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无措地点头，虽然不认识这位老师，还是礼貌地鞠躬：“老师好。”

    奇怪，这位“老师”怎么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声音也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老师，请问，你知道苏教授去哪了吗？”她在办公室环视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苏云清的身影。

    “不是苏教授找你，是我要找你。”

    冯润将课本放下来，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如此，岳梧桐也看清了他的脸。

    她瞳孔一缩，私人菜馆的那位客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就站在门口，逆着光，一张脸温婉干净，长发用一支圆珠笔简单地挽起，随性又舒服，这大概是理工女最常见的打扮。

    不同的是，她身上有种江南水乡女子的味道，恰好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冯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岳小姐，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

    他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身体微微后倾，脸上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

    心理书上说，如果一个人经常做这种动作，说明此人性格固执、自信，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当然，控制欲也很强。

    事实上，冯润也确实是这种人。

    “冯先生，你和苏教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半个小时前，岳梧桐正在寝室和吴岛讨论一道数学题，两人算了很久都没得出结果，这时她突然接到了苏云清的电话，说有事找她，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谁知岳梧桐来到办公室，根本不见苏教授的身影，倒是冯润坐在他的位子上。

    冯润淡淡回答：“我曾经就是苏教授的学生，也是数学系的，比你们大几届。”

    岳梧桐又问：“那苏教授呢？”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上完课的苏教授拎包进来：“梧桐，等很久了吧？”

    随后，苏教授向她说明了来意，冯润家的投资公司最近有人跳槽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做数据分析。

    之前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了各大名校的金融、证券和财专生，包括一些来内投的行业精英，但是冯润都不满意。

    冯润偏爱数学系的人才，因为自己也是学数学的，所以他深知，数学系的人转行做财经金融精算之类的工作，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股票市场是怎么产生的，你以为金融是学经济、财经、金融的那批人玩的吗？

    真正能玩转金融的，不是大资本家就是大数学家。

    强强联合才最致命。

    所以，趁着苏教授邀请他回校做演讲的机会，冯润向苏云清提出了自己的诉求，希望他能帮忙介绍一两个人才。

    苏云清首先向他推荐了自己的侄子，但是冯润需要从三个备选人里面选，所以他又给了一份数学院系的优秀学生名单。

    冯润翻了很久，目光定格在“岳梧桐”三个字上，再一看她的成绩，也是学院十分优秀的佼佼者。

    他指名道姓：“这个岳梧桐也可以。”

    苏云清愣了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生怕侄子会落选，找借口推辞：“这个女娃娃确实蛮聪明的，但是资历尚浅，而且她大四还要忙着写论文，估计抽不出时间，不太合适。”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冯润偏偏不想选那些人，就想要岳梧桐。

    “没什么合不合适的，只要她是这块料子，都是可以慢慢教的，我也会亲自辅导她，反正她大四也要出去实习的，先让我跟她见一面吧。”

    苏教授只好赞同：“好吧，那我先把人叫过来，总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呀。”

    “我不愿意。”

    谁知把人叫来之后，岳梧桐拒绝的很干脆。

    冯润双手抱臂的姿势改了，这里的哪个学生没有年入百万的梦？像风险投资这类公司直接从大学招人的极少，机会千载难逢，她竟然直接拒绝了。

    冯润双手搭在腿上，眼里难以置信：“我能问为什么吗？”

    “听说那些做风险投资的都很累的，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数据。”

    “只是需要你处理建模分析的数据，内容并不多，这个对数学系的学生来讲应该很简单，不会耽误你上学的。”

    像金融投资类的公司都需要做数据，比如预测未来楼市经济、汽车经济等，通过经济学公式，利用搜集的海量数据进行建模分析，最终才能得到准确的预测。

    可岳梧桐还是摇头：“我大四不打算出去实习，因为我想好好准备一下，备战考研。”

    数学的题海，已经够累了。

    在这两个老狐狸面前，岳梧桐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功名利禄人人都想追求，她也不例外。

    风险投资一类的金融行业，不仅光鲜亮丽，还是出了名的薪资高，但是没有背景人脉的普通女生，最好不要轻易踏足。

    金融行业是摆在明面上的裙带关系，只要有背景人脉，即使体育生也可以当管理层。

    财经学院曾有位师姐告诉她：金融圈女生的处境，不亚于娱乐圈的女明星。

    至于钱嘛，岳梧桐暂时不缺，岳文国一直在努力给她攒钱呢，她决定先考研，不辜负爸爸的期待。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秋日胜春朝，阳光像就像深秋的柿子黄，暖暖的罩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温润有光。

    她看着冯润，眼神坚定有力：“吾爱数学。”

    吾爱荣华富贵，但吾更爱数学；吾爱功名利禄，但吾更爱数学。

    功名利禄随时都可以追求，但数学不同，大脑记忆最活跃的青年时期，她要全部奉献于数学。

    冯润一愣，眼里都是惊艳与欣赏，面前的女生很与众不同，不是那种只会执着于情爱的俗物。

    吾爱数学。

    这话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整天徜徉在数学的题海中，也像她一样，为了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是什么时候迷失了自我的呢？

    冯润顿时有种错觉，仿佛在这个女生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或者换句话说，他丢失了曾经的自己，却又在这个女生的身上找到了那个勇敢追梦的少年。

    既然已经明确拒绝了人家，岳梧桐看了一眼苏云清，微微低头示意，便想转身离开。

    “岳同学。”

    “请等一下。”

    冯润叫住了他。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冯润靠在椅背上问：“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这……”不太好吧，她都拒绝他的招聘申请了，以后两人就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了，他还加她微信做什么？

    见她僵着不动，还是苏云清做了中间人：“小岳，你就加一下小冯的微信嘛，你现在不想去，说不定以后就想去了。”

    总归是一条人脉嘛。

    苏教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岳梧桐也不能不识抬举，只好掏出了手机。

    刚加上微信，冯润就看见她发的最新一条动态：求求了，哪位大神能帮忙解开这道数学题呀？

    下面的配图是一道数分题。（注：数分，即数学分析，高级微积分课程。）

    冯润看了一眼，低头在桌上找了纸笔：“这道题不难，我会解。”

    苏云清抬腕看了一眼表，笑呵呵说：“你们互相交流一下这道题吧，我先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梧桐，你要好好跟人家学习一下，当年小冯可是我手下最优秀的学生呢。”

    空旷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极了，只有冯润手里的中性笔划过纸张沙沙的声音。

    中途，他像是忘记了公式，抬头与她对视一眼，愣了片刻，又笑着低下头，继续落笔。

    这莫名其妙的一眼，让岳梧桐心生慌乱，更不懂他为什么要笑。

    她只能没话找话：“冯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数学系的人呢？”

    “因为聪明。”冯润的回答很简略。

    搞风险投资的，基本上都是数学天才，而普通人没有那个天赋，就是没有。

    像其他学科，好歹会等你到了大学再慢慢切磋智商，可数学，你到底适不适合，从小学就能看出来了，高考不过是为了刷掉你。

    “呃……”岳梧桐顿了顿，又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们会更喜欢学金融、经济、证券这类的人才。”

    “数学才是最实用的专业，学扎实了，转个经济类的专业都属于降维打击。”冯润放下笔，看着她：“不光是我们风险投资，还有像理财、证券交易所等等，这些涉及金融的都喜欢数学系。”

    理工科的归宿是数学，事实上，不光是这些金融机构，有些跟数学八竿子打不着的工作岗位也会优先考虑数学系。

    “哦。”岳梧桐乖巧地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太了解数学系的就业前景，只记得大一开学那天，在新生欢迎仪式上，数院的某位大佬曾说：“数学专业进可攻退可守，进做精算师，退做软件算法，同学们，一旦你学好了数学，天下之大可尽情去闯。”

    这位大佬还说，数学是很难的，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一般人根本不懂数学，也接触不到这个层面，你以为上大学学了一个高等数学就是数学了？

    殊不知，数学系的人根本不学高等数学的。

    岳梧桐等了一小会，冯润将写满草稿的两张纸递给她：“算完了。”

    她接过纸张，礼貌说了句：“冯先生，谢谢。”

    岳梧桐在办公室坐了下来，仔细研究他的解题思路，眼睛盯着演算纸一眨不眨，模样很认真。

    冯润忍不住提醒：“记住，我能做出来，并不是因为我比你们更聪明，而是因为我比你多走了几年的路，仅此而已。”

    想了想，他又补充：“你们接受了学校的那一套，很容易思维定式，数学最重要的是灵活，而不是整天泡在图书馆做题。”

    等她起身离开办公室时，冯润还对她说：“岳同学，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这份实习工作。”

    就这样，岳梧桐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寝室。

    吴岛还趴在桌上演算那道数学题，草稿纸堆满了一叠，还是没算出来。

    岳梧桐轻轻将两张A4纸递到她面前：“算出来了。”

    吴岛看了一眼解题步骤，立马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是哪个大神做出来的？”

    “苏教授帮你解出来的吗？”吴岛翻来覆去地查看这两张纸，“不对呀，这也不是他的字迹。”

    岳梧桐没有回答，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