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恭让吃瘪的事,被李墨带到牢中转述给公主听。
李墨给公主送上最新的取暖用品,带来最新的呈报,缓声道:“谢恭让如此咬着殿下不肯放,在陛下面前说话这般口无遮拦,像是受人指使,否则他绝不敢如此大放厥词。”
“说的是。”李墨正与公主说话,天牢中又来了两个人,陈博闻和顾平西走了进来,陈博闻接话道,“我祖父为此还夸了焕之兄,说他乃猛虎出世。”
旁人不知个中缘由便也罢了,偏偏在座几人都知道此事经过,户部尚书陈大人这句夸奖,就变得微妙起来。
公主从呈报中抬头看了一眼陈博闻,陈尚书阴阳人真是有一手。
陈博闻笑眯眯地看着公主。
公主将呈报放下,望向站在一旁的顾平西,问道:“你不是说回京之后去边关看看你父亲?为何还没走?”
顾平西没来得及说话,陈博闻便斟着茶替他答了:“他不放心您,非要等您出了天牢再去边关。”
公主将手中呈报递给顾平西,示意他看看:“我看了最近送来的军报,碎叶、天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大约不会打起来。”
顾平西不跟公主客气,他确实非常想知道现在边关的情况,遂拿起呈报仔细研读。
公主在天牢中已经待了数十日,回京之后许多事尚来不及追究,此时便说起了宋稷和秦良玉。
“秦良玉现在在哪?”
李墨和陈博闻对视一眼,李墨道:“秦姑娘回了社真贵人宫中,听说社真贵人染了风寒,秦姑娘放心不下,回去侍疾。”
公主听了未置一词。
陈博闻抬眼瞧瞧公主,而后安慰道:“殿下放心,皇后娘娘没事,王语嫣进了京,正陪在娘娘身边。娘娘暂时腾不出空,来不及见您,等这阵风头过去便好了。”
公主双手扶在座椅两侧,平静道:“我知道,母后暂时没想好怎么见我,我是陛下的亲生女儿,陛下不会真杀了我,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王家是母后的母族,表哥表姐现在才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倾覆之日便在眼前。道理我都明白,你不必安慰我。”
陈博闻干笑几声,不敢接话。
李墨本来坐在一旁煮茶,闻言想了想,走过来道:“殿下,也许娘娘确实没空来见您。我前几日在外听说淑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申斥了。”
陈博闻惊讶,这等私密内宫之事李墨如何知道?
公主抬眼看着他。
李墨继续道:“前几日您被打入天牢,皇后娘娘传出病重消息,隔日淑妃娘娘便被申斥,大皇子身边的曹安与我在街市碰见,打听了您的近况,顺便说了大皇子最近几日心情不佳。”
“唔.....”陈博闻摸着下巴沉吟道,“说起来,我们已经许久不去国子监了,国子监现在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在读书呢.......他可说了为何淑妃娘娘被申斥?被谁申斥?”
李墨摇头:“未细说,大约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
“淑妃已经是四妃之一,除了陛下便是皇后娘娘才能申斥,皇后娘娘病了,恐怕是陛下申斥了淑妃。”顾平西走过来将呈报还给公主殿下,解释了一句,“但总归是内宫,大约是她给皇后娘娘找了什么麻烦。”
几人也不知是何原因,均沉默下来。
不一会陈博闻伸个懒腰道:“不说这些,焕之兄带着孝服进京得了忠义侯爵位,朝中议论纷纷,我祖父说如今朝中青黄不接,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中流砥柱啊。欸......他老人家考虑的事也太多了,为此特地让我来给您带个话,问您明年上朝学政可想好了去哪一部?”
顾平西诧异:“如今才十月,这么早就开始想了?再说公主尚不知何时能出去呢。”
“唔,总归年前吧,总要放殿下出去吃团圆饭吧?”陈博闻估计着道。
公主浅浅翻阅着手中基本呈报,并没有回答陈博闻的问题。
陈博闻与顾平西相互对视一眼,再看李墨,他也深沉地很,陈博闻推了推他。
李墨无可奈何,岔开话题道:“宋世子回京,济宁侯的心病消了一大块。”
李墨这个话题找的不怎么样,陈博闻当即冷了脸,冷哼一声。
公主知道他是因为妹妹与宋稷的婚事不高兴,宋稷回京之后,不仅没有主动去尚书府拜会,更没有与陈萍联系的意思,这傻姑娘还等着他呢。
都是各家长辈决定的事,公主尚记得母后曾说过,不准插手各家内宅之事,她不好多劝,只能再次岔开话题:“三皇子不是也回京了吗?怎么没他的消息?”
这事儿顾平西倒是听说了,他皱了皱眉道:“陛下打算让三皇子抚军,听说最近三皇子在操练兵马,准备前往边关。”
哦?公主意外了一瞬,父皇今年对楚承乾的依仗似乎多了点。
李墨适时补上一句:“皇子们渐大,陛下要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几人都敏锐地沉默下来,不在这个话题上多打转,不论谁做太子,现在拿到明面上来说,都太早了。
陈博闻等人在天牢又陪公主待了一会,然后各自回家。
十月中旬,京城已经进入冬季,屋外冷风瑟瑟,冻人心脾。
及至傍晚,陈尚书自府衙回转,刚进书房,自家孙子便找了过来。
“祖父,今日朝上怎么样?王焕之又骂了谁?”陈博闻端着热茶谄笑着递给自家祖父。
陈尚书刚换下常服,便听自家孙子前后打转打听朝堂事务。
陈尚书笑了笑,端起茶饮了一口,坐到书桌后,满足喟叹一口气,而后道:“好奇心这么重,该让你去御史台才是。”
陈博闻皱皱鼻子嫌弃道:“我才不去,我想去翰林院。”
陈尚书一听便知自家孙子什么想法,闻言嘲笑道:“怎么?还想为相?心思不小。”
陈博闻舔着脸在祖父身边歪缠:“那是,我这是家学渊源,跟别人不一样。”
陈尚书哼笑着拍了拍他脑门,“少出去胡说。罢了罢了,别揪着我衣裳,今日王焕之舌战群儒,算是将整个御史台都骂遍了。那些本想弹劾公主的人,也叫他骂得不敢出头。哼,这小子真是个混不吝。”
陈博闻感兴趣地眨眨眼,让祖父再多说几句。
陈尚书摸摸胡须,面上带着高深莫测地笑意道:“每日攻讦公主已经是某些人的政绩,王焕之那个鲁莽汗,逮谁骂谁,混不讲理,胡搅蛮缠,偏偏陛下袒护他,令众人有理说不清。这倒歪打正着,他与那些御史狡辩,哪是他们的对手,这样正好。以往不见王焕之多聪明,怎么这回这般机灵?”
陈博闻一下子就捏住了脉,他道:“嗐,祖父你不知道,哪是他多厉害,我猜定是他妹妹出的主意。”
“哦?是那位安宁县主?”陈尚书抚了抚胡须,有些意外。
陈博闻大剌剌靠在祖父身边,嬉笑着道:“对,祖父您没想到吧?那位县主可是从京城生生带出去三百石粮食,本事大着呢。”
陈尚书状似恍然点点头。
陈博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焕之兄也挺狠,那么多官吏说得罪就得罪了,今后还不得在御史台黑名单上名列榜首?”
陈尚书笑笑:“怕什么,陛下亲口承认是他姑丈,谁能拿他怎么样。”
陈博闻起身转了一圈,又转回来问:“不过说来说去,祖父,公主到底什么时候能出来?”
陈尚书没有立即回答自家孙子,而是露出了沉吟之色。
陈博闻立觉不对,马上站直了身子探问道:“祖父,难道有了什么变故?”
陈尚书抚掌站起来,在书房中踱步,陈博闻见祖父如此,便知公主的事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可祖父不好多说。
陈博闻急道:“祖父,您不是一向欣赏公主殿下的么,您就告诉我吧,又出了何事?”
陈尚书转过身,瞧了瞧自家少年长成的孙子,沉吟片刻道:“好吧,告知你也无妨,虽然王焕之怒骂朝臣,但也只是替陛下泄愤,不能左右事实。大理寺已经查清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公主殿下所杀三十八位底层官员,虽然各有罪责,但轮不到公主私刑处置。动用私刑,这犯了朝中忌讳,恐怕公主还得受一番磋磨。”
陈博闻不解:“祖父,您的意思是公主还得在天牢待一段时间?”
陈尚书不答,老神在在道:“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陈博闻耐着性子等待了几日,本以为大理寺最终裁决,也就是让公主殿下多关押一阵子,没想到,朝中直接给所有人来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昭武公主被虢夺封号,以代斩首之刑!
而更糟糕的消息是,公主在天牢中被人下了毒,现在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