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缀有小刺绳子勒在古钦指节，骨节分明的手指利索地抽开，宽袖抚过，玉碟琉璃盏随之浮现。
随着灵力波动，菜肴有序的跳到对应的容器中，古钦手指轻点桌面，一个半圆罩形成，隔绝深秋的凉意。
风起，哗啦啦的树叶作响，随后争先恐后地脱落桎梏奔赴自由，一时间树叶翻飞。
鞋履踏在其上，清脆作响。
……
俄顷，日月交替，天气愈发寒凉，落叶被踩碎的清脆声在静夜中尤为突出，古钦微微睁眼，化作一股灵力消失。
冷冽的清苦味侵袭，温泠似有所感，驻足等候。
苦味凝成实体，温泠恭敬地朝他行礼，低头轻微抬眉，随后神情归于平静。
她抬脚再次踩到落叶上，温泠心里猛地一颤。
陡然又被人拽住，温泠下意识吓得不清，猛地甩开，水针抵在古钦脖子二人实力相差悬殊，温泠看到像是焊在胳上的手，无言看人。
古钦适时出声：“凡人界的那枚药草我已拿到，明日回落鹜峰。”
“不必了。”温泠想也不想。
“随——那你留在此处作何？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人即可碾死你？”
“我的死活与你有何关系？”温泠撇开脸，没好气道。
胳膊上的手骤然收紧，温泠忍住不适，想着早说完少受罪。
“我是你的——”
古钦话说到一半，温泠直接打断。
“难为仙君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瞥见古钦神色不对，温泠语速加块，唯恐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强行“禁言”。语气也是恳切，“先前是我的错。我理所应当地让你遵照我的意愿行事，救人与否，自由您裁决。这不，我回来收拾一番，不碍您的眼了。”
古钦未语。
“至于……落鹜峰上我消耗的丹药法器符纸，一会儿我去折成——”
温泠话没说完，胳膊上的力道加剧，疼得她忍不住，腾出另只手奋力去扒古钦，两人的手仿佛焊在一起，不论温泠如何是使劲，甚至都想找根杠杆撬开，古钦抓在胳膊上的手依旧纹丝不动。
“松手！”温泠不耐烦道。
”你这么会筹划？也是，忙着救人呢！救完这个还有那个！”
“松手！”温泠咬牙切齿。
这神经病，一言不发就犯病！拽得疼死人了！
温泠见掰不开，胳膊在古钦手中死命晃动。
古钦松了力道，温泠依旧挣不开。
“古钦！你抽什么风！非得找我不痛快！”
这一走不知道有多少活头！早死晚死都是死！这火咽不下一点儿！
温泠也不和古钦演什么客套，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有地撒了。
“你威名遍四境，招招手一堆人让你解气！少烦我！松手！神经病！”
“一天天的跨着脸装，去你大爷的！谁爱演谁演！我不干了！”
古钦手上的力道又加重。
“怎么！你要捏死我啊！”温泠被捏得满心怨气，心想凭什么就她一个人疼。
温泠越想越不服，张口对着古钦的手就是一嘴，使出吃奶的劲儿咬，咬的脸跟充血一样。
谁都别想好过！
牙齿穿过皮肉，血腥气在口中蔓延，温泠猛地抬头，挑衅一笑。
就古钦整日装的高深莫测的德行，肯定会把她甩出去，再打个半死！亏了！忘了再多咬会儿。
古钦仿佛看出温泠的心思，神经地笑道：“还继续吗？”
温泠被他笑的毛骨悚然，后背发凉，但输人不输势，恶狠狠道：“有病就治！少祸害人！滚——”
古钦松手，温泠感觉呼吸都舒畅不少，抬脚就要潇洒走人。
古钦长臂一揽，温泠跌入古钦怀里，温泠感觉自己仿佛被山压着，被绳锁着，整个人被禁锢在古钦怀里，动不了一点儿。
幽幽苦香将温泠围绕得密不透风，透过布料温泠能感受到古钦的体温。
“温泠。”古钦终于屈尊降贵地张口，温泠竟觉得古钦语气有些温柔。
疯了！
还没等温泠回话，古钦又接着说道。
“大漠中你既然选择与我走，我就会护你一辈子。”
“破你所困，助你所长。”
疯了？
疯了。
疯了！
犹如实质的清苦令温泠毛骨悚然，什么情况？
这情况不论从哪说都有问题，温泠按下被吓得扑通乱跳的心，整理被古钦危害的心绪，呼出口气，神色正常。
“仙君，您胸怀天下，扶危济困，救我不过是顺手的事。我也没正式道谢，多亏您那时的搭救，也多谢您的收留。”
“但您有您的路，我也有我的命。”
温泠猛然抬头，撞到古钦骨头，疼得她脸都扭到一起，又想到这狗屎情况，抵到古钦骨头，对上古钦黑瞳，不退不让，扯了下嘴角，继续道。
“这天下，人来人往，我得幸遇您，落鹜峰的两年，像梦一样，不过到今天这梦也该醒了。”
温泠表情恢复郑重，像一个不知疾苦的少年人不顾一切地要冲出牢笼。
又略有不同，她历经生死、漂泊，像是一块毛玉刚刚被打磨，依旧有扎手的刺，但也温润沉稳许多。
她不像古钦身边人，活的太久见的太多只剩冷漠孤傲，更像是年轻一代的弟子——意气风发，独独多了份万事不上心的傲气。
“留下吧。”古钦看了许久，轻轻道。
字落，温泠心里泛起涟漪，随后眉间舒展，毅然决然地拒绝。
她要真实地踏在玄灵中，她得为自己多谋几分希望，毕竟——
杀机蕴藏生机。
她要在这个人命如蝼蚁的异界重新找到她的锚点。
她会成为一柄剑，令人胆寒。
古钦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把人搂紧。
“为什么非走？”
他仿佛对温泠的行为十分不解，疑惑地问。
凭什么？
她要她的自由，那他要什么！
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古钦面露嘲讽，又很快隐去。
“别走，好吗？”
“仙君，我得走，我必须——”
温泠身体一软，眼皮阖上，温顺地倚在古钦怀里。
“温泠，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他拂开温泠落在眼上的碎发，捏诀，单手抱起温泠，另只手猛地拽出裂缝，进入。
风起，又是一阵落叶。
八仙桌上菜肴灰飞烟灭。
……
古钦躬身把温泠轻放到被衾中，手指探了下脉搏，随后起身，披撒在法袍上的墨发微动。
温泠再次醒来时，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她手指碾动，声音格外清晰，又在脑中呼唤A3，不得回应，一时不知好坏。
温泠闭眼，白光透过眼皮落在视网膜上，故而依旧能感受到亮光，此去不知时间流逝，温泠再次沉睡，如此反复。
由于没有进食，温泠浑身疲软，眼前发黑。
就在沉睡之际，古钦进来。
他不由分说强硬地往温泠嘴里塞了辟谷丹，手指还轻佻地碰了下温泠嘴唇，温泠骤然别头。
温泠被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仿佛被钉在眼眶中，随手四肢发麻发软。
梦吧！
这对温泠的影响不亚于五裂轰顶！
什么情况！
温泠缓了许久，约摸能说话，张口：“你喝酒了？”
古钦勾唇，牛头不对马尾地说话：“清醒的……更好。”
温泠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眉头越皱越深，呼吸甚至开始放慢。
古钦什么都没看出来，除了刺眼的恶心。
古钦气质清绝，长相不说冠绝天下，至少温泠没见过超过他的人。
天地可鉴，温泠借住在落鹜峰完全是把他当长辈的。
“你……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温泠竭力平静，尝试为这石破天惊的破事儿想个理由。
“肯定是的，怎么办？啊！怎么办？”温泠自以为喃喃自语。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胸口发闷，她觉得好像有人捏着她的鼻子，呼吸不畅，口中粘腻发咸。
古钦这次看懂温泠的眼神，是
——绝望
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绝望，也许很快就成憎恨，不过也无所谓，温泠会一直在。
她会一直在。
古钦欲抬头抚摸温泠发丝，温泠的视线被古钦的手占据，疲惫地垂下眼。
古钦的手落在温泠眼睫上，二人体温通过指间传递，古钦怔愣，温泠无视，倒也是一片祥和。
古钦手离开时，温泠喊住：“……君，仙君。”
声音沙哑：“扶我坐起来。”
古钦照做。
“你想关我多久？十年，百年还是一辈子？”温泠问。
“我修为低于你，至多百年，届时，你依旧是这番模样，我却行将就木。”
温泠情绪转变过快，快的古钦都猝不及防，“古钦，我现在不恨你，难保以后不恨你；我现在被囚于此，你关不住我十年。”
“我并非威胁你，只是……被困在一室让我窒息，我想出去，我想看看四境的风光，我想争风云榜，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跟着我，不要关我，行吗？”温泠说到最后，传到古钦耳中已经成撒娇。
温泠通过古钦神情知道他的答案，摆摆手让他出去。
她疲软地倚在墙上，劈里啪啦地听到机械声，眼睛不由地睁大，仿佛看见家人一样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