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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彼岸与钟声

    2014年1月30日,除夕夜的燕京被零下十度的严寒包裹。央视演播大楼的后台却热火朝天,各类通道交错如迷宫,混杂着脂粉香气、盒饭味道和此起彼伏的调度指令。

    安予烁的独立休息室是这喧嚣洪流中的一方静岛。

    此刻的她,已完成了最重要的舞台妆造。嫩绿色的改良旗袍妥帖地勾勒出身形,乌黑的长发被精心盘起,发顶正中固定着一顶以红山茶为主、辅以绿叶的极简中式发冠。珍珠流苏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款款晃动,衬得她沉静如画。

    为了保持妆面完美,她并未捧着保温杯,而是用一根细吸管小心地啜饮着温热的红枣枸杞水。

    手机在桌角轻震。点开,是权至龙的WeChat消息。

    【25层住户:除夕快乐,Annie!还在后台候场吧?状态如何?】

    几乎同时,另一个熟悉的头像也跳动起来。

    【知恩:欧尼!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更幸福更闪耀哦!(撒花emoji)春晚fighting!】

    她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指尖轻点回复:

    【安予烁:嗯,妆发都好了。状态不错,除夕快乐,至龙。】

    【安予烁:知恩呐,新年快乐!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还有……老规矩,帮我给Kakao群里的大家发个祝福吧。】

    【知恩:阿拉索!交给我!欧尼放心演出!】

    Kakao群组「20130818」很快便热闹起来:

    【IU:Annie欧尼让我转达:祝各位新春吉祥,福暖四季,顺遂安康!PS.她正在春晚后台奋战,网络受限无法发送KakaoTalk消息^^】

    权至龙看着群内瞬间被「Annie女神新年快乐!」、「期待今晚舞台!」刷屏,眼神微动,犹豫片刻,最终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熟悉的铃声在休息室响起。安予烁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略一迟疑,接通了视频。

    画面晃动几下,映入眼帘的是权至龙放大的笑脸,背景是熟悉的汉南洞别墅客厅。他身后,权爸爸、权妈妈和权达美都凑近手机,漾着温暖的笑容挥手。

    “阿宁哈赛哟!予烁!新年好”权达美热情地挥着手,「新年好」三字还特地用了中文。

    权爸爸、权妈妈略带拘谨地朝着视频里的安予烁挥手,用生涩的中文喊着「新年好」。

    “伯父伯母除夕快乐!达美欧尼除夕快乐!”安予烁也隔空打招呼。

    “Annie啊!”权至龙的带笑的呼唤穿透屏幕,“看!为了今晚看你,我们家特地开通了央视国际频道套餐!现在全家都在电视机前守着呢!”

    安予烁被这阵仗逗笑,眉目舒展:“哦?那至龙你看得懂吗?”

    “画面好看就行!”他答得干脆,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反正我们主要是在等你出场。”说着,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她一圈,继续道,“今天这身打扮真的很适合你,特别有华国味道!”

    “扑哧——”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梨涡浅现,“能得到权大艺术家的肯定,倍感荣幸!”

    她的配合反而让权至龙神色微赧,连忙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轮到你出场?”

    “倒数第二个节目。”安予烁抬腕看了眼表盘,“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那时韩国都快凌晨一点了吧?太晚了,伯父伯母……”

    “没关系没关系!”权妈妈连忙摆手,“等你!我们精神很好!”权达美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

    “至龙说你是压轴的好戏,再晚也值得等。”权爸爸难得地开口补充了一句,用温和肯定的长辈口吻说道。

    一股暖流无声地滑过心间。安予烁莞尔:“好,那谢谢大家。”她顿了顿,见权至龙眼神亮晶晶地充满好奇,便主动问:“想看看后台吗?”

    “当然!”他立刻应道,像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安予烁举着手机,成为权至龙独一无二的「云导览」。

    镜头平稳地移动,掠过忙碌穿梭、身着各色演出服的人群;经过堆满道具和灯光设备的狭长通道;在巨大的舞台侧幕边短暂停留,透过缝隙能窥见台上正在进行的表演,震耳的音乐隐约传来。

    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权家其他人也凑在他手机后看得目不转睛。

    等转回安静的休息室,权至龙环视一圈,随口问道:“麦穗xi呢?没陪着你?”

    “让她提前放假回家了。”安予烁将手机重新架好,理了理鬓角,“过年,总要和家人团聚。”

    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不知不觉滑走。

    休息室的门被叩响,外面传来工作人员的提醒:“安老师,还有十五分钟准备候场。”

    “好的,谢谢。”她应声,转向通话界面,“至龙,伯父伯母,达美欧尼,我要去准备了。”

    权达美立刻双手合十:“Fighting!我们守着电视!”

    权妈妈也笑着点头:“别紧张,肯定很棒!”

    权至龙的目光穿过屏幕,像温热的掌心拂过她眉梢:“等你惊艳全场。”屏幕暗下前,他最后叮嘱了一句,“到家后……报个平安。”

    环形候场走廊的嘈杂被厚重幕布隔成模糊的背景音。安予烁立在转角光影交界处,这里能看到下方舞台侧翼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也能感受到上方观众席隐隐传来的声浪。

    等待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当她穿过走廊走向副台候场时,沿途忙碌的工作人员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目光追随着这抹沉静的春色。

    倒数第三个节目——热闹的民俗杂技《金狮闹春》已近尾声,总控台后方,导播助理紧盯数据惊呼:“安老师候场了!收视曲线抬头了!”

    只见代表收视率的绿线,在经历近四小时晚会后的平缓疲软期后,此刻像被注入强心针,陡然划出一道昂扬的上扬弧线,数字直逼峰值。

    “导儿!破31了!还在涨!”

    总导演果断下令,“各机位准备!特写镜头优先锁定!音响组再确认一次人声通道!”

    震天的锣鼓余音渐歇,满场金狮欢腾的热烈骤然收束。主持人清亮喜悦的声音穿透阻隔,响彻全场:

    “……当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当团圆的喜悦洋溢在每一盏灯火里,我们渴望一份温暖,一份如同大地回春般的希望!接下来,让我们跟随清泉般流淌的歌声,去拥抱那份扑面而来的盎然春意!有请——青年演员安予烁,为我们带来歌曲《春暖花开年年好》!”

    舞台灯光暗下,只余几束追光如月华流淌。冰屏如水墨画卷徐徐铺展:冰雪覆盖的青石巷,檐角的冰棱折射晨光。

    在这片墨色氤氲的静谧中,安予烁的身影自分开的中央大幕步入光中,嫩绿色的真丝旗袍,如水般包裹着玲珑身段。

    立领斜襟,勾勒出纤长优雅的颈项;中袖设计,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臂。

    裙摆并非传统直筒,而是别出心裁地做了鱼尾式处理,行走间如碧波轻漾,步步生莲。

    她站在光里,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春日棠。不笑时,那份沉静温婉的气度,恰似旧时画卷中走出的大家闺秀,宜室宜家;唇角微扬的刹那,眼波流转间绽放的明媚生动,又似庭前芍药,占尽春色,国色天香。

    千家万户的荧幕上,女子亭亭而立,未语先含笑,目光清澈投向远方,穿透镜头,直抵万家灯火。

    前奏响起,是清越如溪流的古筝拨弦,间以悠扬的竹笛点缀,瞬间涤净了方才的喧嚣。

    她执起话筒,清冽的嗓音宛若初融的雪水,浸着沁人心脾的甘甜,流淌开来:

    「冰雪吻过青石巷/溪水把晨光酿成糖」

    水墨晕染、冰雪消融的动画栩栩如生,晶莹的水珠沿着虚拟的青石缝隙滴落。她吐字清晰圆润,将「吻」字的轻柔、「酿」字的绵长处理得恰到好处,画面与演唱完美交融。

    「新泥托起燕子掌/衔朵云影补旧窗」

    导播切到特写。她纤白的手掌在身前微微摊开,指尖轻抬,仿若真有一只衔泥的春燕掠过掌心。

    与此同时,如淡墨勾勒的燕子在冰屏翩然翻飞,衔来一片云影修补斑驳的木格窗棂。

    她眉眼间温柔的笑意,若窗外初探的春杏。步履轻移,身姿摇曳间,发冠上的红山茶在顶灯下娇艳欲滴,翠叶鲜亮夺目。

    「柴门推开胭脂浪/桃枝勾破冬的残帐」

    冰屏之上,墨色基底陡然绚烂,大片胭脂色桃花如浪潮汹涌绽放,瞬间冲破象征寒冬的灰暗帷幔。

    她的歌声也随之注入一丝明媚的活力,「推」字带着豁然开朗的爽利,「勾破」二字则透着俏皮的灵动。

    「柳哨吹醒打盹的塘/涟漪牵着纸鸢晃」

    笛声似柳哨,她侧首,指尖轻点虚空,耳畔珍珠流苏随之悠悠摇曳。

    舞台上空,平静的池塘泛起圈圈涟漪,一只彩绘的燕子纸鸢随风而晃。

    积蓄的情感在副歌处喷薄而出,旋律变得昂扬而温暖:

    「你看那春暖花开年年好/门前溪流洗亮欢笑/阿婆晒着蓝布袄/ 炊烟写着 岁月静好」

    她手臂舒展地指向远方,引领所有人的视线。

    池塘化作溪流潺潺,阿婆在院中晾晒靛蓝的土布衣裳,袅袅炊烟在黛瓦白墙间升腾,勾勒出「岁月静好」四个行云流水的墨书大字。

    导播适时切到观众席全景,无数张面孔洋溢着被歌声感染的满足与温暖。

    「你看那人间烟火岁岁绕/竹椅摇着童谣慢慢摇/碗里米香飘过桥/日子在掌心发着酵」

    唱腔里溢满对平凡生活的珍视与眷恋。她眼睑轻垂,沉醉在那碗飘香的米饭和悠远的童谣里。

    画面切换成夕阳下的石拱桥,晚归的农人挑着担子走过,竹椅在农家小院徐徐摇晃。

    舒缓桥段好似春日午后的微风,平添了几分市井烟火气的活泼叙事感,生活的闲适与趣味,娓娓道来:

    「杏花雨沾湿赶集筐/货郎摇鼓叮当响」

    古筝轮指似淅沥雨声,竹笛跳跃如清脆鼓点。她脚步轻旋,裙摆漾开,似在避让沾湿的箩筐,又好奇地侧耳倾听那远去的鼓声。

    杏花如雨飘落,货郎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身影渐行渐远于烟雨长卷中。

    「风筝线缠住夕阳/故事在枝头又长一晌」

    唱腔揉入了一丝慵懒的惬意和时光悠长的回味。

    她仰头凝望,燕子风筝扶摇直上,最终被绚烂夕阳温柔缠住。画面定格,水墨晕染的枝头,恍若挂满了待讲的新故事。

    尾声来临,旋律变得空灵而温暖。

    一队身着鹅黄色传统服饰的孩童,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悄然出现在安予烁身后台阶上。纯澈稚嫩的童声合唱宛如天籁,悠然响起:

    「燕子说梁上巢暖洋洋/溪水说石头在发烫/桃花瓣落进青瓷碗/春的味道是姥姥熬的汤」

    安予烁转身,屈膝含笑与孩子们平视。她柔缓抬手,随着童声的节奏,掌心向上,恰似接住了飘落的桃花瓣,又似捧起了那碗热气腾腾的春天。

    巨大的青瓷碗装满清汤,粉嫩的桃花悠然飘落,融于水中。整个舞台笼罩在一片温暖、祥和、充满生机的春日光晕里。

    歌声余韵袅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安予烁牵着孩子们的手,面向观众席和和代表着电视观众的摄像机,深深鞠躬。短暂寂静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演播大厅,经久不息。

    冰屏定格在「春暖花开年年好」的水墨题字上。

    “谢谢予烁!真是唱到了我们心坎里!”主持人们快步上台,朱君站在安予烁身侧,语速稍快却热情洋溢,“予烁,此刻站在春晚的舞台上,有什么新年祝福想对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

    她执起话筒,清冽的声线经过演唱的润泽,更添几分温度,清晰地传递到亿万观众耳中:

    “首先感谢大家的支持。能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借由这首歌传递一份春的暖意,是我的荣幸。”

    她的语调轻扬,眼中盛满对未来的期许:

    “新的一年,愿所有的奔波,都能抵达温暖的港湾;愿所有的牵挂,都化作咫尺的团圆;愿所有的汗水,都浇灌出属于自己的花团锦簇。”

    “愿我们都能像歌里唱的那样,在寻常巷陌的烟火气里,在掌心紧握的平凡日子里,找到那份「岁月静好」的真意。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春暖花开,岁岁年年。”

    她双手抱拳,盈满真挚温情地说道:“予烁在这里,给您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说得好!”主持人朗声道,随即看向全场和主摄像机,充满仪式感,“亲爱的朋友们……”

    五位主持人开始为零点倒计时控场: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现场的朋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让我们一起倒计时!迎接崭新的甲午马年!”

    “十!”

    “九!”

    安予烁站在主持人身边,笑容明亮,随着全场山呼海啸:

    “八!”

    “七!”

    ……

    “三!”

    “二!”

    “一!”

    “过年好——!”

    零点的钟声在欢呼与沸腾的声浪中准时敲响!金色的纸屑与彩带如瀑布般从穹顶倾泻,瞬间淹没了舞台,也淹没了那抹嫩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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