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冯老师给沈轩宇发来祝贺短信。

    江州理工大学不入流，在双非里都不算好。沈轩宇大学四年厚积薄发，秋招时就被江州一家知名半导体企业招录，就业竞争越来越激烈的时候，这样的学历有这样一份工作已经算是幸运。冯老师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要他给学弟学妹交流就业经验，沈轩宇在心里苦笑，有什么好交流的呢？经济下行，好工作就那么多，要有一份漂亮的简历就意味着在四年里卷生卷死，哪是一场交流会就能传授的？演讲时沈轩宇看向台下的后辈们，他们认真地记着他为应付冯老师而做的PPT，第一排戴眼镜的圆脸女孩频频向他提问，他只觉得无聊。结束后他收起电脑正要走，圆脸女孩拉住他：“学长，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沈轩宇记得她。大二开学他当志愿者帮新生搬行李，那时女孩还剪着一头土气的妹妹头，两年过去她蓄起长发学会抹口红，生怕他跑了似的抓紧他，红着脸自我介绍：“我叫简乐珈。”

    “我记得你，比我低一届，是我们专业二班的。”沈轩宇挤出笑脸，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能松开我的袖子吗？”

    “啊！”简乐珈慌乱地松手，打开手机扫码，“不好意思啊学长。”

    “没事。”沈轩宇等她扫好，收好手机离开，简乐珈又拉住他。

    她紧张到简直在瞪他：“你没有女朋友吧？”

    沈轩宇笑着摇头，拜她所赐，他的衬衫又要花钱再熨了。

    简乐珈回座位收拾东西，同座的宫倩低声向她交代：“该学化妆啦。”

    沈轩宇快要毕业，四年大学简乐珈不是第一个向他示好的女孩，可他一直没谈恋爱。部分是因为四年里一直参加各种比赛没时间，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实在不能。

    高考后祁时清不做任何解释就甩了他，之后便杳无音讯，连毕业照都没回校拍。领到毕业照时沈轩宇看到第一排被P上去、巧笑倩兮的祁时清，深觉她是在嘲笑他。

    祁时清敷衍着和他恋爱期间说过自己的志愿，江州大学是985，沈轩宇考不上，于是报了同市的江州理工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沈轩宇开始幻想和她在江州偶遇，希望她被摩托车男生抛弃，而他找到比她还漂亮的女友，装作不经意地和她叙旧后洒脱离开，独留她一人在原地后悔崩溃。

    祁时清在沈轩宇面前始终是平淡冷静的，三年多以前在火车站，男生骑着摩托车拦住他们，祁时清的平淡才起了波动。她撇嘴望向男孩，是女孩面对恋人时自然的眼神，有点嗔，有点怨，但更多的是娇横。

    大学开学后沈轩宇当了副班长。班长喜欢扎高马尾，是个做事认真利落的女孩，几次合作后她似乎觉得沈轩宇是个不错的男友人选，周日约他逛街。吃完晚饭班长还不打算回校，拉着他在步行街蹉跎，快12点时班长才恍然大悟：“寝室关门了。”

    沈轩宇仿佛也很纠结：“那怎么办？”

    “……不知道啊。”

    “要不……找个酒店将就一下？”沈轩宇做好被申斥的准备，可这种话总不能让女生先说。

    班长拉住他的手：“……行吧。”

    他们拉着手找到宾馆，看着宾馆“枫林晚”的霓虹色招牌，沈轩宇突然笑出声。

    沈轩宇不喜欢住宾馆，宾馆的床单又滑又腻，他时常怀疑还残留上一位房客的痕迹。

    祁时清和那个男孩进展到那一步了？他们开房了吗？说不定就在这家枫林晚，说不定就在滑腻的床单上，祁时清脱下内衣——或者是男孩帮她脱，床单没洗干净，残留他们温存时渗出的液体。

    班长难以置信地瞪他：“……你笑什么？”

    沈轩宇叹气：“就是……想起我前女友了。”

    “……什么？”

    沈轩宇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诚实太吓人，班长来不及反应。

    “她比你漂亮一点。”

    “啪！”

    毫不意外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耳光清脆洪亮，路人纷纷驻足，沈轩宇顶着迅速肿胀的脸，一脸无奈：“你挺好的，你真挺好的，可我还想着她，这对你不公平。”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出来约会？”

    “你当这是约会？”

    “不然呢？！”

    “……我以为你可以让我忘了她，可是你做不到。”

    “滚啊！！！”

    沈轩宇叹气，转身离开。他并没有太愧疚，他甚至想自夸一句仁慈。

    第二天早八遇见班长，对方哭肿了眼睛，可还是坐在教室第一排认真地听课。下课他们一起去导员办公室拿入党学习材料，总共二十四本书，班长仔细数出十二本，然后抬眼看向沈轩宇：“剩下的你搬。”

    眼底没有一丝波纹，语气平淡至极。

    “学长。”

    简乐珈带上发卡，转身问沈轩宇：“好看吗？”

    沈轩宇点头：“好看。”

    简乐珈今天化了妆，可还没摘下眼镜，厚重框架眼镜后面是透亮的眼睛，听见沈轩宇的夸奖后她害羞地笑：“那就这个好了。”

    加上微信后第二天简乐珈就约他出来，已经深秋，可她还是穿着超短裙，简直不怕冷，沈轩宇不得不想起他和祁时清的第一次约会。

    准备时他在两件衬衫间纠结良久，出门前照镜子觉得自己发型太乱，本来洗好的头发只好重新洗一遍，吹头发好后他发现肩膀沾上了水，又赶紧换成另一件不太满意的衬衫，慌里慌张地踩点到约定的奶茶店。

    祁时清根本没到，半个小时以后她姗姗来迟，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带着一脸怨气。

    她皱眉喝沈轩宇提前点好的杨枝甘露，盯住墙不说话。

    “怎么啦？”沈轩宇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祁时清的嘴唇从吸管离开：“跟我哥吵架了。”

    简乐珈和沈轩宇先吃饭后逛街，买完发卡回学校，回去的路上她问他怎么找工作，“面试的时候要不要戴美瞳呢？”

    “戴吧，显得好看一些。”

    “可我还不太会欸。”

    “慢慢练嘛。”

    “还有就是，我这次商务大赛谈判初筛过了，我看学长你也参加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排练好不好？”

    “可以啊。”

    “学长，”简乐珈顿住脚步，“到学校了，我先回寝室？”

    简乐珈歪头看沈轩宇，沈轩宇摸她的头：“我送你到楼下。”

    沈轩宇不喜欢简乐珈，事实上，被祁时清甩了以后他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孩。每当有女孩向他示好，或者他向女孩做出主动的表示时，他没法不想起祁时清，想起喜欢祁时清时卑微的自己，于是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只剩对祁时清和自己的怨恨。

    祁时清离开他，可他记忆里的祁时清鬼一样缠着他。

    不喜欢简乐珈不意味着不可以和她做朋友，简乐珈身上有一种天真的冲动，像是高三的沈轩宇，沈轩宇不讨厌她。他打算慢慢表明自己态度，他和班长的关系从那晚后彻底完蛋，悲剧不可以在他和简乐珈身上重演。

    可事情不按沈轩宇的剧本走，一个月后简乐珈终于学会戴美瞳，而他嚼着速冻鸡肉看到江州大学的商务谈判名单，差点被呛到。

    “祁时清。”

    “沈轩宇。”

    祁时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深呼吸又仔细看，铅字并没有随着她的意愿产生变化，依然是沈轩宇三个大字。

    她转向黄依婷：“我不参加了。”

    黄依婷不可置信：“你开什么玩笑！”

    祁时清一字一顿：“我说我不参加了！”

    “我们排练了这么久，你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少一个人又怎么样？让之前淘汰的人替我就是了！”祁时清转身要走。

    黄依婷扯住她的胳膊：“祁时清，你别太嚣张。”

    “大家都知道你根本没经过校内初筛，直接和我们一起排练。排练你也不准时来，我们都是将就着你来安排时间，现在好不容易练好了你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教室里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祁时清，祁时清顿时涨红了脸。

    黄依婷不依不饶：“你保上研了，不需要这个比赛了，可大家没你这么聪明，知道怎么钻空子！”

    祁时清沉声：“你什么意思？”

    黄依婷冷笑：“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祁时清上前，猛然揪住黄依婷的衣领，贴向她的脸瞪她：“你有证据吗？”

    “……”黄依婷被吓得说不出话。

    “我说！证据！你有吗？！”祁时清咬牙切齿，“你小心我告你造谣啊。”

    队长上前打圆场：“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学。”周围人一拥而上拉开祁时清和黄依婷，黄依婷捂着胸口平复心情，祁时清甩开队长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苏云枫一边听歌一边填简历，祁时清回寝，重重摔上门，吓了她一大跳。

    她摘下耳机：“大小姐，谁又惹你啦？”

    祁时清瘫在椅子上：“和黄依婷吵架了。”

    苏云枫笑出声：“她还生你气呢？”

    祁时清长叹一口气：“我和她男朋友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也得她信啊。”

    祁时清闭上眼睛，不想分辨苏云枫的语气究竟是嘲讽还是宽慰，此刻她有更值得烦恼的事。

    沈轩宇，江州理工大学的沈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