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寂静被异种濒死的嘶鸣声打破。
半身覆满漆黑长羽的灰发人类低头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异种。这异种形似郊狼,体型却与鹿一样大,头上长着一只独角。它张大嘴獠牙卡在陷阱绳网上,猩红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他。
他俯下身,异化的手爪按上它的喉咙,结果了这只似狼的异种。
这类异种叫角狼,在森林里很常见。但也只是这座森林食物链的最底层组成部分之一,更多庞然大物隐藏在漆黑的深林之内。那是人类的禁区,是异种盘踞的土地。
然而曾何几时,整颗星球都是人类的乐土。如今他们却只能缩居在高墙与基地之内,那之外的领土,不敢涉足。
他蹲下身把陷阱里的角狼尸体拖出来,刚要起身,余光却忽然瞥到狼嘴里钻进去了什么东西。
两根手指?不,不是……
灰发人类绷着脸伸出异化的那只手捏住了那两根细白的、还往狼嘴里爬的‘手指’——那不是手指,而是两条大小如同手指一样的人腿。
他捏面条似的把那东西拽了出来,一个浑身沾满血和角狼唾液的人形生物便暴露在了空气里。黏液随重力滴落一部分,露出那东西的大体形貌来:体型约是人类少年的模样,灰发灰眸,身上零星遍布着细小的羽毛,精致的像是商城里那些昂贵的玩偶。
此时它腮帮子里鼓鼓囊囊的咀嚼着什么,正艰难的往喉咙里拼命吞咽。
只要看着这家伙脸上的血污和碎末残渣就知道,它刚刚钻进角狼的嘴是在干什么。
这无疑是个异种。
它身上的特征与他如此相似,近乎复制而来,这让他不禁产生一种仿佛血脉相连般的荒诞感。
但这当然不可能,只是他一个人在这座森林里太久了。
而人类本就对有着同类外貌的生物多几分宽容。
手里的异种睁大与他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纯然是人性化的好奇。
异种没有情感,这是人类与它们对抗几百年后的共识。它们被深渊侵蚀感染、仅剩疯狂与本能驱动,在那些巢穴里,子母相食、同类相杀是最常见的事。
天然便是以杀戮为乐、如饕餮般不知满足的怪物。
灰发人类翻过手心让这只小小的异种坐在自己的手掌上,低头与它无言对视着。
其实如果抛开身上的血迹和漆黑羽毛去看,它就像是旧日童话里描述的住在森林里的小精灵。
他伸出未被异化的手指轻轻拨掉它头上那些黏液,异种坐在原地任由他动作,干净的浅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
在他的手指离开时,异种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拇指。它只是不让他离开,眼里流露出幼崽对母亲的依恋,纯粹得不像伪装。
他哑然失笑。
末日以来,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一只异种对居然一个人类产生类似依恋的感情。
有的。
他从角狼被陷阱刺伤的伤口处撕下来一条肉,递到手掌上那只异种面前,看着它喜悦地抱起那块比它大得多的肉,却没有当即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这时大拇指上传来一些温热的触感,异种像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他摸了摸它的头,细软毛发像是雏鸟的绒羽,“和我走吧。”
异种歪头安静的看着他,它当然听不懂。
它眼里的灰发人类轻声叹息,声音里的情感是它眼下还不能理解的复杂。
“也许以后你会感到后悔。”他说,“但请原谅我现在的私心。”
“我是郁潦。”
“你的名字就叫…郁羽。”
末世当然有更荒诞的事情,比如一个人类收养了一只异种。