终文件,正静静躺在案头。
文件抬头处,「星火生态集团」的LOGO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报告扉页上,执行总裁凌霞的签名力透纸背。
星火生态集团,前身为安予烁于2011年3月在港城秘密创立的离岸公司「星火资本」,经业务拓展与战略升级,现已发展为横跨金融科技、文化消费与产业投资三大领域的综合性商业体。
凌霞——那个被八岁安予烁从泥泞中拉出的女孩——如今作为集团CEO,不仅是安予烁最锋利的资本之刃,更是她绝对信任的代理人。
凭借华尔街淬炼出的锋芒,她将安予烁通过隐秘信托注入的资本,在金融市场的波涛与实体产业的棋局上精准落子。
近三年来,她为安予烁无声地开疆拓土,构筑起常人难以想象的商业版图。
安予烁深谙用人不疑之道,除非涉及根本战略,极少干预凌霞的日常航向。这份信任,在元旦当日以三年分期授予3%集团股权的激励形式,得到了更深的锚定。
而属于公众视野的安予烁,行程表同样紧密。
1月17日的申城浦东国际机场,安予烁步履如风,麦穗提着轻便的登机箱紧随其后,两人均是一身利落的深色羽绒外套,低调穿行于VIP通道。
目的地燕京,2014春节联欢晚会的号角已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