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邃，莱特尔再一次梦见那片深海。暗浪荡在他身上，带着无边昏暗与寂寥，传递着深海特有的威压。
如果说在上一场梦里他睁眼便会被海水侵蚀双眸，那么在这次，他可以坦然睁开眼睛，只是此刻无人能欣赏这双精致的眼眸。
寂静的海洋传来窸窣声响，莱特尔抬头看向声源处，却在仰首的瞬间陷入愣神，没忍住张开嘴，吐出层层泡沫。
他看见一条半人半鱼的生物在不远处回旋，绕着一片紫红珊瑚翻滚、游荡，像是在跳一支奇异的舞。那生物的面部被茫茫薄雾笼罩，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除脸以外的东西，他却能看得十分清楚。
那是一种难言的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鱼尾和脖颈处的鳞片散发着幽蓝光芒，在无光深海中十分耀眼。幽光萦绕在对方身侧，似乎与海洋形成了一个隔绝圈。
对方拥有完美的形体，鱼尾长而有力，躯体精壮，并无赘肉，小臂侧方立着锋利鱼鳍，仿佛能割开所有坚硬的东西。
只一眼，莱特尔就能确信，对方是专为猎杀而诞生的生物，能适应深海的高压。
祂勾起高大的鱼尾，在暗浪中飞速游动，随后用力拍打海洋。深海包容下被碰撞的声音，却还是震起波纹，散在莱特尔身上。那个神秘生物凝视着莱特尔，似乎好奇他的存在。祂甩动鱼尾，带起洋流，在海洋中游出一个个圆环。
祂是神赐的造物。而现在，这个造物似乎正在为他跳舞。
莱特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认为那是在跳舞，但那一霎那，他忘了呼吸，遗漏掉恐惧，眼睛直盯着那条人鱼。
祂实在太过迷人，即使见不到脸，也依旧摄人心神。
一舞结束，祂俯身游向莱特尔。
当那支惊心动魄的舞结束，莱特尔才回过味，被遗漏掉的恐惧重新攀上他的心头。
他无法忘却上一次这条人鱼带给他的压迫感，以及最后那莫名其妙的一吻。
莱特尔还在犹豫该怎么办，忽然鼻腔嗅到一股咸腥的鱼膻味，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异香。
他听到一声轻笑，转眼就被宽大的臂膀揽进怀中。
莱特尔被人鱼搂着，鼻尖不小心贴上对方胸膛。他手臂不安地挠动，想要挣扎出去却不敢激烈动作，担心对方一言不合就将他如对待猎物般撕咬殆尽。
人鱼抚在他后腰的手臂回缩，兀地将他们距离拉近，莱特尔双腿近乎蹭着祂的鱼尾，他能感受到鱼尾坚硬且滑腻的触感。
莱特尔身形突然一颤，他感觉到那双抚在他后腰的手渐渐下移，移至他的臀部。经过这一颤，他与人鱼贴得更加紧密。
他白皙的耳尖因人鱼的举动而泛起红晕。
再怎么瞎眼的人都能察觉到不正常，他们之间的氛围太过古怪，人鱼对他根本不像捕猎关系。
综合祂之前的种种行为，莱特尔做出了一个离谱的推断：祂在向他求偶。
虽然听上去十分荒谬可笑，但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能合理解释人鱼动机的证据了。
身为一个正常人，莱特尔本能抵触这种感觉，可他敢怒不敢言。
那双在他身上乱动的手最终摸至腰间，捏起腰身软肉。
声音难以穿透深海，但越是寂静，莱特尔越感到害怕。腰身被人抚摸揉按，细密的痒意激荡他全身。之后，他感觉一手离开了他的腰，剩下那只还在他身上摩挲。
冰冷的手指攀上他的脖颈，脆弱处被人桎梏的感觉让莱特尔瞬间瞪大双眼。
“不……”他抗拒出声。
但他的拒绝豪无用途，伴随着窒息一同前来的，是落在他额头的吻。
……
莱特尔从梦中惊醒，喉咙隐隐有被掐过后的窒息感。
窗外旭阳初升，金黄的日光扬扬洒洒倾斜而下，普照大地，光耀众生。
连续两天梦到人鱼，难道他注定与人鱼有缘？但是梦到什么不好，两次都是那种场景……这福分他是真不想要。
这两场梦都带给莱特尔一股不可言说的诡异感，但梦终归是虚假的，他无需将它们放在心上，只当是太久没发泄，做的春/梦罢了。
将那些虚妄之事抛之脑后，莱特尔舒展身躯，拾起摆放在身侧的衣物，把他们一一套在自己身上。
整理好自己的服饰，他进行简单的洗漱，随后推门走出房间。
弗伦达比他起得早，现已结束今日份的清洗，正在准备他们早上的餐食。
看见莱特尔走下楼梯，他抬头冲莱特尔招手道：“老板早，今天的早餐是椒盐面包配兵豆汤。”
他的老板睡眼惺忪，悠悠踏下阶梯，在双脚触地时带着倦意道：“辛苦了。”
待餐食做好，他们凑着一张木桌，面对面啃面包。
掰一块椒盐面包，蘸着兵豆汤一起入口，莱特尔才完全清醒过来。
莱特尔不禁感慨：“你的厨艺还是那么好。”
在莱特尔对弗伦达的几句夸赞中，他们迅速解决了这顿早餐。
等到莱特尔解开酒馆矮门的锁，他们正式开始营业。
酒馆刚开张没多久，便迎来一位熟悉的客人。
西里斯依旧身着一件黑风衣，他身材高大纤长，远谈不上瘦弱。他这次并未扎高马尾，墨黑长发流云般在他后背流淌，再配上他俊美妖异的脸，险些让莱特尔幻视梦里的人鱼。
看着缓步趋近柜台的西里斯，莱特尔干咳两声，道：“很高兴再见您，请问需要来点什么？”
“一杯蜂蜜酒，一根烟熏香肠。”他停下脚步，从衣兜中取出一里姆，递给莱特尔，“足够吗？”
钱币一直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让莱特尔真正心生欢愉。
他咧唇，笑容洋溢：“当然，西里斯先生，您是一位慈善的主顾。”他抬手示意弗伦达去为这位慷慨的客人准备他需要的东西。
莱特尔：“这里都是空位，您请坐，我们很快就能为您准备好食物。”
西里斯闻言，说了一句“好的”后，挑了个距莱特尔最近的椅子坐下。
为西里斯倒好蜂蜜酒，弗伦达便去准备烟熏香肠，大厅暂时只有莱特尔与西里斯二人。
莱特尔眼神打量西里斯，随后正色道：“那么，西里斯先生，您有什么收获吗？”
西里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从怀中取出一个神秘的袋子。袋子是暗红色的，被几条金丝绳带点缀。
他打开布袋，露出一片坚硬的像壳一样的物品。
“请问这是？”莱特尔好奇发问。
西里斯漫不经心地拿起那个神秘物品，将它放在掌心中，拇指按压它的表皮，解释道：“它是鱼鳞，大概是人鱼尾上的鳞片。”
他口中的人鱼鳞整体呈黑色，表面泛着暗蓝的幽光，像是一片埋藏于深海中的宝石，在沉吟中步入大地。
即使不知这究竟是哪一种鱼类的鳞片，但任何人都可以称其为人鱼鳞，因为它看上去并非常物。
鳞片虽惊艳人，可莱特尔始终不相信人鱼的存在，于是他故作惊叹：“您遇见人鱼了？”
“未曾，我只是在岸边偶然捡到它。”
“感谢您的祝福，让我发现如此美丽的事物。”他神色不变，眼神温和地平视莱特尔。
莱特尔： “您与人鱼有缘，我的祝福无关紧要。”
“您说笑了。”
“我想将它赠与您。”西里斯将鳞片放回布袋中，拉紧绳带，轻置柜台上。
“作为交换，您可以多给我几瓶蜂蜜酒吗？”
“这是我的荣幸。”
即使心中不认为那是人鱼的鳞片，但好在它足够打动人，再加上它的主人先前的阔绰举动，莱特尔欣然接受。
“您似乎很喜欢蜂蜜酒？”
西里斯平静回复他： “不错。”
在谈话间，弗伦达端着烟熏香肠走来，他们的对话就此中断。
西里斯饮一口醇香的蜂蜜酒，缓解干咳，顺便品尝了弗伦达亲手做的烟熏香肠。
他也对此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