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太原王喝止，哼笑一声，“我怎么会拿上全家性命来赌你这个无名之辈的本事。”
“你不能赌我，但是你愿意赌湘王。”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
“别对我咋咋呼呼的。”我合上扇子，指了指榻上，“说不定你全家日后的所有前途都在你女儿身上，我说的话可有一点错？”
太原王刚刚还剑拔弩张、怒发冲冠，在仿佛突然被惊醒后，愣住几瞬，态度竟转变十二分。
他整整衣冠，面目相当地软和下来：“来人呐，快去传姜大夫进来。”
外面此刻都是羽卫围守，下人听不见里面在说话。
“我去叫，我去叫。”他经过莫如慧时，挪了挪桌上的茶盏，“世孙殿下先喝茶稍坐，我去叫姜大夫，很快便来。”
一方拱手，一方点头。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转头，又对上莫如慧的目光。
有点意味不明，但还算友好。
上官行雪还需要休养几天，距离三十日之期只剩下不到五日。
莫如慧不见人影，长尊、左右枢使都已经归京，我不能在天机阁里放肆，太原王又派人寸步不离跟着我，只能上街转转消遣时间。
“听说了吗？吏部扶察周彦不久前失踪了。”
“什么失踪，是畏罪潜逃，周彦在仙珠楼跟别人争抢女人，争不过就把那女子给煞了，现在估计都不知道逃到哪里了。仙珠楼这事早就传开了。”
“切，什么朝廷命官，一帮子只会喝酒享乐的淫棍，哈哈哈哈哈……”
“一碗加蛋馄饨面——客官，您的馄饨面来咯。”小二把一碗飘着碧绿葱花冒着热气的馄饨面端到我面前。
拿起筷子开吃，面条裹着几滴香油入口，唇齿微热。
突然一块碎银子骨碌碌掉在我的面碗旁边。
抬起头，是骑着枣色骏马的莫如慧，身穿官服，行人都避开三丈远。
“别吃了，走。”
我换上他手下的马，一行人往王府奔去。
路上问他：“这太原王和王妃到底是怎么下毒的？我只是知道是他俩，但手法和用毒却不知。”
“想不到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莫如慧一夹腿，“驾！自己去查。”
一时语塞，想想，这好像不是我该问的事情。
不必要知道就不必要问。
是什么让我有可以和他随意聊天的错觉了。
看着马上衣袖纷飞的高大身影，我自嘲地一笑。
或许他还讨厌我利用了他呢。
红漆钉门，高基玉础，两座石狮缠绕着白色锦绸缎。
一进门，就有数架铁戟靠了上来。
围在中间，我正动弹不得。
太原王从旁边走出，莫如慧没有上前阻拦。
这郡王爷走到我面前：“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外人知道，且我见你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女儿身，只能请你顶上。能否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眼前的事物突然变得异常模糊，我最后隐约看见的，就是莫如慧用口型对我说。
是你太着急了。
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
再醒过来，身上松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老东西竟然摆我一道。
还有那狗贼，这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吗！
气的我微微发抖。
“县主别动，婢子给您梳妆。”
县主？
抬头看去，面前有一面铜镜，镜中的人是我，又不是我。施粉涂脂，描眉点红，头上云髻交织，宝石步摇璀璨生光。身上是紫色绣蓝鸟的锦衣华服，并许多蓝宝环佩，臂间挽着双层疏丝披帛。
最后，将面纱戴上，我发现自己的眉眼经过妆画竟然和上官行雪有六七分相似，只要不是熟人细看，就不会发现区别。
两个侍女低着头把我搀出里间，扶到厅中。
那里停着一口很大的楠木棺材。
太原王转过身来，一愣。
“我小女姿容胜雪，有倾城之色，没看出来你倒是也不逊，只是这时出挑太碍眼了。把她放进去。”
她们把我抬到那“盒子”里头。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梁木，突然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出现在眼前。
是王妃。
她抬起修长的手指，靠近我的口鼻，然后抖了抖指甲。一阵浓烈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侍女们给我盖上了半透明的琉璃盖。
“通知下去，准备发丧。”
随后我便又失去神智，昏睡过去。
在梦里，我看到我母亲，那个在很多年前去了的女人。她温柔地抚过我的眼睛，然后喂我喝了一口水。
后来又做了许多个相似的梦。
直到一双手拍在我脸上，将我拍醒，我才猛地坐起，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此地有一处很大的墓门，四周是荒无人烟的旷野。
不，有人。
莫如慧站在我旁边。
看见他来气，看见我身上的衣服也来气。我一把扯掉面纱和披帛，把头上的什么首饰全都扯下来扔地上。
“力气挺好，看来解药奏效了。走吧。”
“不走！”我噌的站起来，“要走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走了几步，感觉不对。
回头，那人在原地看着我。
“你穿成这样走在山沟里，我还真怕有山贼把你掳去。走吧，我带路。”
“山贼？山贼怎么会掳我这个冒牌货。要是有山贼，我就告诉他们，世孙殿下可比我值钱千倍万倍。让他们把你吊起来，或者关进棺材里，关个十天八天不给吃的。”
“没有十天八天，是三天。”他把马牵过来，“宫里来人看过，郡王就命人下陵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已查清，不过是皇家一桩陈年丑事，县主无心说漏了一点，被人听去，闹出事来。郡王已经撇清干系。”
“怎么样，我们之前的约定可是还作数。才刚刚走了第一步，你不会就退缩了吧？”
我冷笑：“激将法不管用。你别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也没用。约定的事情以后再说。”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我翻身上马，扯动缰绳，一骑绝尘。
干燥的、裹挟着砂砾的山风扑打在脸上。远处是一轮红色的落日，挂在苍穹尽头，重重的山绵延不绝，途中会有一些顽石，但道路依旧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