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时正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我把外套反穿，又扯下几缕头发遮面。
回家沐浴更衣换套男装，我便带人去了青阳道奉市。
那里是全京城唯一没有宵禁的市集。
“去找市集上所有香味怪异的花，每样都买点花粉回来。”我坐在一家客栈的包间里，吩咐众家丁。他们走后，我就对着一桌子菜大吃特吃起来。
这里是二楼临街的位置，往下看能清楚看见三五成群的醉鬼、赌徒和各式各样的人。
门外有人经过，谈话声传入。
“都听说了吗？太原王的女儿昭宁县主暴毙而亡，已经下陵了。”
“听说了，湘王跟她有婚约，还去送了。不过，这事好像也就不了了之。”
“去了个县主这么大的事，怎么感觉一点浪花也没有。”
“两位还是莫谈论了吧，酒已经摆好了，请。”，“请，请。”，“哦，请。”。
吞下最后一块蜜酿肉，我感觉吃了八分饱，遂停下。
家丁们陆陆续续回来，每个人都带回几个纸包。
一一闻过，却都不是。
一个小厮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姐，这里还有一个，是药材店寻到的，店老板说不能吸入。”
拈起一点闻了闻：“这是什么东西？”
“是嗪紫花的花粉，外用是去瘴毒的药材，如果吸入或者吃下去，有可能会使呼吸凝滞，严重则会危及性命。”
“这么厉害。”我把那个东西扔桌上，“把今天买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
让他们所有人回府，我冒夜坐了片刻，还是去了天机阁。
莫如慧果然没睡，趁着月光在偏院里练剑。
“小人来向少使请辞。”
他停下动作。
“九年前，有天若因公主哭闹不宁，太后便传公主伴读宁王五女裴玲、六女裴珑，邕宁侯府二小姐林华漪，还有昭宁县主上官行雪，入宫伴驾。当时三皇子已意外身故一年多，‘圣人’听信方士谗言，服下进贡的两枚生子丹，途经御花园时，她们也正好经过那里……当时重华殿内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太后赶到时，‘圣人’已经晕倒。裴玲、裴珑年方七岁当场殒命，林华漪重伤养在宫中，不久后病逝。当时所有宫女、宦侍还有那两个方士全部处死。昭宁县主毫发未损，一问三不知但也被留在宫中整整一月余才归家。”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失足落水，郡王也不例外。”
“那她们究竟经历了什么？宁王和邕宁侯府都不查也不追究么？”
莫如慧仰头看天：“送出来的只有棺材，都是钉死的。”
“这就是帝王家，人命都如草芥一般。虽然我不想回家，但我的举动会影响到越王府，越王府的荣辱也会波及到我。”
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不怕知道得越多，越难脱身吗？”
“怕？比起怕那些人，我倒更怕你。”莫如慧指指我，“我本来以为你是要替父鸣冤，是我小看了你，现在我有点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了。”
听着那话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那就来查我。”
“好。”莫如慧点点头，突然顿了顿说，“我也可以不查的。”
“别说了。”
天上星光点点，我拢着袖子站在冰凉的夜风中：“我早就没有退路，你也一样。”
这几日我歇一歇，在家里养养身体。
门厅那边却吵嚷起来。
玉荷来报，说是本家的亲戚，来接管这宅子的。
走出大门，便看见一个身穿锦衣面相老成的人，身边跟着一帮子人。
“哎呀，我可怜的弟弟的女儿，我来晚了。”
那个男人提着衣袍下摆，姿态谦逊地走上台阶，开口却是毫不客气：“管家在哪，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我看着这乌泱泱一帮子人，气极反笑。
台阶下的妇人背着一个小包袱，挑衅似的瞪着我，把下巴抬得老高。
“去，把管家和家丁叫过来。”我吩咐玉荷，给她使了个眼色。
“是。”
他估计就是周盛，周彦的哥哥，是这京城里一处车马行的老板。
周盛上下打量我，背过手：“放心，你表哥虽然婚娶，但是妾室之位还空着，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他摸摸胡须摇头：“看你这样子，像是吃得挺多，这怎么行。我也不是一毛不拔的人，但该算的还是要算清楚。”
“这样吧，从舍弟失踪到现在，这些日子里，你一共吃了多少银子，让管家算清楚了报给我，从你首饰里变卖扣除。还有衣物等等，都算算，都算算。”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摆出赏罚分明的姿态。
那堆人里有个明显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兴奋又好奇地打量这座宅子。他急不可耐地跳上台阶：“爹，我要东屋！”
“没出息的，这宅子是三进三出的，东厢房有好多间，院子都有好几个，你等会自己去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管家带着家丁走出来，手上都拿着碗口粗的棍子。
“给我打。”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周盛、周盛老婆儿子还有一帮子家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棍子像下雨一般落下。他们办事都有章法，几个人围成一圈，防止有人跑掉，直打得这些人四仰八叉，哭天抢地。
直打到声音也小了，也见了血，我抬手示意停止。
周盛老婆瑟瑟发抖畏惧又憎恨地盯着我。
用儿子挡了好几棍的周盛则胆怯又愤怒地指着我：“你信不信我上衙门去告你，你一个女人，算什么正经主子！我弟弟的宅子是我家的！”
“我父亲生死未卜，是失踪，不是去了。再者，你去告啊，民告官，你觉得衙门会怎么处置你们？问斩还是流放？”
“就算我父亲真去了，也轮不到你们上这来撒野。还不滚？”我放下的手又要抬起。
这些人屁滚尿流地连爬带跑的逃了，周盛临走前叫嚣道：“你给我等着！”
被家丁狠狠赏了一棍后，他“哎哟哎哟”地跑走。
我叫过来玉荷：“去查一下这家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