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辩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谢恭让高声唱曰,然后一步跨到中线上,理袍下拜。

    王焕之看不清陛下的神色,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声音:“谢爱卿,请起。所奏何事?”

    一般朝臣的奏章要经尚书省传达到陛下面前,草议之后再上朝会大议,像谢恭让这样直接在大朝会上奏本,其实有违章制。

    户部尚书陈大人眼皮子掀了掀,沉默不语。

    前头王阁老与杜阁老各站一边,插着手垂目,似乎闭目养神。

    谢恭让毫不畏惧,身为御史中丞,弹劾百官是他的指责所在,因此他底气十足道:“陛下,臣要弹劾昭武公主残害忠良、虐杀百官、强抢民粮。”

    朝中静谧了一瞬。大理寺卿曹睿目光瞥了他一眼,与刑部主事对视,均未说话。

    王焕之冷笑一声,这就来了。

    “有何凭证?”陛下的语调平稳,并无起伏。

    谢恭让像个斗鸡似的昂着头梗着脖子道:“陛下,昭武公主在同州,强抢百姓粮草数石,至百姓生死于不顾,身为一国公主,行此强盗之事,与山野土匪何异?此乃公主在同州所书,强逼百姓献粮凭证,臣绝不敢虚言杜撰。”

    说着,谢恭让拿出当初公主在同州留下的借据,举在手中狠狠摇晃两下,发出哗哗声,数十张借据确有其事。

    这件事王焕之并不知道,但却不妨碍他理解公主的做法,同州的粮食被父亲借走,蒲州渠一破,大批难民涌进同州,如果不想个法子赈灾,定会引起民乱,只是没想到公主会直接抢了富户的粮。

    谢恭让张眉怒目、唾沫横飞道:“公主肆意妄为,视国家法理于不顾,先是砍伤同州富户,后又强抢粮食,致使同州百姓人心惶惶,唱衰我朝,认为我朝廷残暴不仁,一人之行为败坏我大楚朝廷之道德,实在可恶!”

    陛下没有反驳谢恭让的话,只是撑着脑袋听着。

    朝中大臣也都闭紧嘴巴,什么都不说。

    谢恭让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偃旗息鼓,他继续说道:“此其一也。而后,公主在蒲州,明知蒲州受灾,饿殍遍地,不思向朝廷上奏,自以为是,反用手下侍卫追寻王文钦下落,如此本末倒置,将百姓生死置于何地?昭武公主越俎代庖,代行钦差之职,在泸川肆意指挥官僚兵吏,牝鸡司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等行径,若不遏制,民间上下争相效仿,岂不是朝廷教化失职?”

    王焕之听了气得胸膛一股 ,再也忍不住,直接骂道:“你这昏官,放你娘的什么狗屁!”

    朝臣尽皆侧目而视,如此通俗的骂人在大朝会上从未见过。

    王焕之大踏步的上前,挽着袖子就冲上去,一巴掌扇在谢恭让脸上。

    谢恭让被打得猝不及防,惊怒指着他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朝会上喧哗?”

    朝臣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王焕之气疯了,手掌高高举起,还想再打,边打边骂道:“我是何人?我是打你的人!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再胡说打死你!”

    谢恭让是个中年书生,哪是王焕之这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对手,被打得四处躲,一时间朝堂之上像是捉鸡似的,各个跌跌撞撞。

    王阁老、杜阁老等几位重臣,为臣三朝也没见过这样的朝会。

    一时间众人全都开了眼,在旁记录的编修已经彻底傻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记录了。

    大太监汪直觑视陛下神色,眼瞧着他的脸色黑得像块墨,连忙上前高喊:“肃静!”

    堂下一静,就这一会儿功夫,让王焕之揪住了谢恭让这个老匹夫。

    王焕之将谢恭让揪住,逮到堂中狠狠道:“你说,你接着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狗屁来。”

    谢恭让梗着脖子,直接向陛下告状:“陛下,此人殿前无状,以下犯上,该当斩首!请陛下立刻发落了他!”

    王焕之双眼一瞪,又要揍他。

    谢恭让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焕之,不得无礼。”陛下端坐高台,看不清表情,只淡淡道,“谢爱卿,你继续说。”

    谢恭让一听这名字,便知他是王文钦之子王焕之,当下脾气上来了,当真开始继续怒骂道:“其三,昭武公主伙同王文钦残杀百官,杀害西京蒲州一线三十八位朝廷命官,滥用私行、草菅人命、残暴不仁!三十八位官员不仅被枭首,更被悬挂城门曝尸三日,此行比之纣桀尤甚!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恳请陛下即刻下令处死,我大楚绝不容此恶毒之人存世!”

    “艹你嘛!”

    谢恭让说完最后一个字,王焕之的拳头就朝他头顶砸去,红着眼怒骂道:“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打死你个昏官!”

    殿上御林军收到太监汪直示意,立即上前将二人分开,谢恭让叫王焕之打得乌眼青,更气得不行,直接跪倒在地向皇上哭诉:“陛下,请您为臣做主。”

    户部尚书捏着胡子,叹为观止。

    早就听说王文钦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混账,没想到王焕之当着陛下朝臣的面就敢打御史中丞。这还得了?

    陈大人老神在在地想,王家确实是有些土匪心性的。

    好好地一个朝会,闹得跟城门口的菜市场似的,陛下脸色黑得不能看。

    “王焕之,你若有话说,就好好说话,否则给朕滚回去!”陛下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意。

    王焕之掀开御林军,冷哼一声向陛下启奏:“回陛下,臣有话说。臣觉得,此人居心叵测,有意陷害昭武公主,请陛下将他下狱。”

    谢恭让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王焕之上前一步,谢恭让吓得赶紧后退,他冷哼道,“昭武公主路过同州确实借了粮,可所借粮草均有借据,所借人家都是富户,三五十石粮草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此事一查便知,你非要说殿下强迫献粮是何道理?恐怕是为了你谢家老太公鸣不平吧?私心昭昭,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明知公主等人及时赶到泸川是为赈灾,你却在此歪曲事实,说什么公主牝鸡司晨,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百姓两个字怎么写了!”王焕之骂得毫不客气,“公主为何要动用兵力?陛下令三皇子前往泸川,本就是助力赈灾一事,受灾严重易起民乱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蒋中正聚集私兵意图攻陷泸川县衙,此事你是一点儿都不提,你到底是何居心,说!为何要诬陷公主!你是不是蒋中正一伙的?!”

    谢恭让又惊又怒,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请陛下明鉴,此人胡搅蛮缠,含血喷人,污蔑朝廷命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王焕之还待要骂:“你这尸位素餐、禽息鸟视之辈,滥竽充数,饱食终日,屁用没有......”

    “好了!”陛下陡然开口,语气森冷。

    看热闹的朝臣立即垂首,王焕之也住了口,只是神色间对御史中丞谢恭让还颇有不屑。

    谢恭让气得两眼通红。

    陛下没让谢恭让起来,直接点名大理寺卿曹睿:“曹睿,水灾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曹睿连忙走出来,恭敬道:“回陛下,大理寺已经会同刑部、钦差杜大人共同侦办此案,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目前,已经查实被公主所杀的三十八位官员确实都有罪责在身,只是罪责有轻有重,不能一概而论。”

    “依你看,昭武该定什么罪?”皇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曹睿偷着瞄了瞄王阁老,王阁老什么反应也没有。

    曹睿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此事还需彻底查证后才好分辨。”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令众人大气不敢出。

    不一会儿,皇上终于开口:“既然如此,限你七日内查清此案,如有延误,大理寺同责。”

    曹睿冷汗下来了,立即跪下道:“遵旨。”

    汪直太监机灵,马上接过话头,浮尘一扫道:“今日朝会到此结束。退朝~”

    谢恭让傻眼了,“陛.....陛下......”

    他被打的事呢?就这么算了?

    谢恭让眼睁睁看着陛下离开,自个儿白跪了这么久了。

    曹睿恨恨看了一眼谢恭让,都怪这老贼,否则陛下如何能迁怒到他身上?

    王焕之理了理衣领,冷哼一声甩袖而走:“老匹夫,你给我等着。”

    户部尚书稍微慢了一步,与王阁老同行,且落后半步,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微微笑着往外走。

    杜阁老好心上前,提醒他道:“还不起来?说话如此鲁直,陛下没要了你脑袋,已是仁慈。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谢恭让委屈地站起来:“杜阁老.....我,微臣真的是为咱们朝廷着想。”

    杜阁老背着手往外走:“心是好的,可也太急了。”

    “这......”谢恭让委屈更甚。

    杜阁老没等他,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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