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漾自然也注意到了崔明豫的目光,她一时语塞,“请崔将军移步。”
崔明豫这次倒是没有再为难她,他直接转身走出内屋,只是走得时候目光略带同情。
于漾的外屋被她改成了书房,崔明豫随手从书柜里抽出本书。
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策论,一张纸从书里掉出,崔明豫刚打算捡起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纸来。
来人正是于漾,崔明豫见她来了把书拍在桌案上,不再浪费时间道:“东阁大学士于漾接旨。”
“臣接旨。”于漾说着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崔明豫把秘旨交给于漾,于漾起身就立马赶客:“多谢崔将军跑一趟,今日不宜多留崔将军,望将军恕下官怠慢之罪,等到他日下官定当答谢将军。”
崔明豫要拿桌上茶壶的动作僵在半空,他斜睨于漾一眼,阴阳怪气开口道:“于大人这话说的比唱的好听,从本将军来这迄今为止可是连一口茶都没捞着。”
于漾放下秘旨,很识趣的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道:“崔将军请。”
“凉茶?”
崔明豫一摸上杯壁就被凉的直皱眉,堂堂大学士怎么能过的这么寒碜。
发烧没人照看也就算了,就连这茶凉了都没人来换。
“崔将军见谅,今夜只有凉茶了,崔将军若不喝就给下官吧。”于漾觉得崔明豫是嫌弃茶凉了不想喝 ,索性就伸手去拿茶盏。
崔明豫躲过她来拿茶盏的手仰头将凉茶一饮而尽,低头就瞧见于漾眨眼探究的看着他,他奇怪开口问道:“于大人看什么?”
“没什么,下官还以为崔将军打算摔茶盏呢,今夜的崔将军下官总觉着少了些什么。”于漾老实回答道。
崔明豫问道:“少了什么?”
“少了些想生啖下官之肉的恨,还真有些不习惯。”说这话时于漾脸色未变,仿若谈家常一般。
崔明豫倒茶水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浇到裤子上,他握茶壶的手一紧,额角青筋突突的跳。
他真是和于漾八字不合,于漾才说两句话,崔明豫就已经气的磨牙。
他忍着把茶壶里最后一点凉茶喝完后才跳窗离开。
于漾等崔明豫走后才打开秘旨,上面的内容和于漾所料相差无几,于漾看了几眼就将秘旨收起来。
天将刚刚亮时,屋外就传来琮墨的声音,“主子,卯时该上朝了。”
于漾疲惫的放下笔杆走出屋子,琮墨送于漾到于府门口把一盒糕点塞到于漾怀里道:“主子路上吃。”
于漾钻进马车后就合上眼休息,到皇宫时马夫来叫她。
于漾一睁眼一双眼里布满红血丝,倒是把来叫她的马夫吓了一跳。
“于……于大人,您这这,您的眼!”,小厮语无伦次的说道。
“无碍。”于漾说完就走下马车。
两年布局就看今天了,于漾得保证让太后把她当做北地的眼线,如此她才能有机会斩断太后在北地的手眼,于漾抬头看向眼前的金銮殿。
太后与圣上两个全天下身份最尊贵最亲近的人此刻却斗得你死我活,党派之争一朝站错即是死,但生在人世间谁最后的结局不是死呢。
不过是败者先胜者死,只不过胜者一角千百年来都是人人相争的,谁都想当胜者于漾也不例外。
于漾抬脚打算走进金銮殿,袖子突然被人一扯,回头就见到于清源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
于清源面露惊慌道:“这次!这次你绝对不能再说话了听到没?!”
于漾退后一步,随后面无表情的看向于清源,“你打算用什么堵上我的嘴?是白凌,还是说……,哦,我都忘了,我现在是朝廷命官,官位还比你高,你又怎么可能能堵上我的嘴呢?”
“于漾!你给我住嘴!”于清源面色铁青的低喝道。
朝会已经快要开始,于漾不再理他转身走进金銮殿。
“今日可有要商议之事?”高位上的帝王问道。
底下窃窃私语倒是没人站出来 ,在府内“调养”两日今日刚回来的江首辅站出来道:“臣以为出兵北伐一事的决定下的过于草率,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皇帝和太后的脸色皆是一变,江首辅这话无疑是在打二位的脸。
江首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说道:“大康内忧外患,北羌已被崔将军赶出黄塞河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现下解决大康内忧才是重中之重。”
“圣上是大康的天子,是大康百姓的天,圣上方要做出了正确的决策啊。”
皇帝沉默不语,江首辅乃当今圣上之师,大康极其重视尊师重孝。
江首辅不是于漾,皇帝让江首辅不说话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呆在府里不必来上朝。
而江首辅又是个耿直的人,每每在朝堂上进谏都不顾及圣颜,若非皇帝念及旧情以江首辅如此性格早死了不之几回了。
皇帝现下没说话就是不想直接和江首辅起冲突。
“江首辅,您说圣上是天子,是大康的百姓的天,那又为何偏偏把黄赛河四地的百姓漏算,难道在首辅眼中黄赛河四地的百姓不算大康的百姓?”崔明豫站出来说道。
“崔将军真是长了张好嘴,老臣何实说过这话?”江首辅反驳道。
“蛮羌野心勃勃,他们就像一群饿狼徘徊在黄塞河外,江首辅说内忧,那么请问首辅是否还记得黄塞河芪邙是大康第二大粮仓?若此战不打,江首辅是打算让芪邙百姓边提防着匈奴边种粮?”
“一但他们突破黄塞河占领芪邙,这失了芪邙粮仓的罪名江首辅可担的起?”崔明豫问。
江首辅面色不虞,开口道:“可笑!就算这仗让崔将军打,崔将军也不见能赢,崔将军可别浪费那一千兵去送死!”
“那是江首辅不会打仗才觉得这仗赢不了。”崔明豫拳头紧握。
“江首辅说得不错,再者芪邙背靠黄塞河却连知府一职都还空缺着,若要打仗芪邙一地的防御崔将军该又如何安排?”于漾插嘴道。
江首辅与于漾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句弄的崔明豫插不上嘴。
“放肆!朕圣旨已下你们是打算抗旨不成!江首辅觉得人不够?好!兵部再拨五千人,没有知府那就派人去,难道偌大的王朝还找不到一个人?”龙椅上的帝王发怒了。
顿时百官跪地,太后在皇帝说话的瞬间就看向皇帝,“颂儿消消气。”
“陈尧!”皇帝道。
“臣在。”陈尧走出。
“你即刻去芪邙担任知州一职!”
太后脸色一变,陈尧是先皇留给皇帝的老臣,如若派他去,自己在北地的眼线很快就会被他斩断。
太后眼神扫向于漾,于漾作为江首辅之徒算得上是皇帝的人,她去芪邙就等于被踢出了局,江首辅还少了一个得意学生,派她去再合适不过了。
太后看向于漾的眸色沉了沉,她现下究竟是个忠臣还是个包藏逆心的逆贼呢,三年前,江首辅命令于漾跪在府门前一天一夜,此等折辱哪个少年人能忍得了?
她不信于漾和江首辅之间没有生出一点嫌隙。
太后的眼神从于漾身上落到于清源身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就算没有嫌隙又如何,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的血脉哪是那么好分离,只要于清源还在她手里,她就不怕于漾背叛。
太后抢在陈尧开口前道:“颂儿莫不是忘了陈尧身居要职,不如让王明轩担任芪邙知府一职吧。”
王明轩是太后的人,皇帝必定不会答应让他去的。
果然,皇帝没有犹豫就开口道:“母后,王明轩上任才半年,恐担不起芪邙知府重职。”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大康就找不到一个人才?”太后苦恼的轻叹了一口。
突然太后的眼睛无意间看到跪在地上的于漾,她眼睛一亮。
“颂儿,不如让于漾担任芪邙知府一职吧,于漾原本的职位可让江首辅再挑选一人代替,她在江首辅手下学习三年,上任四年可谓是经验十足,区区芪邙知府不成问题。”太后说道。
于漾猛地抬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看向太后,她的手无意识攥住官袍。
江首辅的脸色一变,他张口,“圣上……”
皇帝无视江首辅道:“的确没有比于漾更合适的人了,就让于漾担任芪邙知府一职。”
“崔明豫三日后立即前往黄塞河,于漾五日之内动身前往芪邙任职。”
圣上开口了,再不情愿也得答应,两人一同道:“臣接旨。”
自从三日前那次朝会之后崔明豫和于漾两人就一直没有见面,崔明豫忙着整理军队,而于漾忙着交盘。
再次见面是在崔明豫要出发的那日,于漾靠在梨花楼的窗户上,楼下是黑压压走去城门的军队。
于漾没有在看军队而是在看一个刚走出梨花楼的人,见他转入拐角后于漾才收回视线。
她要关上窗户的手一顿,楼下崔明豫不之何时发现楼上的于漾,此刻正抬头看她。
“崔将军。”既然看着了也不能装瞎,于漾礼貌的打招呼。
“唉,都这个时候了,于大人还有心情喝花酒。”崔明豫身边的近卫芃愈压低声音道。
“快活不了两天了,不得好好享受享受。”崔明豫道。
“走!”崔明豫勒马,军队缓缓向前走去。
一包东西从梨花楼上扔下来砸到崔明豫怀里,崔明豫抿唇抬头去看于漾。
“崔将军,梨花楼新出的糕点,下官请崔将军尝尝,祝将军凯旋。”于漾笑眯眯的说。
于漾今日穿了身靛蓝长袍,外头还披了件狐裘,半张脸埋进了狐裘里,露出一双狐狸眼正专注的看着崔明豫。
这张脸无论崔明豫看上几遍都觉着是男生女相,要不是于漾有喉结崔明豫还真得怀疑她是不是女子扮的。
“你……”崔明豫刚吐出一字,脸色就变了。
梨花楼上,有人扑到于漾身上,女人嘴叼一只高足琉璃杯要喂于漾酒。
于漾一只手扶住女人的腰,身子微微下蹲,甜酒入口,她顺手把窗关了。
楼下的崔明豫脸彻底黑了,他拉马道:“走!”
崔明豫走的第二日于漾也出发前往芪邙,越往芪邙走天就越凉,于漾把手伸出马车外,雪花落到手上。
“主子,在过两日就到蕲州了,看这天蕲州要比这地方还冷啊。”琮墨说道。
从瑞都出发去往芪邙已经有一月半,于漾在上路的没几天就病了,风寒一直未见好转。
坐在马车里也不大舒服,于漾掀起车帘打算出去。
“咚”,木箭射到车舆上,于漾拉车帘的手指一顿 。
远出山头上冒出几个人了,箭快速飞来。
琮墨一把拔出剑大喊道:“有刺客!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